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易喝向林嵩:“某捉拿门下狗畜,你莫掺合某的家事!”
林嵩心里哭笑不得“什么掺合?都不知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永辛见到谭峭被黄易剑指,他倒急了,叫林嵩救谭峭。
林嵩这几日问过了永辛如何跑出的福州,永辛一片童心,他近日来所见人中属谭峭年纪最小,便总觉得和他亲近,只说谭峭给他羊肉、笼饼吃,还为他去找吃食,根本不懂谭峭肚子里的念头。林嵩听了永辛的话,便也将谭峭这少年想得甚好,此时瞧见谭峭碰着黄易这伙歹人,自然心生怜悯,拔剑与黄易对峙。
黄易见林嵩真要管闲事,气得一肚子话不知道该说哪句。
那日黄易追出几里不见林嵩,便知追错了,赶忙回店。吴同被谭峭点住,醒来后与同门到处找谭峭,匆忙间将陈守元绑在树上。待他们寻找回来,陈守元不知如何跑掉了,却见黄易早在屋里。吴同将谭峭抢走宝经的事说了,不说自己贪图,将责任都推到陈守元身上,说是陈守元与谭峭设计。黄易知道上了陈守元的当,气急败坏,他脸皮薄,却将吴同二人打骂一阵。
黄易想到陈守元说过要去京师献宝经,建州是必经之路,就带着徒弟骑马追去建州。他估计陈守元和谭峭步行比自己慢,便在建州守着。一连二日黄易三人暗地里分守城门,却不见陈守元和谭峭来。
林嵩之前来建州时已嘱咐过,此刻城门贴上黄易的画像,黄易不敢多留,估算陈守元步行再慢也该到了,心想“莫非他们绕道去北面?”便往北去建阳试试。
其实谭峭警觉,真的绕过建州北上,到建阳时他干粮吃尽,料黄易若追他,必守在建州城门那,安心进建阳寻吃的,又使钱换了身衣服。哪知谭峭刚出店就被黄易等远远瞧见,他一阵逃跑,不打自招,可凭他如何能逃脱黄易的追捕。
黄易追到谭峭实在不易,见林嵩插手正在发怒。谭峭机灵,哪容他片刻迟疑,趁机就跑了。黄易追去,林嵩与永辛又追黄易。此时,刚才跑走的人原来是去与同伴会合,山里出来的三个人又重聚在一起。
三人看见谭峭、黄易等人正在追逃,他们不想惹事,便要出城回山。哪知谭峭却向他们跑来,竟莫名其妙地躲在这三人包袱后面。
黄易过来停住脚,他人粗无礼,剑指那三人:“让开!”
这三人本来就茫然,并不认识谭峭,都给黄易让开空挡。
黄易急忙伸手去抓谭峭,大骂他“猪狗”。谭峭灵活,又向三人后面躲。这三人被堵在中间,吓得乱跳。他们见这红巾道士两手乱抓乱抱,岂能容他碰着自己,连忙闪开躲避。黄易见背后林嵩也赶来了,更急,伸手差点摸到中间谁的脸。
这三人中长着凤眼翘稍的一人,终于被黄易和谭峭搅得急了,扬起怒眉喝道:“住手呀!”他说着拽住谭峭不让他再躲,手指黄易,示意他莫再乱抓了。
此时林嵩也到了,握着剑正看黄易要如何行事。
黄易停手:“某门内之事,你们为何插手?”
