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峭半日里睡睡醒醒,醒着就拉,终于将肚子吐泄干净,此时浑身无力。阿娘与阿孟忙着配新药,谭峭见过阿娘连连道谢。谭峭知道黄易的毒箭经秘毒熬过,眼见着被这深山里的娘子解了,别提有多么惊愕。
阿孟瞧着他面上褪了青紫,肚子也平了,笑道:“这蛇毒真奇怪,就如同你肚子里怀个娃。”
谭峭打趣道:“哪知是‘玉帝爷出恭’。”
阿孟:“何意?”
‘好神气!”谭峭脸上创口未愈,这一笑直叫疼。
阿孟咯咯笑:“看你还神奇么?“
谭峭忽然发觉包袱里铜盆没了,心里一沉:“谁见某包袱里东西?”
阿娘道:“阿婆不喜欢道士的东西,拿走了,正要问你是什么。”
“无用的东西,看着画的有趣。”谭峭面色不变,眼里却闪过一丝不悦。
阿娘想要再询问他事情,阿孟正一边磨着“半边莲、生地、黄连、黄柏、丹皮、大黄、栀子、知母”等药,一边宛如鹂歌般唱着:“月光光照池塘,骑竹马过洪塘,洪塘水深不得渡,娘子撑船来接郎,问郎长问郎短,问郎何时回家转。(福州童谣《月光光》)”
谭峭眯着眼听在心里,仿佛是身在云中。
林嵩见道士们走了,拉着永辛便要作别。
阿孙提起谭峭还在“桃源”,林嵩却说并不相识,还是要走。阿孙又一阵惊奇“他竟为个不认识的人拼命。”永辛听见她们说到了谭峭,吵着要去找“阿兄”。
阿姐瞧着林嵩灰头土脸,衣衫四处漏洞,身上各种伤痕,感激道:“莫认为吾等不知恩义,随儿回去换件衣衫可好?不能让刺史大人如此赴任。”
阿孙悄声拽着阿姐的衣角:“真敢带他回去?”
“阿婆不让带生人是怕惹上恶徒,他是救你的恩人,阿婆也不会过分责罚。”
阿孙听完一脸的欢喜。
林嵩其实是非常好奇她们到底藏在哪里,见自己这副模样,又担心谭峭得救没有,便欣然前往。
四人从大溪的北面进山,走了一会见道士并未跟来,才放胆径直而去。走了好久来到一条小径前,阿姐让林嵩蒙上眼走,永辛不用蒙,笑呵呵跟着。林嵩好奇“太过隐秘了。”
沿涧迂回,悄然入洞后林嵩解下蒙眼布,放眼惊叹:“呀!世间真有此地?莫非真是‘桃花源’?”
林嵩见自己所在之处平坦,有十几亩地大小,最奇得是四面环山,被山紧抱得严严实实。林嵩不由回身看来时路,只瞧见一样的草木深深,心里迷惑“如何进来的?”
林嵩见眼前有个小池子清澈见底。北边依山有一排茅屋坐北朝南,中间三间大屋完整,两边剩下的屋子断竹漏顶都是烧焦状,破落了多年。右边有几亩田,左边则种满桃树,林嵩不由设想着开花时节来此是何景象,念道:“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东晋陶渊明《桃花源记》)。好一片避世的乐土!”
林嵩喜爱此神奇洞天之地,信步走着看着,绕过一个小池塘,忽见塘边树下站着一个女子,正在晾衣。林嵩笑着行礼:“在下林嵩冒昧来此,见过娘子。”
这女子闻身一惊,转头来瞧。林嵩只见她螺髻微耸配银簪,两叶柳眉下杏眼清澈,蛋脸秀丽不施铅粉与胭脂,身穿交领夹襦只露雪颈,虽素色粗布也在袖口浅绣花样,套件青色背子挡风寒,青色布裙虽无锦带不损窈窕身姿,本色厚织草鞋微露素色袴脚。
这娘子忽见生人大惊失色,见阿姐与阿孙带笑而来方才安心,猛然回想起眼前这人是阿孟说起过的刺史“林嵩“,才羞笑一揖还礼。
林嵩少年时在京师多见富贵女子穿着艳丽,此女子不过贫寒村妇打扮,年纪已在三十,但一笑间只见白莲素心,不含一点世间娇艳,林嵩看呆了一下,慌忙掩饰一身灰土破衫,语无伦次道:“赎罪~衣冠失礼。”
阿孙见林嵩说错了话,笑道:“衣冠哪会行礼?”将林嵩臊得脸红。
阿姐唤着“阿娘”,便将事情原委叙述。林嵩呆想“以为她们的阿娘‘叶雨儿’多大岁数,怎么样貌如此年轻?”
