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海生回家。他先生看父母。因了掘墓之事,父亲一直病躺在家,偶尔起床转一转,又回房躺下。此时,海生家已全部分开过活。由于他在外工作,寻情钻眼终于批下了庄基地,第一个盖了两间房,从老家搬了出来。说是星期天休息,活儿却早在家等着他,先是去拉土、给猪圈把干土堆起来;再去挑水、把水瓮要担得满满的;其次还有磨面呀,自留地里锄草、松土、收、种、打、碾,仅这些固定的,有规律性的活儿也够他干了,何况还有临时的活。日每回家看着二女忙完田里忙家里,一年四季大白天从未屁股沾过炕沿的紧张的样儿,他就觉得自己有责任来减轻她的负担。本周回家,他先起了猪圈的粪。粪已高得和猪圈的墙都平了,大猪小猪动不动从墙上翻出来。还没等他动手,老天爷似不愿让他出力一般下起雨来,虽是秋雨却是越下越大。从半下午开始直下到掌灯时分。下雨是农人们睡觉休息的极好时刻。当各家各户传来咣哩咣当的关门声时,却不见大儿子回家。儿子十一岁,已上四年级。他欲去找,却想着等会也许就回了。没料到等到晚上九时,还不见回来。他在家中实实坐不住了,问了妻儿子的几个好朋友的家,裤腿一挽出了门。
雨还在淅淅沥沥下着,农村的土路见雨就是泥。他穿着半高的雨鞋,一不小心踏进车渠里,水和泥一同灌了进去。霎时,泥水的冰凉一下子冲上脑顶,他不由得浑身打一个激凌咬了咬牙,索性扑哩扑嗵朝前走。他一连去了儿子的三个朋友的家,在最后一家找到儿子时。儿子已和同学睡了,他从被窝里将儿子拽出来,象押犯人一样押回家。进门便暴躁如雷般指着儿子的鼻子说:你怎么可以夜不归宿呢!此时的儿子,若还给他讲一讲原因,哪怕是假的原因,或者承认一下错误,也便是了;或者妻子上前来说儿子几句,劝说他几句,也便过了。儿子却是硬着头皮不开言,妻子全然一副有他在家,啥事也不关己的样儿。母子俩的表现一下子将海生的气冲上了头顶,他大吼一声,给我跪下。儿子虽听他的话跪了,却还是闭口不开言,大有卧虎在地的形象。他给儿子一块方砖,令其顶在头上,儿子竟还偏头白他一眼似说,顶就顶上。
海生霎时气得头似要爆炸了一般。妻子在炕上纳鞋底,他坐身炕边的木椅里,儿子跪在脚地。整整跪过了两个多小时,儿子依然没有丝毫的迹象向他认错的表示;再看二女,竟然在炕上斜躺着睡着了。海生心中好难受。她难道连来劝我一句的心机都没有嘛!和这样的女人过,啥味道嘛!他的心即刻被烦躁、失落、无奈、悔恨笼罩了,他的泪水忍不住地流了出来。他不知了自己该咋办。无奈之际,上前将儿子头上的砖取下来,双手将儿子扶起,抚一抚他的被砖压过的头,激动而沉痛地对儿子说:娃,你真坚强,我服了你!世上谁人不爱自己的儿子呢。你可知你这样做伤了老子多大的心呀!我还不全都为你好,对不起,我向你道歉,我真不该让你跪下去。海生说完,躺身炕上,泪水长流。这一晚,他一眼也没合,他理解妻子二女终日的繁忙,根本没有精力或者说没有能力管儿子;他想不通的是自己咋就生了这样一个烈性的儿子,咋就能犟到了这一步。翌日一早,他对妻子说,要带儿子去县城上学。妻子只说一句话:要带就带去吧!他从家里带去面粉,买了一个小小的铁锅,一个煤油炉子,一个小案板,妻还给儿子做了馍。海生正要带儿子走,母亲尹敏过来说:缓一天,让娃们看了戏再走。