长着凤眼的这人道:“吾等没插手,他自己跑来的,你光天化日之下,乱摸什么?”他说的话一多,露出尖尖的女音,众人诧异,黄易、林嵩都望去,心道“原是娘子啊”,再仔细看这三人面目都很清丽,才看出全是女扮男装。
黄易此时势孤,又遇到女的,不好硬来,说道:“小娘子见谅,这人是某的徒孙,他欺师灭祖,某清理门户,与你无关莫阻拦。”
三人见露了女身十分慌乱,另一人嘴角带痣,出来将那“凤眼”娘子拦在身后,不让她惹事。
谭峭急吼:“谁是你徒孙,原本就是你们硬拉某帮你们掘地捣坟。”
街上众人听见“掘地捣坟”四字都吃惊,本朝掘坟者役流,开棺者绞死。黄易闻此言不由一阵背冷,见四周除林嵩外,还有一些好事的百姓在看。此时吴同和另一个徒弟气喘着奔过来,黄易见己方人多,才壮起胆子,示意徒弟们将谭峭速速拿下。
黄易挡住林嵩。吴同带另一人捉拿谭峭。
其实谭峭之前见到被他撞的那人,跑时展露了轻功,知道是会武功的人,才饥不择食,故意躲她们身后寻求庇护。此时知是女的,谭峭顺势放声大哭:“你们盗人坟墓还要杀人!阿娘啊!儿遇到恶人,世上人见死不救,儿只能在地下先等你了。”他脸上带着稚气,嘴里装扮童音,这一哭倒真惹人怜。
吴同骂着“狗屁”,举剑便刺,他是怕活拿了谭峭后,谭峭那张嘴搬弄起是非,将他在山店欲吞宝经的事说出,自己吃罪不起,所以众目睽睽下要杀人灭口。
那“凤眼”娘子到底看不下去,一伸腿将吴同绊倒在地上,怒喝:“好霸道,竟要杀个孩儿,儿(唐代女子多自称为‘儿’)可瞧不惯这样的出家人”。她说着将吴同二人挡住。吴同二人一愣,不知深浅仍要杀,可只一招就被踢翻,是“凤眼”与年纪最小的那个娘子出的腿。
黄易不由一愣,他知道这两个徒弟没真本事,可也不能这样没用,见这些个娘子都身怀武艺,徒弟不顶事,便冲谭峭喊道:“还某东西便饶你不死,滚出师门去。”
谭峭继续哭道:“诬赖好人,你盗出的财宝,某没拿一分”,他说着抖开包袱,给三个娘子看,里面果然只有几个铜钱。
黄易大怒:“胡话,墓里本就没有财宝,快还来,莫怪某手下无情”。
吴同“哎哟”叫着起身,对这三个娘子道:“这狗才不是好人,他嘴里尽是谎话,莫信他的!”
“凤眼”娘子道:“这么说你们承认掘墓了,你们便是好人么?阿姐,不如将他们都送到县令那去。”
林嵩看了一阵热闹,就这句话听着顺耳,过来附和道:“对!就该这样!”
黄易冷笑:“哪个县令能挡住某的剑,某才让他管。”
那带痣的被唤作“阿姐”之人,知道“凤眼”娘子是非要出头了,见搭话的林嵩书生模样,面相老实,对他颇有好感,对林嵩道:“吾等还有事,也不想管闲事,只将这些人都拿了,与这儿郎一起由你送去县里审问可好?”
林嵩点头答应,嘴上道好,心里却想“这些妇人好大的口气啊!”
黄易面色一沉:“小娘子,真敢说话,你当自己是什么斤两?”
那“凤眼”娘子性急,也不回话,从包袱里摸出两把一样的短剑,剑身不足一尺,她双手拿住,娇叱一声冲黄易杀过来。
黄易冷笑一声,一展手中长剑,顿时剑身白光如火,扑将过来。
“凤眼”娘子忽见黄易手中剑如火燃,吓了一跳,黄易趁机占了先机,一连攻了十几招。黄易嘴硬,可街巷不是演武场,他见围观人多,其实心里也急,只求速胜。
这娘子闪转腾挪,好一阵子忙活。黄易力大,她不敢招架,到处闪避。“阿姐”大叫:“小心啊!”这娘子心气高,闻声眼角高挑,天生的丹凤怒目,一咬牙拨开黄易的剑,出其不意抢攻上前。
这娘子剑法独特,她双手剑分开独使,两手剑花纷纷,眼花缭乱。她身形快而舒展,剑却不快不慢,以准见长,黄易还应付得来。两人攻守俱佳,斗了许久。
这娘子不如黄易耐打,两手剑法分别使完,出了一头香汗。她见胜不了,这才使出双手剑法。她双手尽出时,气象立时不同,虚实双倍,黄易只见满脸剑光乱闪,恨不能将鼻嘴都变成眼睛使。幸好这娘子双手凌厉,准头却不如之前,黄易又勉强挡住了。
那“阿姐”看出门道,喊道:“天地交替!”
