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天都像任何一个仲夏日一样,充斥着灼热的气息。虽然白天下了一场阵雨,稍微凉爽了一点,但是空气一如既往地湿热,让人汗流浃背。尽管武辉一直因为恩荣的事情而忧心忡忡,但是身为一国之君,该做的事情他还是得一样样做好。与百济的战争已经迫在眉睫,从凌晨开始至深夜,他都在和朝中大臣一起制定战略计划。偶尔他也会抽出时间去军营,鞭策那些正在严加训练的士兵们,也处理了很多案件,并为自己的离开做了些准备,因此他整天都忙得不可开交。
武辉摊开了奏折,文字的上方竟然出现了他心心念念的恩荣的模样,他不由地皱起了眉头。王后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顶撞违抗自己,对自己很冷漠。与和她进行神经战相比,武辉还宁愿上战场。他随时都会派人去积云殿打探恩荣的动向,也会在傍晚的时候假装经过积云殿,然后在那里磨磨蹭蹭地不愿离开,就算她屡次赶他走,他也顽固地像个石像一样在那里装蒜,非得在积云殿就寝。不知道他是不是装傻,就算恩荣抓他的手抓他的肩膀赶他走,他只是看着她,似乎在说“你在干什么呢?”。而恩荣也不甘示弱,使尽全力推搡着他。恩荣这样的举动让武辉觉得自己一生的劲敌并不是在战场上,而是在宫里。武辉放下了奏折,这时候大模达乙斗弥进来禀报了战争准备的情况。
“陛下,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只要陛下下旨,战士们就会攻进汉城,所向披靡。士兵们的士气如虹,我们一定会大获全胜的。”
“这次的战争,平原战和攻城战得一齐发动。因为百残不擅长打平原战,但他们在攻城战上很有优势,所以我们不能让他们有一刻喘息的机会,必须一齐攻打,打得他们措手不及。”
“为预备攻城战,我们携带了大量的攻城武器,所以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不要大意。与来自敌方的攻击相比,我方自身的大意懈怠才是最大的敌人。”
“是,陛下。微臣谨记。”
“大模达听令,四日后开战。”
“微臣乙斗弥,谨遵陛下旨意!”
大模达领命告退。武辉审阅了精锐部队呈上来的军粮账簿,在上面盖上玉玺的大印,接着又批阅了地方上疏的奏折。正当他准备拿起另一本奏折的时候,旁边一直看着他的朱允宝小心翼翼地说道:
“陛下。”
“说。”
武辉头也没抬,漠不关心地回道。朱允宝指出指出了他所犯的错误:
“陛下您怎么能做那种约定?”
“什么约定?”
“您不是答应王后要废除王后娘娘吗?万万不可啊,陛下。”
朱允宝的进谏极大地影响了武辉的心情,他啪地的一声将奏折甩在桌上。
“放肆。为什么朕动一动手指头你都知道?是谁说出去的?朕要立即活埋了他。”
朱允宝既是他的老师,也是先皇的知己。在他还是太子的时候,是朱允宝倾尽所有,帮助他登上了王位,朱允宝可谓是忠臣中的忠臣。即使拿刀刺进朱允宝的脖子,他也会说要侍奉武辉。然而他有时候会轻易看穿武辉的一举一动,这让武辉有些反感。
“您一定要这样做吗?”
“是啊。这不是一开始就定好的吗?”
关于这件事,武辉不想再多说,他装模作样地再次读起了奏折。
“您想这么做?”
“是。”
“是真心想这么做的吗?”
“是。不要再问了。再多说一句,马上将你的舌头……”
朱允宝忽然一撩官服,膝盖猛地跪下来,低首道:
“臣朱允宝从陛下还是太子的时候就开始服侍您了。不,您还在襁褓中时微臣就见过您了。微臣斗胆,时常将陛下当成臣的儿子。还请陛下恕罪。”
武辉听到朱允宝这一番满腔赤诚的话,不禁也软了下来,他有些不耐烦,生硬地说道:
“你想说什么?”
