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子后面传来悉悉嗦嗦的声音,还有锅碗瓢盆嘭嗙碰撞,不一会儿就有浓烟滚滚,老僧在里面连续咳嗽了几声,苏灿关切的想要进去询问,但被老僧拦在了门外。
“咳咳,这里面太脏乱了,观里也没有人手打扫,平常我们二人不经常用这个厨房,所以需要多费些手脚,小施主还是在外面等着吧,你有伤在身不便劳作,等着老衲待会儿把饭菜端出去。”老僧拦在门口,不让苏灿进去,把他请到了桌子旁,并说等他做完了饭就去拿金疮药过来。
看着老僧佝偻的背影,苏灿刚想再说点什么,喉结动了几下,又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厨房里再次传来老僧忙碌的声音。
一时坐着无聊,反正老僧做饭还要些时间,苏灿趁着这个空当就想四处走走。
他走出屋外,围着几个大缸转了一圈,打量几下,虽然很想打开看看,但一想到老僧的热情,以及自己说要打开时他紧张躲闪的模样,既然别人有意不给看,自己趁虚而入显得不光彩,所以还是作罢了。这么一口破缸里能有啥,都在这道观里念经十六年了,一个老和尚还能有什么秘密。
四面房子围成一个圈,就在膳房前空出了一片开阔地,有一个篮球场那么大,苏灿沿着院子转了一圈,发现每两间屋子间都有一条过道,里面湿湿的,并且石壁上长满了青苔,看起来很久没人走过,他踱了几下步子,最后沿着一条小道走了下去,想到处看看这座道观。
沿着阴暗潮湿的小道走了十几米,前面没路了,是一片栽种植被的小花园,再往前看,就是一道两米多高的围墙了。
“看来这座道观也没多大嘛,怪不得才住了两个人。”
从刚才宝塔出来到现在,苏灿没走过多少地方,只是来到山门口,接着就跟着老僧横穿了几间屋子,没想到这都到围墙边上了。
小花园里枯叶落了一地,半人多高的盆栽只留下光秃秃的枝桠,地面上的黄土还是湿漉漉的,墙根下有几个脚印零落散布,还有泥土被翻新过的痕迹。
清风飘起,烟霞缭绕,花丛中荡起炊烟,环绕枝头,久久不散,其中还夹着老僧断断续续的咳嗽声,那是从厨房后的窗子出来的,苏灿注意到,原来这里还开着一口小窗子,如果从这里看进去的话,应该能看到老僧在忙活吧。
他抱着一颗好奇心,猫着身子来到屋后的窗子底下,脚下踩着湿泥发出嗞嗞声,还往鞋子两边冒着水泡,苏灿趴在窗台上,一双鼠目贼溜溜的向屋内扫视。
入眼一片模糊,屋子里的烟实在是太浓了,熏得人睁不开眼,只能大概看到有个人影在灶台前蹲着的轮廓,熏眼的烟味中还有那股刺鼻的熏香,苏灿差点忍不住要打喷嚏,他急忙捂上嘴在窗子前蹲下来。
“这老和尚到底会不会生火,那么久了还是浓烟一大片,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吃上饭。”苏灿想道,这老和尚也还真是犟,早点让自己进去帮忙不就好了,非要逞能,连个火都点不着,还在里面一个劲的咳嗽,真怕这把老骨头撑不住,再咳一下就接不上气来。
在窗子下蹲了好不一会儿,浓烟才渐渐散了下去,看来老和尚总算把火点着了,苏灿再次抬头,捂着鼻子,贼溜溜的打量厨房内的一切。
老僧从灶台前起身,身子稍微晃了两下,接着有些步伐不稳,颤颤巍巍的走到厨房的一个角落里,掀开一张红布,底下是一口大缸,跟屋檐下的那几口一模一样,看着黑黝黝的缸口,苏灿好奇,努力伸长了脖子去看,奈何屋里烟雾还没散尽,再加上大缸靠在屋角,光线太暗,实在不好看清。
老僧单手扶着缸壁,另一只手伸进去,由于瓦缸太大,他不得不佝偻着身子,整个头都埋了进去,里面传来沉重的粗喘声,看起来老僧很吃力。
黑洞洞的缸口吞噬了老僧半边身子,只留下腰部以下还站在外面。
扑通,有水花激起的声音,在这黑黝的洞口里显得很清脆,好像是老僧在努力从缸里拉起什么,但不知道是不是力量不够,那东西又落回了水里,老僧好不容易才直起来的半边身子又俯了回去。
苏灿蹙眉,老人家还真是辛苦啊。那些平日里看起来轻而易举的事,到了他手里就显得重若泰山了,这也显得了老僧的慈悲大方,为了招待一个客人,忙前忙后的,做什么都是一把老骨头硬挺着。
算了,还是帮帮他吧,这么看着心里也不好受,苏灿在窗台前站起来,就要开口。
这时,老僧一声粗喘,奋力从瓦缸前站起来了,手里提着一大串白花花物件,一根根连在一起,形似白萝卜,但由于老僧所在的角落里光线实在不太好,苏灿也不能确定到底是不是白萝卜,只是看起来真的很像,再仔细想想,一个老和尚,除了腌制一点青菜萝卜之外还能干嘛。难不成是腌制猪肉?