众人不解,“凤眼”娘子变招,双手交替使出单手招式,忽左忽右,忽实忽虚,比方才双手同击精准许多,也见效更多。
林嵩虽不懂武功也看出这娘子剑法怪异,只是双手不熟,单手交替变化反而更妙,若能双手纯熟,可能早已击败黄易。
黄易剑上火光已灭,这娘子更加得势,黄易自知再战下去,必然要败,在徒弟及众人面前他不想再败,忽将手插入袖子里不知做了什么,再出手时剑上猛起一片火光,那娘子大叫着跳开,头发脸面被火掠过,面部抹一层黑灰。这娘子大呼“卑鄙”,另两个娘子慌忙过来擦拭,好在只是黑灰,并没伤到脸面。
黄易明知自己再战要丢人现眼,却死撑面子:“哼,不知死活,如此胜一女流也无光彩。“
”凤眼“娘子大怒:”你使诈,哪里胜了,再来!“
黄易不理她,对谭峭道:”论心眼你是祖师,既不肯还某,便带去阴曹吧!”他说完扭头要走,众人以为他走了,正松惫时,黄易突然翻身一掌拍向那“凤眼”娘子,这娘子大骇猛得让开,却见一道寒光从黄易掌中飞出,竟是对着谭峭而去。
谭峭猝不及防,一枚细如叶柄的箭头射在他右脸,大叫一声倒地,黄易带着吴同等三人狞笑着走了。
林嵩赶忙来看,见谭峭种箭不深,但脸瞬间已肿起,那“阿姐”拔出箭头闻到一股腥臭味,与林嵩同时叫道:“有毒!”
谭峭方才只是被吓倒,此刻脸上疼痛难忍,要拿手挠,林嵩一把拉住:“不可!”
林嵩不懂解毒,只知基本道理。他将谭峭脸上毒血尽量挤出,再用随身带的水擦拭。谭峭面部不停抽搐,痛苦难当。林嵩见他脸上肿得老高,已有昏厥状,赶忙要去找医馆。
“阿姐”道:“此地无良医,他这是蛇毒的模样,毒性甚猛,儿在山里多见毒蛇,阿娘最会解毒,只是这孩儿不知是好人坏人,该不该救。”
林嵩道:“怀慈悲心,做慈悲事,此事可不能等啊。这孩儿对某的师侄有恩,某可替他担保。”
“阿姐”瞧着林嵩想“也不知你是好人坏人就来担保?”她心肠终归是软的,见谭峭年少命在旦夕,瞧林嵩面相真诚,便道:“速回山里或还能救他,某有一法可先缓他毒发。”她说完红着脸往永辛耳边嘀咕。永辛笑着,二话不说,解开裤子望谭峭脸上就浇了一泡童子尿,乐得他不行,可怜谭峭一肚子机巧,此时若清醒,见自己被永辛这傻儿淋尿,可是要气死。
林嵩道:“好,尿可解毒。某有快马可速回山里,谁来带路?”
“阿姐”指那最小的一人:“你只一匹马,‘阿孟’身轻,让她带你去吧。”
林嵩便要上马,突然想起什么,四处张望不见那跟踪的道士身影,便几句将之前的事讲了,三个娘子大惊失色。
“阿姐”想了片刻“这人能相告此事,看来不像是恶人”,便道:“儿等能应付,救人要紧”。她对“阿孟”嘱咐办法,阿孟点头答应。林嵩将谭峭放在前面,阿孟坐他身后,三人一马飞奔而去。另两个娘子则带着永辛步行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