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黑云滚滚,诸天沉挫,不见星月,闷雷声阵阵,粗大的闪电撕裂长空,照亮四方。大风呼啸,吹落了一地的秋叶,听来似有狂风暴雨在肆虐,一股压抑的气息在心上悄然酝酿。
也不知过去多久,眼前的金光减弱了下去,苏灿下意识的睁眼,一片漆黑,身上所有伤口在这一刻齐齐发作起来,在这无边的黑暗里,来自血肉的疼痛被无限的放大着。
他咬紧牙关,一只手狠狠抓着石壁,似要把它撕裂,实则在向它索取安全,好怕自己稍一松手,就会被无边黑暗吞没,再也找不到依靠。
耳边传来轰鸣,苏灿可以确定,这是真正的雷声了,只是不知道门外那家伙走了没有。不一会儿,雨也跟着落下来,稀稀落落,打在树叶上的声音清晰可闻,虽然没有多大,但周围的温度明显下降不少,丝丝凉意,倒是给这热辣辣的疼痛减轻了不少,苏灿贪婪的享受这片刻舒爽,缩着身子,静坐在一边,不知不觉,睡死了过去。
时间就在一点点雨声中悄悄滑落,伤口传来的疼痛又把他惊醒,看看手机,已经早上五点,差不多该天亮了,但他怕门外那东西没走,又或者自己大劫未过,所以还是没有出去。直到静坐着等到了八点钟。
由于阴雨天,本该阳光明媚的早晨此时阴沉沉的,宝塔里依旧一片昏暗,但也有了一丝微光,可以勉强看清脚下的路。
苏灿没有多想,认准来路,强提一口气按着来时的方向走到门边,拉开那道封尘的木门,入手一片湿滑,随着眼前一亮,青草泥土的芳香扑鼻而来,脚下的阴暗一点点被驱散,门外的景物此刻清晰的映入眼帘。
然而,他却呆呆的站在那里,没有动,脸上依旧一副淡然的模样,但却凝固了。木门没有被完全拉开,因为他的双手还紧紧搭在上面,没有松开。
过了好久,苏灿才回过神来,如梦方醒,没想到眼前的景物已经大变样了,丝毫对不上自己昨晚来时的样子。
这已经不是一片空地荒山,而是身处古迹院落之中,入眼之处到处泥墙瓦砾,殿宇林立,这是一片古老的建筑。
宝塔的门槛外就是一片水泥地,门户两边各自放着一个水缸般大小的香炉,炉子里一大片旧香已经湿透了,但却有两根香火此刻正烧着,看起来刚刚被人插上去不久。在两边离炉子不远的地方,长着两株老树,树根苍劲,树叶蜡黄,叶子上还沾满水滴,看这平整洁净的地面,显然也是有人刚打扫不久。
苏灿呼吸急促,不敢去辨认眼前的景物,呆愣在那里,两只手死死的抓着木门,甚至抠下了一层木屑。他咬牙转身,登时,身后的景象也是大变样,再也不是他昨晚来时空旷蒙尘的样子。
原先空旷的宝塔,此刻已变成自己想象的模样,在门后就是两张香案,上面摆放着各种祭祀之物,在宝塔的最里边,一尊石像面对着门口,满脸沧桑,但却光洁如新,身上许多部位已经被侵蚀磨平,那是岁月的痕迹,不知道放在这里多久了。再看看自己刚才呆的地方,那是一根雕饰花纹的大石柱,在这狭小的宝塔内部只立着两根这样的柱子,而苏灿先前就是蹲在其中一根柱子的角落里。
他深吸一口气,渐渐平复自己心中的悸动,隐约间想到了些什么,只是仍不敢断定,这还需要时间去接受,毕竟事情发生得实在是太突然了,一切犹如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容不得人有一点时间去反应。
苏灿暗叹,这也归功于昨晚的经历了,要是在以前,凭借那么脆弱的心灵,他现在早就满脸错愕惊奇不定,满地打滚嗷嗷大叫了,可经历了昨晚那些事,连大神舍命相搏,撼天动地的场面都见识过,现在还有什么不敢想的?