朱允宝将这段时间积压在心里的话全都表露了出来:
“微臣知错。微臣一直教导陛下,不要在人前表露自己的感情,不能笑也不能哭;不能一味地原谅所有人;不要相信任何人……都是因为臣,陛下失去了温柔的心性。请陛下处死罪臣吧。”
“国王需要温柔吗?”
“罪臣希望陛下您能幸福。请不要再说要废了王后娘娘这样的话了。”
这个可恶的朱允宝,自己一句话都还没说,他就明白了自己的心思。而且,自己的品行素养的缺失也被他发现了。武辉不由一阵烦躁,将手中的奏折砸到地上。奏折哗啦啦地在大殿的地板上滚了好几圈。
“王后跟朕有什么关系!朕不是还有惠妃吗?要是惠妃没有做王后的资质的话,随便提一个人上来就好,你怎么那么多话?”
“臣不是担心后位空置,臣是在担心陛下您的心里要是空无一人的话该怎么办啊。您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请对臣说一说吧。微臣可是朱允宝,有着能使枯者复荣,生者成枯的如簧巧舌的朱允宝啊。”
武辉瞬间犹豫了。作为国王,跟臣下谈论自己与王后私密的事情有违体统,是不能这样做的,但对方是朱允宝的话……已经决定了要废去恩荣的后位,这次战争结束以后就会正式颁下圣旨。虽然他宁愿自己变成言而无信的人,也不想那样做,但是如果他真的那么做了,王后或许就不会再看他一眼了。他得不到王后的心,还能用什么手段将她变成自己的女人呢。
“王后她……说讨厌我。”
武辉说完涨红了脸。朱允宝第一次看见国王羞窘的表情,不免也有些堂惶。
“怎么可能,怎么会有女人讨厌陛下呢?”
“王后是这样说的。还有……到现在……我们还没有过初夜。”
朱允宝惊得面如土色。那次的第二天早上不是明明白白看到初夜的证据了吗?
“是真的吗?但是明明在太后面前……”
“是我伪造的。那时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
“那王后还不知道这件事?”
武辉点了点头。朱允宝脑袋里一盘混乱,理顺了事情的前后之后,遂即针对问题逐一想好了对策。王后和惠妃不同,惠妃这类的女人,国王要她的命,她会毫不犹豫,马上就去死;想要她的身体,她也会无保留地给予,并且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然而王后和她们不一样,自尊心那样强的王后,你对她施压的时候,她会误会你是强硬地索要她的身体,所以才会向国王要求废去她的王后头衔,不对国王敞开心扉。这……
“陛下,微臣有句话想对陛下您说。王后娘娘和惠妃娘娘截然不同,您强迫她做这做那的话,她是绝不会听的。”
“是啊,她根本不听我的话,而且我也太老了……还有,她当初看到我和惠妃在做那件事的时候,似是将我当成了什么禽兽。”
一打开这个话匣,武辉就将迄今为止心里埋藏着的担忧一点点地全都吐露了出来。朱允宝听到国王这些话,立即明白了症结所在。王后是在别的地方长大的,来到这里以后,一直将自己当做一个孩子。并且,在她生活的地方,一名男子只能与一名女子结为夫妇。当看到国王和惠妃共浴,抱在一起共赴云雨的场面,她肯定会难以接受。
“陛下,不管是女子还是男子,人的心都如同河蚌。敲它凿它,想强行将它打开的话,它会闭得更紧。可要是您轻柔地对待它,等它开出一点缝隙,那么不久之后它就会一下子自行打开的。不管是心还是身体,都是一样。微臣有一妙计,陛下想要听听吗?”
