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
恩荣的话还没说完,武辉迅速用手捂住她的嘴,警惕地环顾了下四周,而后再次提醒她注意道:
“不要这样叫我,还要我说几遍你才记得?”
“臣妾惶恐。因为习惯了所以……”
“不要这样说话。就用你平时跟我发火时的语气就好了。还有,称呼我的时候你可以叫相公,要是不喜欢,就叫我武辉吧。”
“相公?讨厌!疙瘩都起来了!”
“你说什么?”
“没什么,武……辉。”
武辉第一次听到恩荣叫自己的名字,心情很好,原本浅浅的笑意也渐渐加深。恩荣拢起头发,用巾帼将贴耳的褐色碎发藏好。护卫武士们也穿上了平常人的衣服,像影子一样,混在人群中间,紧紧跟在他们两人身后。
集市熙熙攘攘。大米等谷物不用说,除了有从中国进口的绸缎之外,连中国的鼓和其他乐器都有售卖,这些商人真可称得上是百货商啊。无论是商家还是顾客,谁都没有想到这对情谊绵绵,并肩站在一起看着小玩意儿的年轻夫妇就是当今的国王和王后,只当他们是对郎才女貌,鹣鲽情深的夫妻。
热闹的市场到处都是人,恩荣在人群中穿来穿去,看看这里又看看那里,忽然她发觉自己和武辉已经离了好远。有些害怕的恩荣将双手放在嘴边,大声喊着武辉的名字。
“喂!武辉!”
故意丢下调皮捣蛋的恩荣先行一步的武辉噗嗤一笑,而后瞬间管理好表情,沉默地走近恩荣,朝她伸出手。恩荣不明所以,视线在他和他的手之间来回转换。武辉一把抓起她的手,皱着眉头道:
“走丢了就不好了。你不要以为是我想碰你故意这样做的啊。”
“谁……谁那样说了?”
“不是就好,你怎么结巴了?好了,我们走吧。”
武辉的手掌附着一层厚茧,坚实有力。被他拽着的恩荣不知怎么的心头悸动不已,她没再废话,任由他牵着走了。恩荣没有交过男朋友,这是她第一次和异性牵手,她现在有点明白为什么那些情侣们大夏天的还固执地牵着手了。在这陌生人潮涌动的集市上,他的手带给了她一种安全感。似乎只要抓住他的手,她想飞上天空就能飞上天空一样。恩荣被自己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使劲摇了摇头。
武辉逛着集市,给恩荣买了一大堆各种各样东西。她说想吃打糕,他就买来蜜糕,还买了一个小孩子常玩的,拿在手里,摇起来咚咚响的小波浪鼓给她。恩荣异常开心地接过鼓,兴奋地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这个声音也太可爱了,不是吗?糕也很好吃。你要尝一个吗?”
“算了。我不喜欢吃甜的。”
“为什么男人们吃甜的东西的时候就好像快要死掉一样?甜的东西多好吃啊。你不会是为了保持风度才这样说的吧?嘻嘻。”
武辉看着此时的话和笑容比以前不知多了多少的恩荣,禁不住在心里为朱允宝的妙计拍掌叫好。这就是朱允宝所说的缝隙吧。不愧是朱允宝啊。
事实上,武辉带恩荣出来完全是按着朱允宝提出的办法来做的。白天出来暗访虽然是前所未有的事情,但是如果能得到恩荣的心,还有什么是不能做的?朱允宝告诉了他不是作为国王,而是作为一个男人,去赢得女子芳心的方法。他一开始听着直摇头,他怎么能去做这么丢脸的事,然而效果却出乎意料的好,看来回去以后要好好赏赏他。恩荣得寸进尺,扯着他的袖子,闹着要去那边。
“我们去那边看看,快点。”
恩荣将武辉带到的地方是寺当帮们[寺当帮:以寺党为主组成的卖艺戏班子。——译者注]举行游戏活动的地方。人们穿着五颜六色的衣服,站在绳子或者长竹竿上展现着自己的特技。还有长得和西域人一样高大的巨人从嘴里面喷火出来。一看这个绝技,周围的人就一边拍手,一边爆发出感叹。恩荣也马上被这种氛围给感染了,不由自主地跟着拍手。武辉看到了恩荣露出了从未在他面前展现过的灿烂微笑的美丽的样子,再一次深刻意识到她是多么漂亮。今后要努力让她不皱眉,经常展现这么美丽的样子,武辉这样下定决心之后,也不由地也露出了开心的微笑。
恩荣感觉到自己的脸似乎被谁用灼热的目光在留心地观察着。她一回过头,就看见了急忙转过头的武辉,因此恩荣的心里面就像是藏着一个正在舂米的兔子一样,不断地发出心脏快速跳动的声音。不是的,这不是真的……那是自己看到都讨厌的武辉啊。我怎么会变成了这样?