“先了解一下情况再说。”苏灿自语,现在已经可以大致确认,自己进了宝塔后,一定有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也许现在已经不是在原来宝塔山上了。
莫不是已经到了仙界?那接下来就应该被隐世高人看中收为徒弟,之后苦修千年,横空出世,大杀四方了吧。
苏灿想到这里嘿嘿直笑,搓了搓手,想想就有点小激动。
他离开宝塔,沿着一条石子小路向前走去,道路两旁都是一些古风建筑,木制结构,看起来还有点破烂,丝毫没有现代都市里高楼耸立钢筋水泥的豪放气息。房上的瓦砾,门前的柱子,庭院里的盆栽,到处透着一种古朴。这让他想到了古代的建筑,看起来倒也就是这个样子。
不过有些东西就是不一样,具体在哪他也说不上来,反正第一眼看上去就觉得有违和感,作为考古学家的儿子,苏灿自认自己对于古物建筑的直觉是不会有错的。
走了不一会儿,沿着石子小路穿过许多房子小巷,不知不觉竟来到了门口,说是门口,倒也不如说是一处破落的门阙。
门庭孤零零的立在那里,一片落败景象,有些地方都倒塌了下来,碎石有一小半散落在石阶上,石阶上满地腐叶堆积,全都被浸湿在雨后污淖里。几只喜鹊立在墙头上轻盈的踱着步子,墙根底下,一条大黄狗虎视眈眈盯着苏灿,龇牙咧嘴,夹着尾巴,身子微弓,欲作攻击状。
苏灿暗看不妙,把手伸张腰后,摸上了手枪,也作出一副拿武器还击样。
“小施主不可,畜牲不通人性,还望手下留情。”这时,耳畔传来一声急切的呼唤。
苏灿还没摸出手枪,右手仍别在腰后,此刻听闻,微微诧异,循声望去,见一灰袍老僧从屋内走了出来。
人未到,声先至,老僧一身灰袍衣袖,胡须皆白,双目浑浊,脸颊布满沧桑,他轻推开门,在苏灿目光注视下,缓缓从院内一座大堂中走了下来。
“好一个仙风道骨的老和尚”。苏灿小声嘀咕。
相比院内其他建筑,估计这就是最宏大的主大殿了吧。从倒塌的门阙那里,有一条阶梯直通大殿正门,虽然在山门的阶梯上都落满了黄叶,很是一番脏乱,但在大殿门前却别是一番整洁,甚至还可以清晰的看见,在大殿门前的阶梯上有一条明显的分化带,往里走,干净整洁,纤尘不染,向外走,环境脏乱,举步难行。
老僧只走到那条干净的分化带就停住了,再往前一步就是脏乱之地,显然他也并不打算来到苏灿面前,只是站在那里,微微有些诧异,很快点头微笑,接着便行了一个佛家大礼。
看着老僧点头微笑,面目慈祥,并且大狗听到他的声音后就安静了下来,苏灿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收回右手,跟着老僧点头示意。
这时苏灿才注意到,刚才老僧讲的竟然也是普通话,这让他又觉得有点不可思议,难道是自己想错了?
