青草茂密的原野上,恩荣不停地纵马驰骋,直把自己累得气喘吁吁。泪水沿着脸颊迎风向后飞去,恩荣连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流下眼泪。每当喘气之时,眼泪便猛地一下子钻了出来,寒冷的北风也窜进自己的胸腔刮了一圈。
扬鞭策马的恩荣犹如疾风般呼啸而过,直到跑到了悬崖边上,她才勒住马儿并腾地一下从马背上跳下。一下马,恩荣粗鲁地抽出了武辉送给她的剑,将剑鞘扔掉后便胡乱地砍向了立在自己跟前高大的草苗。被砍的草苗在空中肆意飞舞,有的还粘附在了恩荣的脸和头发上。
“坏蛋!明天出战不管是被箭射穿还是被枪捅死,都给我去死吧!我看起来就那么好欺负吗?对我又亲又抱,所以就以为我会成为你的女人了吗?都怪你,崔恩荣,都是你被那帅气的脸蛋,被那多情虚假的谎言给迷惑,所以现在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也只有你才会错把自己当成国王的女人!既没骨气又没自尊心的人,是你!恨,恨死你了!”
因为武辉和自己的事情,恩荣砍着青草泄愤,全身的力气也消耗殆尽。而一直跪在她身后保护着她的甄良,此时走了过来,再次下跪并小心翼翼地问道:
“娘娘,您没事吧?”
“甄良。”
“是,娘娘。”
恩荣用手擦拭着眼泪,高傲地抬起了头,看着蜿蜒流淌的黑色江水说道:
“我要下决心了,甄良你帮忙做个证人。倘若以后我想要违背自己的诺言,那么就请甄良你提醒我。你能帮我吗?”
“您请说。”
“我要离开高句丽了。如果国王凯旋归来,那么我就会出宫离开,再也不会回到高句丽,再也不会……和他相见。”
甄良很清楚恩荣话中的“他”所指的对象。作为臣子的甄良,理应劝阻王后,但是既然王后已经下定决心,所以他也决定跟随她一起离开高句丽。
“微臣誓死守护娘娘。”
甄良耿直地立下了掺杂着忠心和爱慕的誓言。恩荣扬起了浅浅的微笑,含羞地说出了平时积压在心底里的话:
“我一直想有个哥哥,因为我的父母也就只有我一个孩子。而这段期间,我能够如此坚持下来的原因,有一半是因为你,所以我想告诉你我很感谢你。以后出到外面,我想称你为哥哥,不知这样是否可以?”
“臣惶恐,娘娘。”
耗尽一番力气挥剑之后,恩荣索性箕踞而坐,还在自己身旁给欲要起身的甄良留了一个位置。
“来这里坐吧。”
“微臣不敢,微臣岂能坐在离娘娘如此近的地方,实在万万不可。”
“难道要我强制你坐下吗?”
在恩荣的气势下,甄良不敢轻易违背恩荣的意思,只好放弃推辞,在稍远的地方坐了下来。江水与夜空交接的地方,闪烁着拳头大小的灿烂繁星,而不带丝毫夏天气息的凉爽江风温柔地吹拂着,顿时扬起恩荣纤细的缕缕青丝。
“但是,我们要怎么维持生计呢?即使按照我的想法跑去别的国家生活,但是去不了多久,这些也肯定都会传到武辉的耳里。而在高句丽生活也会有问题,因为女人能干的活实在太有限制了,也仅仅只有跳舞的舞姬或者乐师、商人以及宫女这些职业,但是这些我都不能干,所以真的很担心啊。如果遭嫌恶而被赶出来,那么那个小气吧唧的陛下也不会给我盘缠……”
“请勿担心,娘娘,一切有微臣在。微臣既没有要抚养的父母,也没有要照顾的家人,所以微臣随时随地可以服侍娘娘。这期间也有所积蓄,以微臣这副健康结实的身体,照顾好娘娘完全没有问题。”
这是恩荣未曾听过的言语。进入护卫队的人,全都是家门响当当的子弟,但是这个连父母都没有的甄良是如何担当起了王后护卫之职的呢?
“是微臣福浅,从小失去了双亲,一直寄篱伯父之下。伯父是地方小官娄肖[娄肖:高句丽时期地方官职。——译者注],几乎没有什么权势,而我为了摆脱这种痛苦的生活,咬着牙拼命地练习武术,最后在弓术大会上取得了第一,进入了护卫队。”
在高句丽,擅长射箭的人可是相当有人气,而每年都会举行弓术大会,也会在夏季和冬季举行狩猎大会,这其中,无疑给了具备天资的优秀人才出人头地的机会。甄良亦是在这样的社会氛围下,仅通过自己的实力而荣登了万人羡慕的王后护卫位置。
“因为我的目标是立功成为大模达。但是我也是一名臣子,所谓‘忠臣不事二君’,在被主人抛弃之前,微臣绝对不能背叛主人,也绝对不会认两个主子。所以,如果娘娘要离开,那么就算到了天涯海角,也请相信微臣会一直服侍您。”
“虽然我心里很是感激,但是你的这份心意我是万万接受不起的。我是觉得很好,但是也很不喜欢让你牺牲。甄良你是个好人,你会遇到一个好女孩然后会生下漂亮的孩子,你应该那样生活。”
“微臣无法那样生活。”
听到甄良的话,恩荣转过头去注视着他。感觉闪烁的双眼一下子盯向了自己,甄良赶紧把视线投向江面,用着低沉的声音说道:
“微臣早已……心有所属。”
“啊!我的天!甄良,是谁?漂亮吗?是哪家的大家闺秀?趁着我还坐在王后的位子上,你就说出来吧,我会赐予你们丰厚的结婚礼物,所以快说吧,是谁哦?”
