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黄油腻的麻绳从木头上被利刃划开。揭开木箱。这些尘封三年的货物得见天日,伸出衣袖拂去了这一路路沾染的风尘,孙掌柜脸上露出了一丝欣喜之色,在三个月内,这些在玄天,四方,谜谷等城市常见的东西将会在祝余城销售一空,换成大把的银子,被他带回家乡。
这是延续数千年的传统,行脚商人为了赚钱而走遍天下,而天下的人们赋予他们钱财,收获的是来自远方的奇异珍宝。或许是传承数百年的针绣手艺,也或许农家小镇出产的茶叶。或入口酸涩,或回味无穷。岁月积淀在东南大陆的每个角落,值得这些商人用毕生的时间去追逐时间的馈赠。
夏华用衣袖蒙着鼻子,磐石总部里弥散的气味简直当的上“回味无穷”四个字,有些油布纸尘封多年木箱中,一朝开启,透出的是腐败,油腻的食物气味。香臭混杂,好不难闻。
酿酒之法遍传四方,世人所酿制的美酒却各有千秋。来自远方的美酒向来价值不菲。许多商人追求利益,便将这些特产美食名酒带上路,可是一路颠簸,尘封的木箱中若在颠簸之中损坏了封口,美酒佳肴便会变得毫无价值。
揭开密封的包装,才能知晓箱子里面的货物究竟是否还有价值。
这不,十多个掌柜面露失望之色,夏华在远处都闻的受不了了,这些掌柜还贴在木箱旁边仔细嗅着,还在其中寻找着有价值的东西。
“真是难闻死了,叶大哥,这些掌柜还真是有毅力!离那么近,一点都感觉不到”
夏华紧紧捂着鼻子,闷声闷气的说道。
“他们不是感觉不到,而是彻底心如死灰了,好不容易跑到祝余,眼看就要大赚一笔。现再只剩下这些东西,不吐血就是好的了。”叶笙在这拥挤的磐石总部也待的有些难受,这练武场原本极为宽敞,现在停进来这几十辆马车,耳畔还混杂着护卫和商户们激烈的讨论,实在觉得拥挤不堪,紧了紧肩上的行囊,朝夏华说道:“你在这里照看,我去找徐大哥说几句话。”夏华瓮声瓮气的答应了一声。
红色的马车里,叶一秋和雪天心还在规整行李,三年来,这马车里好像一个家一般,寒暑春秋,零零碎碎的东西也添置了很多,眼下离开,都要好好整理。
叶笙刚刚挤出人群,便看见徐家明正在和几个护卫攀谈,他远远招了招手,徐家明会意,独自走来。
“信写好了?”徐家明热的一头汗,今天车队卸车,累的他说话都有些气无力。
叶笙点了点头,从袖中掏出一封信来,郑重说道;“还要劳烦徐大哥跑一趟了,若担心无法取信,你便说是有人托你来借一本针灸甲乙经即可,那人自会信你,若他还是不肯,那便罢了,到时候徐大哥也不必强求,送了信便可。”
徐家明想了半天,点了点头,说道:“你放心,我回去便写在纸上,保证不会送错地方。约莫过上五六年,你来祝余总部等我便可,若错过时间,也不用担心,我会将回信放在总部。”
叶笙拱了拱手,说道:“如此便多谢了!此去路途遥远,徐大哥一路多加保重,我在祝余城等你。”
徐家明笑道:“客气什么?迷雾山那次你救了我,我便一直想回报你,正好能顺手还你个人情,我高兴来不及呢,你也多保重。”
寥寥几句,两人便算是告了别,叶笙也是第一次正式与人告别,叹了口气,有些怅然。又看见范佳,上次两人因迷雾山一战畅聊许久,只是范佳送书之后,叶笙又没研究出什么奥秘,也没去找过范佳,此刻见那银光闪闪的衣甲,又想起金甲门一事来。便上前攀谈。
范佳也是刚刚忙完,方才发号施令半天,此刻偷得半日闲时,见叶笙来了,眼中泛起一丝了然。
客客气气说了几句话,范佳忽然低声道:
“上次那本书,看出来什么没有?”