“请问大师,这是什么地方?”苏灿迫切需要知道答案,他的心情莫名的紧张起来,现在就等老僧一语定乾坤了。
“此乃奉天观。”老僧答道。
“观?这是一个道观吗?”苏灿环顾四周,此地清新怡人,静谧优雅,不染凡尘,的确有点道观的样子,尤其是宝塔那边还摆着的两个大香炉。
“正是。”老僧语气笃定。
“道观?不是吧,如果是道观,为何会有您一介僧侣在此住持?”苏灿有点疑问,提高了一些警惕,按道理僧人就应该呆在供有佛祠的地方,如今这老僧竟栖身于供奉天尊的道观里,显得有点有教无类了。
难道说这是一个妖洞魔窟,原先这里的道长被这人面兽心的妖货吃了,现在又在迷惑人心,想要把自己也给煮了?苏灿心中突然冒出这个荒唐的想法。
“呵呵,何以见得呢?老衲落坐在此的确不假,可小施主如何得知老衲住持此观?”老僧慈眉善目,一副笑呵呵的样子相当人畜无害。
苏灿又被拉回了现实,他看着老僧,正色道。
“这还不简单,看你一身粗布衣衫,裤脚上还粘着未干的污泥,肯定是刚劳作不久。且这地面脏乱无比,道观许久没人打扫了,只有大殿外稍稍整洁一点,一看就知道此观除你之外别无他人,这住持也就非你莫属了。”
老僧听罢笑着直摇头,连说不对,这时一边突然有人插上话来。
“小友误会了,苦无大师只是借住在此,并非什么住持,此地也并非只他一人。不知小友从何而来,浑身血迹,衣衫褴褛,我这道观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陌生声音突兀想起,回答苏灿的是一棵大柳树,不,应该说是树下的一位道士。
在庭院的角落里,生有一株碧绿的大柳树,绿叶晶莹,枝条交错,直接盖过了大半个庭院,雨雾空蒙,不时有几片枯叶掉落,为这份秋意徒增一分萧瑟。
可以说,院子里的落叶大多是来自于此,树桩粗壮,几人都环抱不过来,在树下有一个蒲团,一名道士盘膝坐在那里,虽然是一个瞎子,但头上系的遮眼白布,却使他更看上去超脱世外,显得神秘莫测,他气质出尘,仿佛与柳树融合在了一起,再加上衣服的颜色与这树干相似,如果不细看,很难发现。
对于这突然出现的树下道士,苏灿有些吃惊,没想到人家一直坐在那里,自己站着那么久了,竟然一点也没有发觉。
相反老僧就没有苏灿那么吃惊了,对于这种事情他已是司空见惯,这柳树下正是道士平日悟道的场所,他出现在这里,倒也在意料之中,不过看到道士的刹那,老僧的眼中莫名有精芒一闪而过。
道士也只是坐在那里而已,一头黑发整齐扎在脑后,平淡的面容看不出表情,身下湿露的草地上挂起一串水珠,就像连缀而成的碧透珠宝,他身上肩膀上都有,苏灿定睛看去,发现那些竟然是蜘蛛网,落上了水珠,粘在上面。很难想象,这瞎子道士到底在这坐了多久。
心中的疑问得到了解答,道观主人主动现身,老僧也从苏灿无厘头想法中解脱出来,不再被苏灿有意无意的提防着了。
不过苏灿反倒对道士好奇起来,两只眼睛瞅着他上上下下看个不停。
看这高深莫测的样子,很像什么了不得的隐世高人,虽然很想跟道士坐而论道,好好畅谈一番人生,但苏灿觉得,解决眼下之急要紧,尽快弄清楚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请问道长,这里是哪里?这附近可有什么公路或者火车站吗?”苏灿满怀期待,迫切需要知道如今沦落何方,对于道士所问的满身伤势是避而不谈。
“此地奉天观,恕贫道直言,我等二人已在这深山道观中十六年,不入尘世,自不知晓此为何地。”道士答道,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听来有一股沧桑的味道。不过更让苏灿惊奇的是,这道士看起来那么年轻,不过二十几来岁,没想到竟在这道观中呆了十六年了。
苏灿略微感到有点失望,又把目光投向了灰袍老僧。
“阿弥陀佛,敢问小施主,公路火车站是为何物?老衲早些年曾听闻有官道马车一说,不知可是小施主所寻?”
“不是,我要找的东西不是这些。”看来这老秃驴也不知道,苏灿重重叹了一口气,这两人看起来什么都不懂,问太多也没意思,还是自己出去了解一下情况比较好,想着他就转身,向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