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银冥宸的状态让他心忧,再也顾不得什么,宽大的手掌挥过那双失了光彩的眼眸,这样死寂的眼神,仿佛看到了什么,却又好像什么都看不到了……
“我的眼睛看得见,是我的心,我的心瞎了。”喃喃之语从樱唇中静静突出,银冥宸只是低声自语,略显绝美的脸孔上不带有任何表情,她的眼睛依旧是空洞地望着远处,像一座深沉死寂的雕像,“牵绊了这么久,到头来只是利用一场……是我错了……我的心瞎了才会一味地相信……心瞎了才会赌上一切……不惜一切……”
濒临死亡般的声音,银冥宸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仿佛垂死一般,她站在那一动不动,没有表情,玄殇心中的忧虑愈发地深了,他不该说的,他不该让小姐知道一切的。他怕惊吓到她,只是低沉地轻唤着,银冥宸如同死了一般,没有情绪,没有反应,突地,玄殇似乎是碰到了她的衣袖,衣袂浮动间,灰色的眸子缓缓阖上,眉心微皱,她的整个人都向后倒去,如同亡故许久的死尸般,僵硬而挺直……
“大夫,如何?”年过半百的医者收了诊脉用的巾帕,落尘便立时凑了上去,银冥宸还未转醒,玄殇站在床榻边一眼不发,梦中的银冥宸睡得很沉,只是眉心的那点纠结映射了她心中的忧愁,他望着她,恭敬而又愧疚,紧绷着的面容透露出了他此刻的紧张。
“胸中郁结难解,心伤又是接二连三,小姐的身子本就不好,旧伤未好,这再三侵袭的困顿又加重了小姐的负担,如今看来只能是静养着,再也不能让她受到任何刺激了。”药童收了药箱开了方子,饱经沧桑的医者又瞥了一眼床上安静的绝色容颜,手拂着花白的胡子不由哀叹,自古红颜多薄命,这一位重伤复发,又是忧伤难解,如今脉象虚浮,此番下去若无好转,必将影响到她原本单薄的身子,轻则常年卧榻,重则一朝折损,此等俏丽的女娃,真不知是为何烦忧。
“是,一定注意。麻烦您了,我随您去熬药。”丫头见医者收拾地差不多了,欠身跟上去,瞥了一眼殿内的玄殇,他依旧是站在那,默不作声。
殿门合拢,男人左侧脸颊处的“殇”字格外凄迷,玄殇黑色的眼底散发着浓浓的沉痛,他蓦地跪下,膝盖骨敲到铺着软毯的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为什么要跪在这……”不知过了多久,床上传出虚弱至极的声音,银冥宸静静地躺着,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气力,空洞的灰眸看着雕花的殿顶,如同习惯一般,毫无目的。
“属下有罪,让小姐受惊了。”沉痛的嗓音,带着沙哑,玄殇的头低着,不肯再见那个虚无的眼神。
“那是你的殿室吧……影子……”
青衣的男子怔愣了片刻,殿室……影子……那便只有雍门的那处殿宇了,在那场大火后,付之一炬,化为焦土……
“是。那是影子的寝殿,后来成了我的。”
真是可笑,她的侍卫,她在银冥宫时的护卫,到了雍门却依旧成了她的护卫……她查探雍门的秘密,却要用还梦水去迷睡自己的护卫……
“那个书架……很多书,撒着还形粉……”大脑之中的记忆已经有些零散,银冥宸需要拼命回忆才能记起当时的一片碎形。
“那是雍门敛聚财富心怀不轨的罪证,主上要我派人拿去给颛顼,借她之手动摇皇室对雍门的依赖。小姐去时已经全数是空本了,因而会有那些粉末,防止他人翻阅时被发现。”
是了,还形粉,不仅能显露物品被挪动的痕迹,还是一触毙命,借颛顼玉之手动摇皇室,想来她与颛顼玉一样的悲哀,都是一颗被束缚了命运的棋子,“你知道我什么时候去的那偏殿?”
“是,那日小姐睡了,洒下了十余滴还梦水。”玄殇沉闷地回话,一切都是显而易见。
“所以那****并未睡着,哥哥拿来给我对付影子的那些药品,解药你早就服下了。”结果已是能够预料的,从最开始的时候就是一场预谋,她身为一个颠覆雍门的工具,付出了她所有的焦躁不安来麻痹了司空寂的感官,她自诩骗过了影子,骗过了司空寂的眼睛,原来只是她一厢情愿,她只是自以为是地在漓火的计谋下一步步地走着,如同牵线木偶一般表达着他计谋着想要看到的情感。
玄殇再无言语,银冥宸灰色的眸子终于闭了闭,挥手让他离开。
耳边响起男人利落的起身声,似乎是跪的时间太久了,他的脚步有些轻重,却依旧是一步一步地离开了,殿门打开后的那一刹那,银冥宸依稀听到外间传入的模糊的声音,“主上受的伤,并非装的……”
漓火回府是在一月之后,银冥宸在幽闭的殿室内待了一月,整个人都变得沉闷起来,她不知漓火去了哪里,也不知他何时回来,他走时带走了黧痕,留下了玄殇,只是无论是玄殇还是夜隐都不知他们的去向。漫长沉寂的等待,不断消磨着银冥宸的意志,灰色的眸中明亮的光华日渐稀散,漓火回来时看到的仿佛是个被人牵了线的木偶,一动不动地望着殿门口的方向,她的发丝凌乱,绝美的脸颊泛着病态的苍白,她双手支撑着身子跪坐在玉石暖床之上,足踝处牵连着的依旧是那根束缚着她的一切的银链……
“宸儿……”男人高大的身子沉沉地欺了下来,那抹苍白的瘦弱被他紧紧地拥在怀中柔若无骨,意外地,一贯的称呼并未换回熟悉的应答,漓火只当是她的怒气未消不愿理他,深沉的灰眸中闪过一抹怜惜的痛。“你瘦了……”修长的指尖划过娇俏精致的五官,一月未见他的宸儿虽然清瘦了些却是愈发动人了,指腹描摹出她的每一寸肌肤,那倾城的空灵在殿内通透的光线之中绽放着,仿佛被囚禁着的谪仙。
“宸儿是还在恼我么?是我心急了……我们慢慢来……可好?”此番去濯裔阁,除了办正事他想了很多,宸儿心向素来柔静,猛然而来的如此之大的转变到底是她难以接受的,他可以等,慢慢地等她转变,等她接受,他已等待了如此之久,又是如何会差这些个时日;他的狠戾宸儿不喜欢,那他就改,他会学着温柔,他会为宸儿改变一切,好让她放下一切去爱他。怀中的人儿没有应声,却也未曾挣扎,只是任由他抱着,不闹不响,如同幼兔一般乖巧。
“宸儿?”感觉到银冥宸的不对劲,漓火有力的双手将她扶稳在胸口细细检查,细腻的脖颈,美丽的锁骨若隐若现,纤细的臂膀,修长的双腿,她的身上并未发现明显的伤痕。思索过后突然想起她先前在雍门落下的伤,男人轻轻拉开她肩头的衣衫,如瓷的肌肤莹润光华,只是左侧靠近肩胛骨的地方一条褐色的伤痕微微凸起,有些妖艳的形状,如同冥花那般绚烂。漓火替她拉好衣襟,英挺的眉头微不可查地皱起,她的一切看起来都是如此地安好,只是那抹怀抱着的感觉却是如此地诡异,说不出哪里出错了,他只觉得他的宸儿太过安静了,安静地仿佛不存在般,只是轻易便能被人忽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