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施主且慢,看样子你是迷途在外,不知何返了吧,本观藏书阁中倒是有不少山河典籍,也许能为你帮上一些忙,请随我来。”眼看苏灿就要走远,老僧皱了一下眉头,迈步走起,布鞋踩在落叶上的声音啪啪作响,他上前拉住了苏灿的衣袖,就要把他拉到大殿里。
“小施主身上伤势颇为奇怪,不像利器所伤,可又深者入骨,血络纵横,痂疤凝结,就是老衲也无法揣度啊。”
老僧绕着苏灿的身体看了一圈,连呼奇迹,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能活下来,并且除了看起来有点虚弱之外并没有什么其他结症,这又更让老僧感到不可思议了,啧啧称奇。
“老秃驴,你懂什么,在这深山里困了十六年,沧海桑田,世界万千,你无法揣度的东西多了去了。”道士在柳树下突然开口了,有些傲然,沙哑的嗓音听着让人悚然,甚是刺耳,还有点痞里痞气的。
苏灿愕然,这道士说的什么话,完全把这一副仙风道骨的形象给败坏尽了,没有了先前遗世孤立,清高自傲的气质,活脱脱的就是一副泼皮模样,而且还是瞎了的。
苏灿腹诽,果然是言多必失啊,瞧这多帅的小伙,就因为一副烂牙口败坏透顶了,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老僧没有在意道士的讽刺,似乎把这些看得很淡,他只是阿弥陀佛了一下,又满脸堆起笑容,目光怜悯的看着苏灿,很是痛心。
“小施主负伤之躯,在这山林中行走多有不便,甚至还会有性命之忧,听老衲一言,暂且留下,待老衲帮你医治痊愈后再走。”
苏灿顿时好感大增,这老僧看似面相丑陋,满脸的皱纹说是歪瓜裂枣简直不为过,但他的心却是好的,就像圣贤所言,人不可貌相。看似丑恶抽象的嘴脸下,往往潜藏这一颗悲天悯人的心。
可他现在求知心切,自己到底来到了一个怎样的地方还没弄清楚,外面的世界是怎样还不知道,回家的路在哪里也还没找到,怎么可以就这么轻信陌生人的话留下来,当前最重要的还是出外面去看看。
苏灿当即谢绝老僧的好意,在老僧善良热心的推搡下朝着树下道士拜了拜,虽然对他印象不怎么好,但好歹人家也是这里的主人,给一点面子还是很有必要的。
苏灿的一系列动作都没有发出声来,可道士好像知道在跟他拜别,微笑着点了点头,并附和道:“小友好走。”
老僧仍在一旁苦口婆心的劝着,甚至揪着苏灿的衣服不放,怎么也不让他走,苏灿一时就纳闷了,这老秃驴抽的什么风,至于热心成这个样子吗。
老僧似乎也感到了苏灿的异样,他干笑一声,松开手,又阿弥陀佛了一下,接着说道:“让小施主见笑了,老衲许久不见生人,今日小施主来此,一眼就觉得亲切,本想尽一番地主之谊,对小施主好好招待一番,不想却显得有些强人所难了。”说着他低下了头,看起来有点失落。
沟壑纵横的老脸上红光满面,浑浊的双目里有了一丝湿润,老僧热情似火的表现几乎要让苏灿招架不住,想想这么一个孤苦伶仃的老人,整日面对青灯古佛,十六年来不见生人,好不容易自己来了一次,本想把人留下来好好招呼一番,讲讲故事,聊聊人生,排遣寂寞,没想到自己居然这么无情,无视这份纯真的美好,冷落了这颗避世济俗的心。
苏灿想想不是滋味,这时他想到了张大爷,同样一位孤苦无依的老人,同样一颗善良朴实的心,也许自己已经没有机会回去见张大爷了,难道今天又要在这里拒绝一次诚心施予的恩惠?