叶笙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道:“试了很多种方法,就连浸在灵气之水中,也看不出什么。”
范佳点了点头,倒也不惊讶。此刻说道:“嗨,不用心急,等你以后进了山门,开始正式修行,这些便不是什么问题了。”
范佳限于根骨,无法修行,却也不心灰意冷,仍是笑脸面对生活,叶笙如今卡在吸收灵气心坎上,正是焦虑之时,见他一脸坦然,心中颇有些感慨。
叶笙忽然开口问道:“范大哥,我前两日一直在想,这内外交感的武道境界。如今临别,想要向范大哥请教。”
范佳摇头道;“指教不敢,你如今的武道水准隐然在我之上,只是这内外交感之境,只是金甲门的一种猜测而已,你直管引灵入体,冲击筑基,这些事情,你又想它做甚?”
叶笙有些犹豫,只是觉得自己的根骨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便合盘脱出,只是隐去父母所说之话,只说自己无法吸收灵气入体。
范佳大为惊讶,止步于筑基的他当然对这凝气之境颇有些心得,只是他出现的问题却与叶笙截然不同,迷惑说道:
“这倒是奇了,修习武道,呼吸之间感应天地,天地灵气沉于四肢百骸,洗练骨血,修为方得增益,下灵灵石乃是浓郁十倍不止的天地灵气,相比天地逸散的灵气更加容易吸收,若你都无法吸收,那你武功又怎么可能进境这么快?”
叶笙也没有答案,摇了摇头,忽然疑惑说道;“或许我武道之力,来源于自己呢?难道不寄托天地灵气,便无法进益?”
范佳晒然一笑,说道;“或许你吃了什么天才地宝,自己却不知晓吧,你忽然说起内外交感之境,难道是要走这条路子?”
叶笙默然,天才地宝?自己长这么大也就见过一棵,此刻正完好无损在自己背后的行囊中。
“不错,我暂时找不到吸收灵气的方法,正想问问范大哥,这内外交感,是不是一条可行的修炼之路?”
范佳看着认真的叶笙,语气有些低沉。
“我在金甲宗待了多年,还从未听说过有人真正成功。这根本不可能。”叶笙见他如此分说,显然是已死了心,也是,如果内外交感这么好达到,范佳此刻早就成了一名修士了吧?这金甲宗曾说,若他能以世俗武功达到凝气圆满,便是这内外交感之境,若允他拜入山门。是金甲宗要范佳打白工也好,是一场梦也好。但至少,这个境界并非是随意一说。
修行路好像一条看不到尽头的路,时时刻刻,眼前都有漆黑的迷雾挡在眼前,叶笙与范佳告了别,回到自家马车旁,看着刚刚忙碌完的爹娘,和抢着背行李的夏华,他的嘴角扬起了一丝笑容。修行中的焦虑,烦恼,就这样在他轻快的脚步中被弃在一旁。
磐石车队建于祝余城,已有三百余年,范家族长在祝余选址时,忍痛在这寸土寸金的繁华地带买下这个小院,是因为此地人流涌动,是一等一等的黄金地段,叶笙一家正式到达了目的的。
几人在繁华的祝余十字街道矗立良久,叶笙有些出神:
“真不敢想象,这里有这么高的建筑,而且,还有这么多座。”
他指了指眼前有十数丈高的一座酒楼,夏华惊讶的感叹:
“是一座十二层高的酒楼,玄天城最高的楼也不过五六层而已,祝余城果然不愧是仅次于赤水城得繁华之城,竟然有这样的建筑。”
雪天心看向叶一秋说道:“今日到了祝余,便带孩子们吃顿好的,也要正式庆祝小华加入我们的家庭。”
夏华一听,脸上便泛了些红,好不可爱。
叶一秋点了点头,笑道:“多年未来,倒也要尝尝这祝余美食的味道。”
酒旗猎猎作响,楼台之上飞檐青瓦,绚丽巨大的牌匾上三个鎏金大字,三阳阁。
叶家四人踏向门前的红毯,两个身着红衣的少女便笑意盈盈,迎上前来。看了看叶家四人的装束问道:
“不知几位,可有邀请函?”
