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哪里不对了……
灰色的眸底划过一丝凌厉,却是立即被压制了下去,他要学会克制,要克制住自己,不能吓到宸儿,目光瞥过那双相似的眼瞳,他的心中蓦然一颤!没有光彩!那双灰色的眼眸之中没有一丝光彩!银冥宸的目光虚浮着,飘游在没有距离的前方,她像是看到了一切,却又像是什么都没看到,那种漠然与寂静让他心慌,他猛地起身,向殿外怒吼着叫来大夫。
“小姐气郁多日,心绪却久不能开,如今这症状愈发严重了,主上若是依旧要将她幽禁于此实在于小姐的病症不利……”
医者的话语言犹在耳,漓火望着床上服了药沉沉睡下的人儿,目光瞥到小巧玉足上环束着的一弯银扣,修长的身影犹豫了片刻,终是从怀中摸索出一把钥匙,“咔嗒”一声,银质的锁扣被打开发出清脆的声响。细巧的足踝重获自由,原本被锁扣处泛着两道浅浅的红色,那是长时间被拴着腿脚勒索出来的,漓火端起那一方玉足,低头亲吻那道浅浅的勒痕。
宸儿……我还你自由……但愿你不要让我失望……
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春意渐浓,柔柔的阳光照在身上,温暖舒心。
夜门的春日有着别样的美,院内的蔷薇芬芳,却是清一色的暗紫,沉稳内敛,四散开宁静的气息,银冥宸最爱的却是白楼边小院中的那一丛丛紫竹,小院是她从前的居所,颛顼玉来之前她整日待在那里,那片紫竹是她亲手种下的,也打发了不少无聊乏味的时光。
漓火解除禁足已有数日,落尘每日用完午膳都会带着小姐在府内逛逛,大夫说了,每日散步对小姐的身子有好处,小姐如今整日闷闷不乐,一句话都不说,长久下去也不是办法,她遵照着嘱咐,每日都拉着小姐四处走动。夜门说小不小,说大不大,倒也是够她们走上个几日,从前院到中院再到后山,她也是几月前才来的府里,总有那么些地方是她从未去过的,她拉着小姐走着,也算是让自己对夜门有更好的认识,今日走着走着便来到了宸园,这筑小居的名号上也有一个宸字,这个字在夜门好似随处可见,当真是主上对小姐的情深一片。
“小姐小心……”小居的门紧闭着,空荡荡的不见一个下人,朱漆的木门却是亮洁如新,落尘上前推开屋门,内里的摆设整齐素净,案几上茶壶茶杯一应俱全,柔软的地毯有着如攸宸殿相似的触感,摆设器具没有沾染一丝灰尘,显然是经常有人打理着,窗棂边的花瓶之中还插着方才采摘下的素花,淡雅芬芳。
离开许久,她终于又一次回到了这里,身边的落尘小心地搀扶着她,望着熟悉的物什摆设,灰色的眸中闪过一丝微不可见的波动,却依旧是沉默得一语不发。落尘扶她到案几边坐下,拿了茶壶想去泡茶,手触碰到精致的细瓷,一股温热流入指尖,“小姐,这壶里有茶,还是热着的呢!”