竖起耳朵的武辉为了知道朱允宝的提议,允许他上到前来。朱允宝将自己瞬时间想出的妙计详细地告诉了武辉。
积云殿前院,笑声朗朗。那笑声的主人,正是在这绿意盎然的院子中,和甄良练习剑术的恩荣。武辉给恩荣的剑十分合适。她手握这把手感已经很熟悉的剑,画着圆圈向甄良刺去,而甄良轻轻一扫,将她的剑打到一旁。
“娘娘,您这样像跳舞似地挥剑是不行的。剑锋要融入气势……”
“反正有甄良你在保护我,我就挥得像跳舞一点怎么样?我喜欢美丽的东西。你来看看。”
恩荣提着剑,面带微笑,像跳剑舞的舞姬一样,动起了身体。那犹如下凡的仙女般优雅的动作,看得甄良目瞪口呆。恩荣见甄良如此情景,自鸣得意地哧哧笑了起来。
“看看,甄良也看得入迷了呢,我的美貌真是绝杀技啊,哈哈。”
甄良被恩荣的美貌迷得神魂颠倒,呓语道:
“属下誓死保护娘娘。”
听甄良那语气,他像是变了一个人,恩荣歪起了脑袋。这么一看,最近甄良相比以前好像是有点不一样。有什么不一样也说不上来,但是总觉得他看着自己的眼眸里有一道光。为什么会这样?恩荣从未想过甄良会对她怀有爱慕之情,她想起自己要送出去的礼物,开颜一笑。
“谢谢你。对了,我有件东西要给甄良你……真儿,把我给甄良准备好的东西拿过来。”
“是,娘娘。”
真儿轻盈地从积云堂跑了出来,恩荣拿起她呈上来的腰带,将它递给甄良。
“这是……”
甄良接过腰带。红色绸缎制成的腰带末端绣着一个奇怪的图案,而且从腰带的样子可以看出,做这个的人手艺极差。他第一次看见有人能绣得这么糟糕。恩荣将礼物送出的同时,更加窘迫自己的手艺,脸红了又红。她极力说明自己是有多么努力才做了好这个腰带,以掩饰那蹩脚的针脚。
“我真的是很想好好给你做一条腰带的,但针线活实在是难倒我了。你看看这里。看看我被扎了多少针,都肿起来了。”
恩荣为了展示自己的真诚,她伸出手,让甄良看自己的指尖。那双小巧而细嫩的柔荑让他瞬间产生了想要一把握住它的冲动,然而理智告诉他不可以。他拼力压制心中的这股冲动,汗都出来了。他害怕,害怕只要他一握住这双袖珍白皙的小手,他就会抓住它直奔向宫外。
“谢娘娘。属下很喜欢。”
“这是指上战场回来的意思……是我生活的地方常用的句子。加油!知道吗?不要受伤,平安回来。即便是我出宫了,你也不要忘记,一直遵守它啊。”
“是,娘娘。我会毫发无伤地回来的。请勿担心。”
面对他郑重的起誓,恩荣很感谢,对他粲然一笑。而甄良看到她的笑容,一颗心狂跳不已,几欲蹦出心窝。两人相视而笑的场面离老远都能看得见。奉武辉之命而来的大殿内官突兀地打破了这美好的氛围。
“娘娘,陛下请娘娘移驾青云殿。”
“陛下叫我了?”
恩荣一脚迈进青云殿,一点也不掩饰她对武辉的嗤之以鼻。她还得跟甄良多练习点剑术呢,突然把她叫来,心情真是不爽。战事在即,在甄良离开之前,她想做很多好吃的给他,想把很久以来没能跟他说的话都讲与他听,而武辉却像唤小狗一样将她叫过去,她内心很厌烦。她是小狗吗?要她来便来,要她走便走,真是烦死了,烦死了!但是他今天怎么穿成这样?又是什么莫名其妙的情况?
平日处理政务时一直带着的白罗冠变成了一般贵族使用的鸟羽冠,裤子和上衣也与一般的贵族无异。恩荣瞪大了眼睛瞧着他这幅模样。武辉将一个口袋别进上衣内侧的裤腰上,问恩荣道:
“王后,欣赏够了的话我们要不要去宫外看看?我现在要暗访,你跟着一起来也没事。”
“暗访的意思是陛下您要出宫是吗?”
“没错。”
“但是暗访的话一般是晚上才出去的吧?电视剧、电影里面不都是这样演的吗?”
“晚上百姓们都睡了,还怎么观察?偶尔要像这样白天出去看看。你是去还是不去?”
“去!”
武辉的话刚一说完,恩荣连忙迅速大声答道。除了逃跑那几次还被抓了回来,她还没好好欣赏过高句丽的景色。宫外……是什么样子?恩荣的大眼睛里闪烁着好奇的光芒,她浑然不觉自己现在的样子已经美得让武辉快要把持不住,想一把将她揽进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