海生惊诧地问,那儿唱戏?尹敏说:你不知道;海生说:知道还问你呢!尹敏说:就是掘你奶奶墓的那几个人,报应,报应呀!海生觉着新奇,问母亲,啥报应?母亲即向他叙说了事情的原委。该说是在大前年,大队盖村小学,需要木料,决定拆了太白庙(当时正是国家破除迷信时)。然而,大队就是出多高的工分,给多高的补贴,也没人干。真乃大战出英雄,在支书德圣和黑熊的威名下,团支部书记仁高红,复转军人仁二杠,包括支书德圣他弟,黑熊他侄子,村小学一位教师,勇跃报名动手。接上的掘墓也是这些人动的手。可做完这两件事不到一年时间,德圣三弟仅三十出头便早殁;黑熊之侄妻平白的患上了神经病,日每露着个大奶在村是跑来跑去;仁高红刚过二岁的儿子穿公路被车撞死;那位小学教师的妻子也早殁。如此的连连出事,村人都说:这是太白爷动怒了,加上掘族人之墓,村人都说是做恶太多,这是报应!还说若再不想办法,大事还在后边呢!吓得这些人连夜晚商量唱戏给太白爷还愿。戏要唱三天三夜,明日开台!尹敏说完这一切还告诉海生说你爸听到此事,病立马轻了,此时正在家刮胡子洗头,说他明日一定要带孙儿坐在前排!听完这一切,喜得个海生兴奋得流着喜悦的泪花说,我也看,我们全家一块看!
一年一度的冬季平整土地大会战开始了。外公社已传来了天上有多少星,地上就有多少灯的日战太阳夜战星的口号。县上已在北部山区召开了现场会,城关公社显然已落在全县的后边,为了迎头赶上,汪兴全书记将全公社的干部全派下去包队。汪书记原本就是个小个儿,急性儿,大嗓门儿,开言讲话声音象鸭子呱儿呱儿叫的人,人们便送他绰号叫火蝎子。他原在部队当过兵,任过营长,转业后分到公社工作,先是革委会副主任,再是主任,再便是书记。他全然是那种能搞也会搞群众运动的能说能干的人。在公社机关,除过他和党晓兰有那种男女之事外,其实这种事谁也说不清是他找的党晓兰,还是党晓兰找的他。其他的所有事都该说是拔尖的。这次平地,他要求所有干部,不给我干出个轰轰烈烈的场面来,谁个也别回来。海生被分到西关村,一行共四人。海生包了西关大队第四生产队,被安排住进了绒绒家。王绒绒的哥哥是生产队队长,海生去时背着他那一把木琴。这个队由于在县城西大街的街顶头,社员中有上街提笼头的,有开皮货店的,还有偷着开黑店的,捱门各户大、小都有自己的生意,大搞农田水利基本建设的事只还停在口头上。海生一去即刻召开了社员大会,传达了上边的精神,讲了公社的要求,接下来便落实田块,落实劳力,成立突击队。海生本也是那种能说能干,干起工作来便不要命的人,加上血气方刚,他是钉钉铆铆将项项事都说成了硬硬。他还一并安排了工地上革命歌曲的歌唱和青年突击队的成立。县城的农民,别瞧他们不好领导,但却眼亮转弯快,不干则已,一干便能叫起号子来。
首一天,海生天不亮就将队长叫起床,催人上工,自个则扛起一把铁锨和王绒绒一伙青年走在了前边。等社员们赶到,他们一伙已将队上原有的十多面红旗插在了工地的周围,还在高坡顶上拉开一条横布,写上了大干三十天,完成十亩田的口号。他将社员分成了青年组,中年组和壮年组,很快铺开了大战的摊子。铲土、挖土、运土,拿起啥工具干啥活,他本人全然成了农民中的一员。晚上收工,王绒绒召来青年们围挤到他房里嚷着让他弹琴听,还要他给大伙教唱歌曲。尽管一天的劳累,他浑身疼痛,和青年们在一块,便全然忘了。