老僧将腌菜拿起来之后,双腿扎着马步,缓慢地移动,要把腌菜洗干净,然后切好下锅。
接下来也没什么辛苦事要干,火都点着了,菜也拿出来了,相信老僧能把后面的都搞定,苏灿起身,想到别处看看。
刚走出两步,嘎吱,一不小心,踩断了一根树枝。
“谁!”
“大师,是我。”苏灿内心一紧,听着老僧严厉的呵斥,怎么有一种做贼的感觉。
他边说着边倒回到窗子前,老僧此刻正站在那里,脸色严肃,眉头微蹙,神色中隐隐有一丝忧虑。苏灿以为他不高兴了,连忙陪了个笑场,笑得很僵。
老僧静静的站着,看着苏灿不说话。苏灿内心惴惴不安,不敢看他的眼睛,低下头来,眼神正好看到厨房里的场景。
灶台上的火烧得正旺,屋子里弥漫着一股熏香之气,似乎比刚才更浓了,苏灿觉得鼻子有点痒痒,但碍于老僧在这里,不好把喷嚏打出来。他又稍微转了一下目光,看到瓦缸已经被红布盖上了,还用木板铺在上面,有石头压着。
“饿坏了吧,先回去等等,饭马上就好了。”老僧严肃的脸色抽了抽,渐渐堆起笑容,又换上了一副慈祥热情的模样。
看到苏灿眼神一直凝视着身后,老僧挪了挪身子,完全站到了窗子正中央,他伸了个懒腰,摊开双手,宽大的衣袍正好把整个窗子挡住了。苏灿此时眼角余光正好瞄到了浸泡在木桶里的一大串形似白萝卜之物一角,只能看到木桶一角红红的水,老僧就完全挡住了,呈现在苏灿面前的是他那结有油污黑垢的衣袖,以及颜色有点微红的双手。
苏灿注意到,老僧的手指甲是鲜红的,好像被一个大男生这么看着有点害羞,老僧脸红的笑笑,把双手别到了身后,就这么直直挡在窗子前,负手而立。
“那个,大师,您接着忙,我随便走走,您好了叫我就行。”苏灿朝老僧点了点头,笑着走开了。背对着老僧的目光,他的脚步不自觉又加快一分。
眼看人影走远,老僧脸色骤然冷了下来,他踮起脚尖,目光向墙根底下被翻新过的泥土扫了扫,还好,泥地上没有新踩上去的脚印。
哼,他冷哼一声,又朝着苏灿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一张干瘪的老脸上布满寒霜。
苏灿连续穿过几道小道,大步流星,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恨不得马上跑起来,但又觉得这么突兀的在这院子里跑,即使没人看见,自己也觉得奇怪,所以只能怀着莫名忐忑的心情,快步走到宽阔的地方,站在阳光底下,心情才稍微有点舒缓。
抬头仰望天空,柔和的晨曦打在脸上,暖暖的,苏灿坐在一处墙根底下,回想起刚才老僧的言行举止,似乎有点猫腻在里面,尤其是站在窗子前那时,这也装得太明显了吧,这么故意的挡住身后,表情还那么生动形象,想让人不注意都不行。
想起来有一副现实生活悬疑剧的即视感,苏灿感觉有些阴森,左右四顾,自己此刻坐在一处十字路口,四条过道光明敞亮,但再往远处看,那看不见的拐角,怎么都觉得阴森,想想就起一层鸡皮疙瘩。
一路走来,这道观冷冷清清的,建筑规模庞大,走好久都看不完,其中有些屋子看起来像集体宿舍,但大多荒废了,貌似是以前有很多人住过,可不知为什么,现在竟只剩下两个人了。而且看这老僧打扮,也是后面才来的,这么说这道观里就只剩下树下道士一人了。
好奇怪,苏灿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去想那么多,也不知道为什么专挑那些令自己心惊肉跳的去猜,脑子里反反复复浮现起小说里,漫画里,动画里,形形色色的杀人寺庙的情节。
右手不自觉摸上了腰间的手枪,道观里两个人,正好两发子弹,就是不知道师兄用过的手枪有没有经过加持,比如说附上个符咒,烙印个道法,或者隐藏个降魔阵什么的。
苏灿摆弄着手枪,里里外外看个不停,又退出子弹好好研究一番,想看看是不是真有仙人加持什么的,万一到时两个妖孽太过厉害,普通子弹伤不了他们那就麻烦了。
一个人坐着,沉默良久,苏灿收起手枪,对着云端那轮迷蒙的光晕深吸一口气。
这就是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哪来那么多杀人越货的勾当,完全是自己吓自己嘛。那树下道士虽然说起话来痞里痞气的,但看他眉宇间的气质,也不见得什么特别妖邪或者让人感到不舒服的地方。还有那老和尚,虽然面相有些丑陋,但他在厨房里的事情……一定是自己想多了。
思想斗争了好久,苏灿最后决定要相信他们,要时刻对生活抱有美好的幻想。这么做虽然有点自欺欺人的成分在里面,但不管怎么说,还是要时刻坚信,自己过得很好!
要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是好人居多的,更何况,如果不放心,待会儿只要一吃完饭就走便是,就算再怎么不安全,好歹自己有枪啊。那修真者用过的枪,它能不特别嘛!
想到这里,苏灿大胆放下心来,有枪在手,天下皆可去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