当太阳开始从西山徐徐落下的时候,两个人已经结束了观赏,正往宫的方向走去。但即使是穿过了复杂的市场统和街道[市场统和街道:市属行政区划单位,比“洞”小比“班”大。——译者注],武辉仍然抓着恩荣的手。可能连恩荣也习惯了,她已经觉得这个是很自然的事情因此没有甩开他的手,老实地跟在他的后面。
穿过了一大排用高句丽特有的红瓦覆盖的瓦房之后,就到了皇宫的北门。武辉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这个胡同要是一直走不到尽头,看不到皇宫该多好啊,他无声地叹了口气。出了胡同,什么时候还能像这样呢?王后再也不会抓着他的手,再也不会给他看美丽的笑颜,而是又将一如从前皱着眉头厌恶地看着他吧?
“谢谢。”
一次也没听过恩荣对自己说这句话,武辉停下了脚步,怔怔地看着身旁的恩荣。恩荣摇着拨浪鼓,粲然一笑。
“我是说,你带我出来玩,还买这个这个给我,谢谢你。”
真是个让人匪夷所思的女人。她说她喜欢花,但当他派人送去各种各样的花的时候,那个女人却愤愤不已。而一个不值几个钱的鼓就能让她开颜一笑,表现出一副欢喜的样子。武辉害怕自己说错话而破坏了气氛,所以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露出了一抹独特的浅笑,继续迈着步子向前走。恩荣此刻正伸手随意地转动着鼓,武辉突然对她说道:
“四天之后我就要出征了。”
听到武辉说要出征,恩荣的手不知不觉就失去了力气,她一下子停住了手里转动的鼓。武辉看到她那副模样,咧嘴笑了笑,接着开玩笑似的说道:
“怎么?担心了?是不是担心如果我死了,就没有人废了你的位子,而你一生都将被关在宫里,过着毫无自由的生活?”
“您说的话真可恶。非得要这么说才会过瘾吗?死这种东西,不是谁都可以随便说的。如果我能救你的话当然最好,但我是担心……”
“那你是怕我受伤所以担心吗?如果我的手脚都断了,王后你会不会有那么一点心痛呢?”
恩荣突然想起某个静悄悄的深夜,武辉躺在卧榻上说过的话。虽然他在其他人面前表现得就像从来不知道害怕是什么东西的神,但听到他说参战是一件可怕的事,可能会受伤甚至会丢性命的话后,他低低地笑了,其实他很害怕。他绝不是为了保持自己威风凛凛的形象,而是他不想受伤。也不是因为喜欢才出征,而是他不想让任何人因为他遭遇了意外而心痛。
况且他最近并不像以前一样苛刻地对待王后,除了生气的时候,他都会老老实实地接受王后的意见,给予悉心关怀,所以有那样的担心也是应该的。
“我有话要说。”
武辉停住脚步,松开恩荣的手。他的手一脱离了自己,她的手心便拂过一丝热风,不知怎地心里升起了一股空荡感。就如同两个人火热的心,热风穿过恩荣的鬓角,吹拂起细细的发丝。武辉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帮她把被吹乱的发丝捋平,轻轻塞进她的发饰里。
“我也可能回不来啊。我并不是怀疑你的能力,但也不可小看百残。万一战败了,也有可能找不回我的尸骨,那样的话,王后你也救不了我了吧?”
