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和老太太听到独门秘笈出自盗墓贼，双双吃了一惊。
赵诚大笑起来：“哈哈，霸业棋院老板姓屠，棋术倒也不错，在县里也算棋术世家，就是人品太差。20多年前，因为发财心切，跟一伙山里飞——也就是盗墓贼混，不料盗了座古墓后，得到了几页残缺的华山独径攻杀法棋谱，姓屠的毕竟有世传的棋术功底，研究残缺棋谱多年后，豁然开朗，竟然凭借华山独径攻杀法，屡挫各路英雄。”
老头在车后沉默不语，老太太突然插了一嘴：“20年前的事，跟如今天下棋手蜂涌至天明县，又有什么关系呢？你刚才不是说，他们突然涌到这儿，不过是半个月前的事吗？”
“对的老婆婆，姓屠的盗得棋谱是20多年前的事，这事瞒了整整20年哪。直到半个月前，他的儿子喝醉了酒，把这段秘事给透露了出来，这才引起江湖轰动。”
静听的老头有些纳闷了：“天下秘笈多了去了，单凭这残缺的几页华山独径棋谱，天下棋手有必要来你们天明县吗？破杀之法，应该到省城去向屠老板请教，在对弈中研究他的棋路呀。”
赵诚点点头：“老伯，你分析得很对。棋手们不是冲华山独径棋谱来的，他们是冲另一件传说中的宝贝来的。据说姓屠的得到的棋谱，跟传说中绝迹江湖400多年的《天下棋阵》有关系。我也不懂啥棋阵军阵，县里在传，《天下棋阵》是套厚达数百数千页的棋林巅峰之作，计有九九八十一种攻杀法，每种都有无穷无尽的变化。你想想，姓屠的光得到跟绝学有关的一种攻杀法，就能横扫群雄，如果得到全部，又会怎样？所以消息一传开，满天下的人都来碰运气，山上的古墓，都被开膛破肚，警察管都管不住。”
“《天下棋阵》？”老头在车后一个哆嗦，脱口轻轻地惊叫了声。
“怎么，你知道这事？”赵诚也没觉多少奇怪，县城都传开的事，能不传到省城？
“不不，事情倒真不知道，我退休多年，早已懒得理天下之事。但这套《天下棋阵》，百年前就已被江湖遗忘，它大有来头唷。”
“哦，老伯，有什么来头，给说说？”
“此事说来话长，《天下棋阵》是套失传几百年的棋林绝学。”老人深吸了口气，打开了话匣，“明朝末年，有个王爷醉心于棋艺，集天下棋术于总成后，发明了独步江湖的《天下棋阵》棋谱，打遍天下罕逢敌手，被奉为棋界宗主，然而也因此四处树敌。其中一个最大的仇敌，在明、清争斗中投靠了清军。明亡后，这个仇敌满天下找隐居的王爷，立志将他满门抄斩。王爷在临死前，把《天下棋阵》九九八十一种攻杀法、破拆法，委托9个最心腹的手下分藏各地。”
“呵，还有这段历史？《天下棋阵》有这么厉害吗？”赵诚感到了些好奇。
“厉害？厉害超出你的想像。”老头在车后叹了口气，“据史册记载，《天下棋阵》的每种攻杀法，从布局完成进入中局搏杀起，王爷就研究出了成千上万种可能的变化，一步棋，带来的变化有几十种，你想想，这是多么大的工程？何况他还收罗了无数古代名家的不传之法，都记在棋阵一书里。只要背出这些棋谱，天下无人是其对手啊。”
“嗯，好像很腻害的样子，可是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又不会下棋。”赵诚摇着小脑袋。
“什么？”老头和老太太同时吃了一惊，“小伙子，你开玩笑吧，棋乡像你这般年纪不会下棋的，恐怕找不出半个唷。”
“真不会，连幼儿园小朋友都能轻松击败我。爷爷不许我学象棋套路，只懂一些基本布局，中局搏杀一概不许学。”
老头显然吃惊不小：“小赵，你爷爷棋术怎么样？”
“20年前县里排名前十，但从没得过冠军。”
老夫妇同时脱口叫道：“那算顶尖高手了呀，他为什么不许你学棋？”
赵诚顿时黯然神伤：“唉，还不是因为家族仇恨。我们家，跟屠家——喏，就是霸业棋院的屠老板，有世仇，具体是什么仇，爷爷不许我问，也从来不说。听说20年前，爷爷和屠家来了场生死决斗，结果输了个彻底。我出生懂事后，父母先后离世，爷爷就立下家规，严禁我学棋，说是没有棋术便没有仇恨。”
“好可怜的孩子。”老奶奶恻隐之心顿起，连声叹气。
赵诚却已习惯了来自别人的同情：“可怜之极啊老婆婆，在棋乡不懂棋，等于文明社会不识字，反正谁都可以欺负我，谁都可以嘲笑我，习惯了。”
老头在车上狠狠地跺了脚：“懦弱，无底线的懦弱！人家强，你得比人家更强啊。人和人，都只扛一个脑袋，别人会，凭什么你就不会？输了一回就让子孙后代永远俯首称臣了？为什么不许你学棋，你爷爷怎么想的？”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爷爷就是不让学，打也打过，骂也骂过，我斗不过他。”