三番五次把善良的馈赠拒之门外应该会遭天谴的吧。
看到苏灿神情捉摸不定,站在那里看着远方,眼里还流露着一股淡淡的悲伤,老僧觉得,一定是触动到了他的什么,这是机会,把握得好就绝对有戏。
“若贫道想得不错的话,这奉天观建在山顶,离下山的路还有好几个时辰要走,小友还是快些赶路吧,虽说如今时辰尚早,但山路艰险,夜里山间不太平,还是不要耽搁的好。”道士的声音不合时宜响起,打断了苏灿的别离愁绪。
老僧听闻脸色当即就垮了下来,他眼珠子一转,斜睥了一眼道士,表情又快速恢复自然,看到苏灿的目光后,满脸又堆起了笑容。
“天方道长言重了,现时才方是清晨,离天黑还早着呢,小施主还是留下来暂且歇息吧,待吃过早饭后老衲再亲自送你下山。”老僧说着看向苏灿,眼里饱含期盼。
苏灿看着内心一紧,要说拒绝还真是于心不忍,可他的确不想在这里耽搁太久,无奈之下只好点点头,那就吃过早饭再走吧,正好有点饿了,尽快用最短的时间从老僧嘴里问出点有用的东西出来,尽管是十六年前的过期信息,但好歹也能了解一下这个世界的样子。
老僧喜笑颜开,看起来是高兴坏了,连忙拉着苏灿向偏殿走去,嘴里不停问着想吃点什么,就要去准备早点。
老僧好像突然年轻了十几岁,异常的活泼开朗,满嘴挂着笑容,苏灿讪笑着跟在他身后,看着他佝偻的后背,不免心里一阵酸楚,他别过头去,看向道士那边,道士此刻正静静的坐着,仿佛已经和柳树融为了一体,要不仔细看,很难发现那里竟然呆呆的坐着一个人。
就在苏灿即将消失在院墙拐角的时候,道士动了,他向这边转过头,缓缓抬起右手……苏灿诧异,有点好奇,他刚想看看道士接下来要做什么,老僧却拉着他飞快的蹿进小巷子里,看不见了。
穿过一片狭窄潮湿的院落,就来到了道观的膳房前,这也是一间宽阔的屋子,就跟电视上看到的古代房子差不多,虽有些破落,但装修还算讲究,门墙窗户上都有精致的雕花,屋顶瓦片蜿蜒如龙脊,深秋黄叶落上参差就像龙鳞,弯弯曲曲好像有一条金龙匍匐在房顶上,屋檐下摆放着几口大缸,用红布遮着,上面压着几块大石头。
苏灿好奇,想看看里面有些什么,是不是这里也有腌制酸菜的习惯,可没等他走近,老僧连忙把他拉回来,一个劲地往屋里推,说现在吃饭要紧,小施主不是赶时间吗,早早吃完老衲好送下山去。
想想在理,这也没什么好看的,不就是老僧腌制的一些蔬菜食品而已,早点吃完尽快下山才是正事,不能再拖太长时间,苏灿点头一下就说不用看了,被老僧推着进了屋。
推开门,一股熏香之气扑鼻而来,苏灿不禁打了个喷嚏,老僧解释道,这是屋子太过腐朽,有些特殊木材发烂老化的味道,不过不碍事,房子还是很结实的,完全不用担心它会倒下来。
“怎么会呢,这屋子看起来无比结实,而且整个道观到处浩然正气,不会有这种晦气事情发生的。”苏灿笑笑,很自然的坐到了桌子旁。
“且慢,小施主请这边来坐。”苏灿屁股还没沾凳,老僧就叫住了他,让他移位,并说客人不该坐这个位置。
“这是为何?”苏灿不解,他四周看了看,这其中还有什么讲究不成,如果按古代礼仪来安排的话,自己完全没坐错,客人不是应该就在这个位子吗?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小施主不该坐那个位置,有违主人待客之道,如果你坐了那里,反倒显得老衲待客不周了。”老僧脸色变得严肃起来,说得一本正经。
“还有这种说法啊。”苏灿感觉很新鲜,他按着老僧的指点换了一下位置,并向他讨教其中缘由。
“小施主请往后看。”
“往后看,我后面有什么?”苏灿带着不解,向后转过头去,身后是一道门户,门口用帘子挡着,不知道里面有什么。
“这是什么?难道是厨房?”
“正是。”老僧回答。
“这又怎么了,为什么我非要背对着厨房坐?”
“自古以来,厨房都被称为杀生之地,让客人面对着这样一处罪恶吃饭,就犹如亲眼目睹膳食死前的惨样,这么做极为不妥,非主人好客应为。”
“原来是这样。”苏灿恍然大悟,他想到了古代有圣人不入厨房的说法,看来其中说的也是同一个道理,都是对杀生的一种不忍。
老僧看苏灿这么快就领悟,不免对他的理解感到舒心,还讶于他有如此领悟能力,眼里满是赞许的神色,他捋了一把胡须,坐在一旁,笑吟吟看着苏灿。
两人无话,就这么过去了半分钟,被他这么看得有些发毛,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苏灿摸了摸鼻子,笑着说道:“大师还是快去准备早点吧,这么坐着我还真感觉有些饿了。”
“好好好,老衲这就去,还请小施主在此稍等片刻。”老僧朗爽大笑,热情大方,摆着袖子就挑开帘子进厨房忙活去了。
苏灿松了一口气,抖了抖身子,有种从头凉到脚的感觉,被老秃驴这么看着,就算他是个清纯小生,也不免有点心浮躁动,这可真是邪乎了。
闲来没事,苏灿拿出手机,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有些失望,手机上一直显示无服务,根本无法跟外界联络,就连电量也不多了,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看着红色的低电量提示,苏灿咬牙,把手放到了关机键上,有些犹豫不定。
他想到,关机,万一有人打来咋办,可能真有人找有事呢?如果不关就没电了,也许留着这点电,在关键时刻还有用。
再三纠结好久,苏灿还是决定关机,因为他清楚的知道,是不会有谁打电话给他的,唯一的一个可能来电也在昨天晚上疏离的远远的了,估计连朋友都没得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