甄良很庆幸,在这夜黑风高的晚上,王后看不到他那变得通红的脸。
“但是,既然都有了自己爱的女人,为什么还说不能像别人那样生活呢?”
“那个女人……已经有丈夫了。”
恩荣并不知道甄良所说的正是自己,也不知道那是不能实现的爱情,所以她也只是替他尤为惋惜:
“有夫之妇啊?”
“臣惶恐。”
“怪不得那么多侍女对你暗送秋波,甄良你都无动于衷啊。”
恩荣似有了解,点着头对甄良诚心劝慰:
“加油甄良,爱一个人并没有错,而且也不是说要把那个女人的丈夫怎么样,也绝对不是要强抢那个女人,你懂了吧?”
“是的,娘娘。”
“别的女人不行吗?我们真儿也是很喜欢甄良呢,看来好像有点可惜啊。”
“微臣的心已经被偷走了,别的女人再也进不来了。”
“所以说很可惜啊。”
对于恩荣频频发出的可惜,甄良也只是微笑着看向了天空。月亮已经消失,看来出宫也有很久了。
“娘娘,现在得回宫了,时间已经……”
“再待一会儿。反正国王现在也在云照堂睡着他的美梦,他应该对日夜全然不知了吧。”
恩荣又再次想起武辉和雅珍在一起的画面,脸色不禁变得沉重。看到此情此景的甄良,不由得吞下了回宫的话语,决定给她创伤抚慰的时间。
但是,恩荣估算错误了。对于挂在自己身上的雅珍,武辉根本没心思下手去抱,接着便匆忙地赶到了积云殿。透过门缝,武辉并没有看见恩荣,只是看见侍女们在地上捡着头饰、戒指以及项链等物品,所以他便抱着怀疑的心情倏地走进了殿里。果然,那个妆扮美丽,坐在床榻上的她并不在,那个闹着嗓子唠叨,本应等待着自己的她并不在。
“怎么回事,王后去哪儿了!”
面对武辉冷若冰霜的呵斥,侍女总管面如死灰,瑟瑟发抖,把闹腾的王后那受伤的心灵全对武辉和盘托出。
“王后娘娘对陛下寤寐难忘,但是在等陛下的过程中知道了陛下您去了惠嫔娘娘的住所,所以一下子大为受伤就……”
“我问你她去了哪里!又跑出宫去了?那个护卫家伙在哪里?一起出去了吗?!”
武辉的问题铺天盖地地向侍女总管砸去,而侍女总管为了阻止武辉和恩荣两人之间鸿沟的出现,胆战心惊地接着回答:
“奴婢惶恐啊,陛下。王后娘娘很伤心,好像还动了火,她让奴婢们准备了剑,然后她便拿着剑冲了出去,奴婢一时害怕,也只好让护卫甄良跟了出去。”
如此谎报实情,穿帮的话恐怕脑袋不保,所以侍女总管的腿一个劲儿地发抖。比起王后跑出去的事情,国王似乎对于甄良和王后单独两人外出的事实更为生气。何尝不是呢?听到自己的妻子在这大半夜的和别的男人单独出去,试问又有哪个丈夫不会怒跳三丈呢?
武辉听了侍女总管的所有禀报,感情一时难以自制,一下子怒火上涌,挥拳砸向了旁边的桌子。然而,只听见非一般厚的桌子发出了“咔嚓”的一声,瞬间竟凹陷了下去。
“我一心想着你,连雅珍也没能好好照顾,就这么跑过来了,但是你竟敢……”武辉内心生气无比。
自己身为一个国王,为了王室的繁荣,名分上会纳入一百名后宫,这也无可厚非。也只有王族昌盛了,王室的根基才能稳扎,因此,即使心里未曾在意过的女人,国王也有义务去拥抱她们。
虽然恩荣有着暴跳如雷的野蛮性情,但是武辉认为,在这弱肉强食的时代,只要有能力,那么男人纳个妾也是不足为奇的。而且,在遇到恩荣的很久以前,雅珍一直是自己的恋人,所以如此一来更加不会有什么问题。但是即使是这样,自己脑海里的恩荣一直挥之不去,虽然雅珍一直缠着自己,自己却也没能抱下去,虽然触感和香气熟悉依旧,但是那种只要看到柔情似水的她,便难以自制地想要把她拥入怀里的性急之感早已不复存在,而且自己再怎么努力也无法再将她拥入怀里。一时没有得到武辉的回应,雅珍也许害怕武辉的离去,不由得使出浑身解数,比任何时候都要积极地扭动着自己的身段。而对于这样的雅珍,武辉丝毫没有感觉,也丝毫没有产生欲望,作为男人所拥有的能力,如此低落还真是第一次。武辉放下了惊慌的雅珍,不断地轻拍着安慰她,告诉她那是因为明天要出征而神经过敏的原因,也让她不要担心,但是出了云照堂来到王后的寝殿之后,之前所说的担心却早已烟消云散。
一想起恩荣,浑身就开始躁动。若是要征服王后,温柔地抚摸她,想必她会全身瘫软无力,安静地躺在自己的怀中。如此想着走进积云殿,武辉并没有看到这里真正的主人,只看到了撒满遍地的首饰,而当被告知主人不在时,武辉当然不由得大发雷霆。面对看着自己的脸色而诚惶诚恐的侍女总管和内官们,武辉勃然大怒,厉声大叫:
“全部都给我退下!直到王后出现在为止,全都不要出现在我眼前!不要让我看到一个晃动的影子,否则我就砍下那个家伙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