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没有注意到我的心思,宴上,计谋仍在继续。北向而坐的刘邦是何等精明之人,一听张良的话,立马反应过来,赶紧起身惶恐道:“将军,臣不敢当,这高贵的酒器只配的上像将军这样的豪杰,季请求将这酒器换回!”
项羽疑惑的端详了一下酒器,微瞥了眼范增,见其没有反对,便放下手中的卮酒,抚掌哈哈大笑道:“沛公真乃妙人,好,那就换!”
两人案上的酒器换了,宴会再一次开始了,张良似乎放心了,捧起案上的卮酒,突然当他余光扫向范曾时突然脸上的表情一僵,随即又放松下来,将手中的卮酒放了下来,漆黑的双目紧紧的盯着刘邦案上那杯不详的酒,嘴角挂着雅淡的笑容,果然是范增,真是防不胜防,他——差点就着了他的道了!
正在这时候,项羽已经大笑着将卮酒捧了起来,面向刘邦笑道:“沛公,今日籍有幸得见沛公真是三生有幸,天下都在传言沛公乃不世出的仁者,上天选定的帝者,我观沛公之相,果真贵不可言,只不过过于富贵只怕命不长久……。”
刘邦惶恐的转到项羽的方向道:“将军,莫听山村野夫……。”
项羽笑道:“哎,沛公,我们不谈这个,来来来,喝酒!”
刘邦不着痕迹的瞥向张良,张良给了个稍安勿躁的浅笑,端起酒杯优雅浅抿。而观之范增则是略皱起眉头,手摊在身侧,我好奇看去,却不料看到范增手中那枚通身莹润的玉玦。
玉玦,“玦”既是“决”,他在示意项羽赶紧下决心下令诛杀刘邦,先是毒酒,然后是……
“帐内伏有甲兵,小心!”脑中闪过影的警告,我垂下头,余光在帐中搜索着,只感到草木皆是兵士。抬头看向张良,心底暗紧:一旦甲兵涌入,覆巢之下安有完卵,那个时候,他即便有通天的计谋,恐怕也不能幸免!
汗一滴一滴慢慢往下流,气氛越来越凝重,帐内的空气好似停滞了一般,心跳声鼓点一般越敲越快,越来越急,帐边的烛火不停的跳跃闪烁,笑声,交谈声,觥筹声都开始颠倒远去,眼前充斥着斑驳的色彩,一点一点扭成一圈,粗重的呼吸声喷在耳边,就好似上万人在帐内埋伏着。
这是一场博弈,霸者与霸者,谋者与谋者的博弈!失败的结局便是灭亡!
正在大家都紧张之时,突然传来一声笑声,好似破开迷雾般,我抬眼看去,只见坐在项羽边上的项伯站了起来,对着项羽道:“将军,能否允许我说一句话!”
项羽点点头,项伯谢过后,对着帐内的人道:“我们此番灭掉强秦,全赖上天的庇佑,以及各路豪杰,当然功劳最大的莫过于在座的两位了。将军的功劳自不用说,沛公一路西进,剿灭暴秦,秋毫无犯只为待将军的到来,将军——”他突然俯身作揖道,“缠认为从这份心可以看出他沛公对将军绝对是衷心的,既然如此,我们何不握手言欢呢?”
范增垂目,漫不经心摆弄着手中的酒器道:“即使如此,为何闭起城门,阻挡诸侯军进入咸阳呢?”他蓦然睁开眼,凌厉的目光直直射向刘邦。
蓦然一声轻笑,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我循声望去,只见张良放下手中的卮酒,望着范增笑道:“亚父这可是误会了,沛公之所以关起城门,无非就是为了防止随时出现的意外情况罢了。关中为暴秦中心,天下珍宝尽收于此,美姬尽集于此,自起义开始,各路诸侯人人都想要先入关中,关中之地一时群雄守望,百盗窥伺,在将军没来之前,沛公只能是关起城门才能保其完全,望将军怜取沛公的一片苦心!”
一番话下来,项羽脸有动容,完全无视范增的警告目光:“沛公辛苦了!”
“不敢,不敢,季甘为将军马前之鞍”刘邦惶恐直起身,连做了两个揖。
气氛再一次平和下来。我垂头,只想为张良这一番情理贴切的话鼓掌,真不愧是谋圣,在如此紧张的情况下仍是如此的悠然雅淡,不但淡去危机,甚至让项羽动容!
还不带我继续想,突听范增讽笑道:“沛公对将军真是衷心可鉴那!”
“不敢不敢,这是季应该的,季一直仰望将军为人,有将军在真乃天下万民的大福!”刘邦慌忙道!
范增微微前倾道:“既是如此,沛公为何不喝将军赐给的酒水呢?”
我猛然抬头,气氛再次紧张起来,帐内的所有人的焦点再一次集中到了刘邦案上那卮酒上面,刘邦哑然,额上缓缓冒出水痕,我抬头,刘邦何等精明的人,他从张良和范增的反应也似乎感受到些什么。
“怎么?沛公这是不相信将军?”范增缓缓微笑道。
我不由自主的转动眼眸,望向那个张良,那个一直成竹在胸的男子,他会怎么做?怎么让刘邦从这两难的处境中脱身,还是让人就这样喝下那杯毒酒?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张良只是一动不动的坐着,浅浅的笑着,我不由奇怪,难道他不紧张,但是那壶中的酒却是被我下了毒,这种情况下,刘邦只能喝,不喝那就是怀疑项羽。
刘邦不知是知不知道自己的酒中被下了毒,笑呵呵对着范增道:“亚父,你又误解季了,季只是看将军没喝,故不敢先行喝下!”