老头摇着头长叹了口气：“好古怪的爷爷，他居然什么也不教你？”
赵诚笑了：“也有东西教的，我爷爷热衷于道家仙术，每日里教我吐纳道气、研习道术，说什么道乃宇宙万物生而亡、亡而生，生生不息的本原。还有就是教我道家拳，共有三四百式，很复杂的，不过强身健体非常有用，你看，我小身板还挺结实吧？”
“奇怪。”老夫妇异口同声地说了句。
自古棋武同道，对弈需要长时间静坐，对身体不利。因此棋乡的孩子学棋之余，常会练些拳术。而赵诚的爷爷剑走偏锋，不让孙子学棋，却学拳，而且学的还是道家拳。是以老夫妇同时喊出奇怪两字。
以太极为代表的道家拳，强身为主，不太具备攻击性。
猛蹬几个回合，“吱”地将车刹在了初级中学门口，“老伯阿婆，到了。”
晨练铃，刚刚响起。
“哦，光顾着聊天，这么快就到了？”老人跳下车，拉开大包拉链，往里掏东西，“小伙子，来来，带点纪念品回去。”
“留给你的宝贝囡囡吧，拜了。”赵诚挥挥手，风般朝小商品市场骑去，他要赶在上课前，去告诉管杂货店的残疾阿婆，今天爷爷不会来店里了。
老婆婆远远喊道：“那我留个省城住址给你，有空来走走……”
赵诚头也不回：“不用了，我知道老伯是省文物院副院长退休的。”
是的，他可以确认，这对老夫妇极像一个人，一个在生命中对他而言可望不可及的人。
……
从杂货店回来，踩着上课铃声，赵诚飞也似地跑进了课堂。
杂货店雇有个残疾老婆婆看管，倒也不需赵诚操心，起码最近几月，他可以专心地准备中考。
县初级中学教学，跟其他县市有很大不同。这儿分为文化班、棋院班两个授课方式，文化班的学生，和全省初中课程接轨。
棋院班的学生，是这个县的宝贝，未来的大棋手，都出自这个班。他们的中考有加分政策，只要通过棋力测评，文化课只要达到及格分，几乎都能上重点高中。
初中的这个特色班，命名为天明棋院；高中的则命名为天明大棋院。以县名冠之，可以想见它的重要性，县里的投入可谓不计成本。
单以设备为例，文化班每班只有一台电脑，但天明棋院则是每生一台电脑，全是地方政府、大企业赞助。他们的比赛也有专门场地，全电子化管理，对弈、比赛全在电脑中进行，为防黑客入侵，对对弈中的棋手支招作弊，棋院内网的安全程度堪比县政府。
电子化管理，给学校省去很多人手等开支，在以前，记谱、复盘、裁判全凭人工记录，因记录导致差错引发纠纷的事件屡有发生，甚至出现裁判作弊的情况。引入电子化后，完全杜绝了这种可能性，学校也可以全身心投入教学。
初中的孩子，只要通过四级棋士测评，就铁定可以升高中，文化课再达标，就可以升重点高中。
国家级的等级称号，由低到高为三级棋士、二级棋士、一级棋士、大师、特级大师。
它是根据选手参加比赛所获积分来评定。
三级棋士以下，为各省自行制定的标准，例如川省就分六级、五级、四级棋士，三级棋士及以上，对应国家标准。
作为特色教育，川省对四级及以下棋士的测评，主要是考察棋力。即对所有参加测评比赛的学生，先分若干个小组进行循环赛，按积分高低决出名次，前50名选手获四级棋士称号，若文化课达标，入读重点高中。
初三学生的棋力测评赛，定在元旦节，然后有为期三四个月的中考文化课突击辅导。因此这段时间，是天明棋院最忙碌的时候。
赵诚刚刚在课桌前坐定，班主任就出现在了门口，朝着教室一声大吼：“体育委员，带5个人到棋院帮忙！”
没等体育委员开口，5个人就齐刷刷地站起身来，看得出，他们长年干这项工作，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
这儿以棋力论地位，如果棋院学生是一等公民，文化班的学生就是二等公民，在文化班中，赵诚连中局作战都不会，棋力最差，算三等公民。
不过，没学过棋，只有赵诚自己知道，在别人眼里，则是因为他连六级棋士这种入门的称号都没有获得。
所谓到棋院帮忙，其实是去伺候一等公民。
今天是棋院第二轮模拟赛，文化班每班出6名学生，倒茶递水、扫地搬桌椅，这种事，三等公民赵诚总是首当其冲。
顺手抓起书包——伺候之余，可以看书——赵诚和同桌黑子行动一致，并肩带头就冲了出去。
黑子是赵诚最要好的朋友，棋力排名倒数第二。但黑子跟赵诚不一样，他棋力差的原因，在于他太痴迷于黑客技术，以至于在初二时，升五级棋士升了一学年也没升上，导致他对学校注重棋术、忽视文化教育的做法十分感冒。
黑客是黑子强项，从小学时就开始钻研。他家钱多，光服务器就买了好几台。黑子的愿望，就是在棋力测评时入侵学校内网，把它彻底搞瘫痪掉。
当然，黑子现在不知道，他的这个愿望，不久后竟然改变了历史走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