这一瞬间,她真切感受到了原以为和自己毫无关联的战争的气息。他很有可能就这样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一想到敌人会疯狂地残害他的身体,放干他的血,周围一片硝烟滚滚的战乱场面,她不禁毛骨悚然。拂拭着恩荣发丝的武辉一脸虔诚,突然向她诉说起隐藏在心底的秘密。
“初夜那天晚上,那晚……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和遇见我之前一样,你的身子依然很干净。”
恩荣以为自己听错了。他说那晚什么事也没有发生?明明肚子很痛,还出了血。他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个血迹是我弄破鸡的尿脬制造出来的假象。不是为了你,是考虑到惠妃我才那样做的。”
“您……说的都是真的吗?”
“当然。现在没法证明,等以后你再结婚自然就会知道了。绝不会发生因为不是处女就遭冷落这样的事情,所以你就不用担心了。”
知道了一直以来困扰着自己的问题其实是个谎言后,恩荣立即感激涕零地向武辉传达了感谢之词。
“谢谢。”
“王后。”
听到武辉用低沉的嗓音叫自己,恩荣便抬起头看他。他那看着自己的温柔眼神里闪现出一丝淡淡的忧伤。四天之后,武辉就会离开这里,生与死也会牵系在战场上。如果战败,就会遭受敌人毁尸灭迹的羞辱,他的尸骨甚至会成为禽兽的食饵。怎么办……恩荣从来没有想过他会如此丢了性命,如潮水般涌上的不安感使得她的眼眸不停地晃动。武辉看到恩荣不安的神情,叹了一口气,然后提出了一个让恩荣无法拒绝的意见。
“可不可以分给我这种无法预知结果的人一个回忆呢?”
“什么?”
“我想永远记住你的味道,就算死了也想记住你的味道。”
什么意思?我的味道?难道他是想闻我的味道吗?但内心怎么会像乘船一般七上八下的呢?勉强才给他抱住自己,难道他要这样在人来人往的地方扑向自己?连死人的愿望都会满足,难道就不能满足活人的愿望吗?
恩荣下了大决心,她点了点头。武辉立即牵住恩荣的手,带着她转往胡同方向,跑进一个死胡同里。他让恩荣靠着墙角,自己双手按在墙上,把她轻轻箍在双臂间,然后慢慢地低下了头。如同第一次接吻的少年一般,他的嘴唇微微搐动着。
因为武辉突如其来的举动,恩荣被吓了一跳。也许她意识里猜到他会这样,所以她并没有反抗,而是羞涩地笑了笑。当感觉到他的嘴唇慢慢靠近时,恩荣才醒悟到自己和他在做什么,但她没有避开,反而慢慢闭上了眼睛。
这不是一种享受。只是,只是……因为可怜……恩荣心里默默自语道。
武辉微微张开柔软而又富有弹性的嘴唇,紧紧贴上恩荣的唇瓣,温柔辗转了一会后,伸出舌尖撬开恩荣的嘴,在里面轻轻磨蹭着。而恩荣因为第一次感受到这样的麻酥酥快感,不禁发出了呻吟声。恩荣的呻吟声就仿佛信号一般,使得武辉莽撞地将火热的舌头探进更深的地方。武辉身上袭来的压迫感让恩荣本能地将手缠上了他的脖子。就像是深海里吃饱喝足的龙一样,他的舌头尝遍了恩荣嘴里的每个地方,好像在示威说,绝对不允许她避开自己,不允许她擅自逃走。武辉用按在墙上的手把她浑圆的臀部和后脑拉近自己,让恩荣尽情地感受他身上的灼热和诱惑。恩荣没有感受到刺激着自己下腹的坚硬感,沉浸在了武辉熟练的感官挑逗中。直到她喘不过气,让武辉移开嘴唇,才觉察到自己勒紧了武辉的脖子。
“咳咳!咳咳!”
因为喘不过气而憋得满脸通红的恩荣一边平稳呼吸一边看着武辉。意犹未尽的武辉也呼了一口气,调整不匀的呼吸,然后用大拇指小心翼翼地摩挲着恩荣肿胀的嘴唇,郑重地问道:
“在你生活的地方,做了这样的事情后,该怎么说呢?”