项羽释然笑道:“即使如此,是籍的错,那我便先干为敬了!”说着端起了酒杯,项伯和刘邦也一起捧起了案上的卮酒,范增手摸着胡须,双目炯炯的紧盯着刘邦的酒杯。
我不由着急,余光扫向那个悠然的男人,他到底在干什么,刘邦就要死在这里了,难道他不知道这酒有毒。突然想到这一层,我不由一愣,也许张良真的不知道这酒有毒。那怎么办?
也许是感受到有人看他,张良缓缓的偏过头朝这边望来,狭长的双目间带着漫不经意的浅笑。我在一愣神之际,立马收回目光,尽量藏到范增身后。
正在这时,突然一个士兵进了大帐道:“将军,张偏将求见”
项羽皱眉,停下手中的酒,这时进来一个男子,一进来,立马扑倒在地,颤声道:“将军,营内负责饮食的说今日宴会的酒不知何故被人换了,您要的酒还在那帐中!”
啪的一声,项羽放下卮酒:“你说什么?”那偏将颤抖。
刘邦举着酒杯,一脸无辜的望着进来报告的人,项羽直起身,剑眉微扬,凌厉的视线从周围几位将领的身上一一扫过,怒声问道:“谁这么大胆,敢换了贵客的酒?”
帐内众将全都低下头,刘邦忙打圆场道:“将军,没事,那就换回来吧!”
项羽拍了下案几,大声道:“还不换上好酒!”
那偏将唯唯退下,不一会儿各人案上的酒都撤了下去,人影晃动间,每个人案上都换上另一批酒,等倒上酒,刘邦捧酒安抚,再加上项伯在旁敲边鼓,项羽的脸色恢复了些。
我偷偷望去,张良微微上勾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我垂目笑着,果然是他的风格,一招就颠倒乾坤,看来一切依旧是按着他预定的轨道在走!
此时,范增的有些不悦的起身,和项羽说了一声便出去了。
没了范增的遮掩,一道探寻的目光毫无障碍的投在我的身上,我只管低着头,安安静静的跪着,替亚父斟好酒,便尽量将自己缩进盔甲内,目光都不敢斜视。
好在没一会范增便回来了,也遮住了那道探寻的目光。范增刚坐下,一个身披铠甲的将军便挑帘走了进来,直直走到项羽面前,单膝跪地:“末将听闻沛公今日到来,特来献酒恭祝将军和沛公!”
“这是……。”
刘邦正奇怪,项羽惊讶了一下,随即笑开,介绍道:“项庄,我项氏子弟,随着籍南征北战……。”停了停他示意左右,“给酒!”
侍从给项庄倒了卮酒,他捧杯单膝跪地,沉声道:“君王和沛公饮酒,军中没有什么娱乐的东西,特请将军允许末将以剑舞来助助兴!”
“哦,舞剑吗?”
“是”
项羽大笑:“如此甚好,军营就该有如此的男儿!快快舞来”
项庄一口饮尽,将酒杯递给侍从,起身,缓缓的抽中身侧的长剑,范增笑,张良捏着酒杯,轻呷了口酒,放下,抬起眼,也浅浅的笑着。
帐中不知谁敲起了鼓点,点点的鼓声好似有灵魂般的一声一声的催动着在座的人。项庄随着鼓声挥动着长剑,那通体锃亮的铜剑在项庄的演绎下好似有了灵魂一般,腾,转,挪,刺,劈,砍,竟是丝毫不比那舞蹈差了去。
项羽看的目不转睛,不由的大声叫好,范增微笑着点点头,手轻轻的抚弄着下巴下那一撮胡子。
鼓声点点,越来越快,项庄的剑也开始变得越来越快,头上的缨盔反射在青铜剑,竟是血一般的刺目,身后的暗红披风随着他旋转的速度而开始呼呼生风,腰间的兽头铜纹的腰扣在此时好似活了一般,张着狞狰的獠牙。
他慢慢的走近,脚步不经意间已经到了刘邦的案前,那一招一式都带了些狠劲在刘邦的头上挑衅!
初冬的天空,分明是晴的,此时的大帐外却飘起了星星点点的雪雨,落在哪里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外面虽冷,大帐内却是人人手心出汗,尤其是刘邦,更是满脑门的汗水,那把无情的长剑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挥来挥去,任谁都看的出来,项庄的目的就是他,但是项羽却没有喊停,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一杯一杯的喝着酒。
眼光暗换间,张良望向项伯,微微扫了一眼,项伯随即知晓,他也起身了,道了声好字,便拔出剑从座上走了下来,豪情道:“待我也来助助兴!”说着到了项庄面前,一招一剑皆是实实的挡在项庄身前,让项庄根本就没有再接近刘邦的可能。
项羽停了手中的动作,不知在想些什么,而范增的脸色有些恼怒。帐外,幕门外的雪一点一点的卷入帘内,带着一股冰冷直透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