“邀请函?今天有人办什么亲事吗?”叶笙有些疑惑。
那两名少女对视了一眼,忽然冷淡下来,
“几位似乎远道而来,难道是第一次到祝余吧?我三阳阁可不是什么寻常酒楼,还请几位寻个别的去处。”
说罢便转过身去,不在搭理几人。
“不是寻常酒楼?”叶笙有些傻眼,且不提这门前三丈高的酒旗。只说他家开了十多年客栈,自然很清楚这酒足饭饱的客人是什么模样,这三阳阁门口,不时有人喝得醉醺醺的出来,不是个饭馆也是个酒楼,这门迎分明是看不起他们。
“算了,笙儿,走吧,我们去其他地方。”雪天心淡然说道。
夏华也拉了拉叶笙衣袖,说道;“走吧,叶大哥,这里一定很贵,我们重新找个地方也好。”
叶笙原本还想息事宁人,换个地方,此刻却看见四五人朝那三阳阁门口走去,那两位少女却并没要什么邀请函,只管微笑的拉开店门,心中便窜起一阵火来。
叶笙面露不岔,此刻说道;“小华,不必重寻地方,我今天倒要看看,既然不是有人办喜事,这三阳阁,有什么理由将我们一家人拒之门外。”
叶一秋却并未开口,显然对这三阳阁狗眼看人低的行为,也是动气。夏华的心砰砰直跳,看着叶笙径直朝那门口走去,跺了跺脚便跟了上去。
“刚才那几位,你怎么不要邀请函?”叶笙似笑非笑,此刻抱臂立于门前,嘲讽道。
那两位少女开始还对他毫不理会,这红毯上站的下七八人,料想叶笙站在门前也挡不住谁的去路,眼看又有三四个宾客前来,正要迎上前去,叶笙却似背后长了眼般,回头一望,这几人刚想上前,看见叶笙冷冷的双眸,忽然心生寒意,打了个冷战,看见这少年屹在门前,竟然不敢上前。几人脚步缓慢,忽然转了个圈,从三阳阁门前走了开去,这两个门迎刚刚越过叶笙去迎接这几人,忽然眼看这一桩生意从眼前溜走,心知是叶笙使了坏。
左边那个略高些的,身形微胖,嘴角还有一颗美人痣的女子忽然站在叶笙面前,大声呵斥道:
“哪里来的山野小子,在我三阳阁门前放肆?”
叶笙却毫不动容,他原本就来自偏远小镇,叫一声山野小子倒也没什么。
“舍得开口了?”叶笙嘲讽道。夏华看着这女子一脸怒容,忽然觉得十分解气,只是也为叶笙捏了把汗,世人常道店大欺客,如今叶笙就挡在这酒楼门口,这三阳阁又会有什么招数?
“少和我装腔作势,穷乡避壤来的穷小子,我看你身上的衣服加起来也没一两银子吧?”微胖女子看了看叶笙深邃的眼眸,声音却越来越小,忍不住避开他眉眼,盯着他一身衣服指指点点起来。
叶笙倒是大方的点头,上次那一身雪蚕丝的衣服破损严重,这身衣服也是雪天心当年在叶家镇时为叶一秋所缝。扯的是五十文一尺的粗布。
两个门迎一听便笑出声来,正要变本加厉的讥讽一番,冷不丁看见阁中出来一人,急忙收敛表情,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