已经被武辉施的魔法迷惑住的恩荣就像是被上了弦的木偶一样,回答道:
“我……爱你。还……”
“我爱你。”
恩荣还没说完,武辉就低下头,把嘴靠在她敏感的耳边私语道。我爱你这句极平常的话就像催眠剂一样让她的双腿发软,却又瞬间变成兴奋剂让她的心扑通直跳。为了不让恩荣倒下,他扶住了她的肩膀,但顽劣的武辉依然紧紧地环着恩荣的腰,不停地啃咬她的耳朵。
“我爱你,我爱你……”
元述不断地寻找着突然消失的国王和王后,终于在一个死胡同里发现了他们。他没有出声,只是悄悄跟手下作了一个手势,便在胡同周围保护起国王和王后,让他们两个人尽享甜蜜时光。
“娘娘,是往这边折吗?”
“嗯,按紧点再折。”
真儿和恩荣用了午膳后没有休息,她们正在玩折纸。时间一晃就过去了,明天就是武辉出征的日子。自从武辉微服出巡回来后,恩荣就没有再见过他。绝对不是因为想他。绝对!但如果是那样,岂不是自己不敢承认?恩荣瞬间感到一股热气扑面而来,身子瑟瑟发抖。她皱皱眉头,揉皱了折好的纸船。真儿被主人那副样子惊到了,开口喊道:
“娘娘。”
“嗯?哎呀,这个折错了。真儿,你去把纸和笔拿过来。”
“是,娘娘。”
真儿把笔墨纸砚拿来后便开始研墨待命。恩荣挽起袖子,唰唰地像在纸上写着什么字。那些字看起来不像是汉文,而是韩文,也是真儿第一次见到的奇怪文字,所以她便好奇地问道:
“娘娘,这些是什么字?我第一次见这种妖相的字。”
“嗬!你竟然说世宗大王创造出的韩文是妖相文字?这些可是世界上最简易而又科学的文字啊。在遥远的未来里,所有人都会用这种文字。”
“啊哈……那您在写些什么呢?”
“在写好得不得了的话。哈哈!”
恩荣嘴角浮起一抹淘气包式的笑容,然后在各种颜色的纸上继续写着某些东西。她还把做好的纸飞机整整齐齐地摆放在篮子里。
武辉正在进行出征前的最后检查。4万名部队士兵列队站在城外,象征着着高句丽国家的各色旗子迎风飘扬,超过8千名的铠马武士[铠马武士:不同于普通骑兵,是精锐的重骑兵部队。——译者注]们组成了一个大规模的军团,他们骑在马上,骑的战马身上也披着铁甲和皮革,只露出了双腿。如果战马不幸倒下了,就算是无坚不摧的铠马武士,恐怕也不能尽好自己的本分。
能把高句丽的领土拓展得如此之宽,数铠马武士的功劳最大。身上武装着铁甲的铠马武士总会冲在战争场最前面进攻敌人的中心。他们身后尾随着步兵和骑兵,还有天下第一的弓箭手作掩护,这些阵势使得所有的国家都把高句丽当成一个恐怖的对象,与之对抗只会哆哆颤抖。一看到站在瞭望台上的武辉,士兵们便拿起各自的武器齐声大喊。他们齐喊的声音大得可以掀翻城外的田野。
“我们明天就要往百残的汉城出征了。高句丽作为上天的子孙,得到了上天的保佑,并且从天上降落而来的王后也会保佑我们的。我们会胜利的!”
听到武辉的话后,士兵们士气大振,整齐的喊声响彻天穹。
“百残竟敢折磨我的百姓,掳掠我的土地,我会让你们屈服在大高句丽的力量之下,会让你们羞愧得抬不起头,会让你们亲自向我们叩头致歉的!”
看到自信满满的国王,士兵们心里的恐惧便一扫而空,所有人都成了一条心,对胜利坚信不疑。
武辉率领着护卫武士们,与大对卢、大模达一起前往青云殿,再次商讨战略。
“可以远距离机动袭击。现在正好是夏天,四周的绿草应有尽有,马也有得吃,可以更迅速地移动。”
远距离机动袭击和清野笼城战术是高句丽最有代表性的战术,特别是远距离机动袭击战术,对于铠马武士不发达的其他国家,几乎不可能有这样的战术。骑兵们奔走千里,可以直接攻打敌人的大本营,所以这是一种损失最小而又最有效的方法。
“还有云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