叶雨儿终日少见外人,初见林嵩拘束起来,听说是救了阿孙的恩人,才想起请他进屋奉上清水一杯,多谢他化解了死局。
阿孟听声从屋里迎来一片欢呼,三个小娘子雀跃重聚。
小娘子们去给林嵩造饭,叶雨儿引林嵩去瞧谭峭。谭峭见了林嵩又惊又喜,跪地就拜,林嵩还是不让,永辛闯过来“阿兄长阿兄短”的说着孩子话,谭峭一见他便心中有愧。
林嵩询问谭峭的状况,叶雨儿将治法讲了,林嵩和她推敲再三,两人不觉都惊奇对方医术了得。林嵩得知此地就五个女人住着,惊异她们古怪,幸好有谭峭、永辛在,不然自己好不尴尬。
叶雨儿忽然想起来,急忙去桃林边单独的一间小屋向阿婆请安,将林嵩所来,及近期阿姐她们遇到的事详细述说,被阿婆训骂着出来,好在阿婆勉强同意暂留林嵩等人。
谭峭悄悄拉着永辛走出屋子,从身上摸出一个黄红色的椭圆形陶土球,一侧有六个孔:“这个‘埙’送给你玩啦,听好了,好好留着,不能扔掉,不能弄坏。”
永辛点着头,喜眉笑眼地一把抓过来,当球就要滚。谭峭急忙夺过来:“都说不能弄坏了,这是阿耶(父亲)给的...”谭峭摸着埙一阵心疼,见永辛急着伸手要,叫他站好了,将埙放在嘴上,吹出悦耳的小调,他怕别人听见,故意吹得声音小。
“是这么玩的,某教你吹啊...”谭峭没说完,永辛站不住,满眼的神奇,急吼吼地要。谭峭刚交给他,永辛之前一句都没听进去,拿着埙就乱吹起来,咯咯笑着朝谭峭使劲鼓气。谭峭急忙道:“小声点啊!”
“什么声响?“阿孟探头探脑的过来。谭峭还没说话,永辛急着奔去阿孟那里‘献宝’,一脸得意的炫耀。
“这么好玩,给儿玩玩。”阿孟伸手要拿,永辛不给她快快跑了,阿孟不放过追去,可把谭峭急死了:“你们别弄坏啊!”谭峭心想“这是阿耶唯一给过的玩意,一直都带在身上,你们要是弄坏了,看某怎么收拾你!”
中饭吃饭的时候,米饭绵软喷香,永辛吃得最多,林嵩问了叶雨儿,原来这米是她们自己种的,林嵩又感叹“此地真乃桃花源。”
永辛边吃边向谭峭炫耀自己平生第一次将人一拳击倒,说着叉腰噘嘴演练起来。他是一副得意模样,把叶雨儿等女子骚红脸,阿孙受不了:“吃饱了练你的天下第一拳去,去,去~”,赶永辛走。
永辛嘴笨,半天还没叙说完,不肯走。谭峭摇摇头只好带永辛出去玩,阿孟也撂下碗跟了出去。
饭后,林嵩无事好奇,将这里整个逛了。
叶雨儿与阿姐找了从外头刚换来的青布,给林嵩做新衣。阿姐边弄边将林嵩的仁义与傻气讲来,说着林嵩审问道士“从实招来”的模样,娘俩都笑起来。叶雨儿奇道:“外头人说天下大乱,世间如何还留下他这样的人?”
叶雨儿便不停问阿姐林嵩的事情,阿姐心巧偷偷捂嘴笑:“要不儿去把他带来给阿娘审?”
“哎呀!”羞得叶雨儿满面通红。
阿孟正和谭峭、永辛一块儿玩耍,阿孟拿晚饭换永辛的埙玩,永辛就是不给她,谭峭劝了都不肯,喊着:“阿兄给某的,谁都不给?光有饭也不好吃,没有肉。”
阿孟争起来:“肉有什么好吃的?这里最好吃的东西你没吃过呢?”她忽然想到明天就是二月二,自己先就乐开了花。
谭峭好奇,永辛缠着她问,阿孟神秘道:”就是不说,明天才有的吃,一年才能吃一回。“永辛听了立时口水横流。
叶雨儿一直忙着赶做衣服,深夜还没睡,阿姐早趴在案上睡熟了。
二日一早,叶雨儿合下眼就又起来,将阿姐也唤醒,嘱咐她待林嵩醒了将新衣送给他,她自己则挽起袖子去屋后忙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