银冥宸伸手揭盖,果然,精巧的壶中馨香温婉的碧螺春早已泡好,袅袅香气袭来,一如从前漓火来时她也总是喜欢让允儿泡上这么一壶。
允儿……
这丫头走了也有些时日了,斟下一杯茶水,银冥宸来到院中,明媚的阳光照在她身上的寒冰天蚕丝衣料上,晕开柔和的紫。
允儿……在此以茶代酒,敬你,不知你是否能够看到……
暖茶入喉,又倒了一杯泼洒在地上,曾经听闻长者言道这样能让泉下之人感受到慰藉,不知允儿你是否也能感受得到……
“走吧。”将手中的细瓷盏放回到桌上,银冥宸最后瞥了眼周遭的情景,心中不由得泛起一丝失落。物是人非,此境此景依旧,只是当时之人已经不再,允儿走了,她也断然不可能再回到从前的时光,宸园依旧是宸园,昔日的主人却是变了心境,她不再是那个懵懂无知的小丫头,有了自己的思想,有了自己的主张,她想掌握自己的命运,而不是一味地依靠漓火。纤尘不染的蚕丝布履踏过院子里铺设整齐的青石板路,园内清新宁静的气息让她心旷神怡,她深深地吸气,如同孩子贪婪地享受着师傅眼皮底下偷来的闲暇。
“啊!”门口正欲入内的丫鬟不知园里有人,与银冥宸撞了个满怀,丫头手中端着的糕点滚落,沾染到女子的衣裙上,碎屑掉了满地。看清来人后一张小脸顿时变得僵硬起来,膝下一软,便跌跪到地上不断地磕头。
“小姐饶命!小姐饶命!奴婢不是有意冒犯您的……”这张绝色的容颜她不会认错,宸小姐,主上捧在手心中的挚爱。
宸小姐的真容她只见过一次,却是过目难忘,那次小姐刚入府,全府的人都被叫去参见,那时小姐似乎是受了什么委屈,****流着泪,主上总是一回府就抱着她,小小的人儿依偎在宽大的怀中,只有这时小姐才不会哭泣。小姐九岁时有个丫鬟在替她梳发时扯痛了她,小姐一哭,那人当即被主上下令杖毙,此后有几个不小心冒犯小姐的,也是一样的下场,如今她的大意将小姐的衣衫弄脏,主上定是不会饶恕她,丫鬟惨白着一张死灰色的脸不停地叩头,额角的肌肤被凹凸不平的青石地板蹭破,丝丝殷红从皮肉里渗透开来,血珠缘着额角缓缓滑落。
她难道就如此可怖么……
银冥宸望着地上不断磕头的人儿,心中不禁颤栗,她到底是做了什么,让这个丫鬟对她如此的惧怕……
“小姐……”身后的落尘小声地提醒道,银冥宸这才回过神来,俯身拉起地上的丫鬟,灰色的眸中有些怔愣,“你为什么……如此怕我?”
“小姐……小姐求您让主上饶了奴婢……奴婢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奴婢家有七十老母等着奴婢照顾呢,求求您,让主上开恩啊……”才是片刻的功夫,那丫鬟早已哭得梨花带雨,心底深处传出的畏惧之意让她不断地颤抖着,连说话都变得断断续续。
银冥宸有些惊惧地后退了一步,不知道这丫鬟到底是怎么了,落尘见状赶忙拉开那丫鬟,虽说她刚到夜门不过数月,但是察言观色,身为丫鬟的本分,还是难不倒她的。“姐姐别急,慢慢说,小姐仁善,从来不曾怪罪任何人,你为何如此惧怕?”
落尘刚到夜门不久,自当是不知夜门曾经发生过什么,那丫鬟闻言,心知这人应是初来夜门不久,抹了把泪水向着银冥宸又是一跪,“小姐……奴婢紫萱,以前和蝶芫同睡一屋,当初蝶芫伺候小姐,就是因为一日替小姐梳发时不小心将您扯痛了,当晚便被主上下令杖毙,小姐,奴婢不想和轩姐姐一样啊,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啊……”
蝶芫?脑海之中闪过一张朦胧的脸孔,银冥宸细细回想却是只碰撞出了些许零碎,蝶芫似乎是她刚到夜门时的婢女,照顾了她不久便被漓火调走了换来了允儿。她初到夜门时心绪极差整日哭泣,对周围的人事并未有太大的记忆,只是这婢女口中的“杖毙”却依旧刺痛了她,只是因为扯痛了她的发便被杖毙,漓火是从那时开始就变得如此地暴戾了么,难怪府里的下人都避她三尺对她恭敬有加,漓火到底瞒过了她做了多少决断的事情,如此残忍的惩罚竟然从未有人告诉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