该说是第三个晚上,收工刚进门,绒绒便告诉他,晚上不要去吃派饭了,在她家吃。他说不可以的,绒绒说家里已安排了。俩人话还没说完,绒绒妈已端上来一盘鸡蛋、一盘白菜、一盘蒜苔炒肉、一盘土豆丝和四个凉菜来,还提来一瓶白酒,海生只得和他们一家围坐一团吃起来。用饭之间,一家人对海生与社员同吃同住便是一番赞扬,边吃边喝,少说也用了一个多小时。用完饭海生要休息了,却见绒绒端进一盆冒着热气的水,放在脚地,转身出去时顺势掩门时送他一个含情脉脉的闪光的眼波说:擦擦身子洗个脚就轻松了。说着留一个甜甜的笑出门去。笑脸似一股暖流传到海生的身上。
几天来的劳动,绒绒在他眼里,在他心里自觉不自觉的,赶也赶不走,抹也抹不掉了。她不只有心计,心细,干起活来,更如同一个小伙子一般。瞧她那铲土的样儿,双手握锨,前腿一顶、后手一提、手腕一转、一锨土便如同飞一般飘到车上,有节奏般的如次反复,海生注意了,一般女人铲两锨,她便能铲三锨;一般女人只铲半锨,她却一锨比一锨铲得满,他独自算了一下,如若一名女青年和她同装一辆架子车,总共十成的土,她少说也装了八成。别瞧她干活这般的猛,唱起歌来声音却圆润甜美,青年们搞竞赛,她在哪个组,哪个组肯定赢。海生关好门,脱光身子扑嗵擦洗完毕,一身子钻进被窝,一个长长的甜蜜的梦一直做到凌晨。当他翻身起床摸衬衣时,说啥也找不见。正欲喊叫,只见绒绒从门外进来,双手捧着叠得整整齐齐的一套新线衣到他面前轻声儿说:出一天汗,衬衣都湿透了,我给你另买一身线衣,换上吧!说完,转身出房去。当他穿好衣服一出房门,便看见他的衬衣包括裤头,都已洗得干干净净,搭晾在院内的铁丝绳上,他正欲说声谢谢,绒绒母亲从房内出来,见他看着衣服发愣,顺口说:在这儿就和在你家一样,让娃给你洗洗!说得海生把那个已到舌尖的谢字也滚进肚里去了。
这天晚上,街上一家人为父亲过三年演电影,家人都出去看,只剩下绒绒和海生,绒绒进他房来。她的头刚洗过,一头中长的白天看着比较稀疏而泛黄的发,在橘黄的灯光下却愈发显出黑亮。尽管她的依然黝黑的脸庞看不见红晕,她的闪亮的双眼中却是兴奋和激情。她并没有穿外罩的上衣,她的无领的毛衣下翻开来的衬衣领上雪样白的脖颈,和黧黑脸庞成了鲜明的对比,海生正半靠半躺着看书,见她进门,急忙收身靠坐在墙上。
绒绒随身坐在炕沿上,侧身儿对着他,当她向上坐时,该说是身体的朝上的作用,她的衬衣领的第一个扣子竟然分开来,她的突兀的前胸和那略显的乳沟一下子映入他的眼帘。他的双眼似要挖着向下看时,分开的衬衣的领口却天衣无缝地合了起来。海生只得收回贪婪的目光。仁书记,这样干能受得了嘛!绒绒问。农民出身,有啥受不了的!其实,干部就是干部,农民就是农民,也不至于天天晌晌都这样!县上有个一、二、三,你知道不?要求县上干部全年劳动不少于100天,公社干部不少于200天,村上干部不少于300天,前半年在机关,我的天数还差得远哩。这二百天书记亲自来考勤吗!同吃、同住、同劳动嘛,应该的!干部的最主要的责任是将社员组织和动员起来,至于你一个人,多一个不显多,少一个也不显少!我可是咋说了就要咋做的!尽管海生如此说了,他还是对她的思维的合理和稳健打心眼里佩服。好啦,好啦,咱不谈这些,仁书记,你教我洗像好嘛!自从来这个队抓点,海生发挥了自己的专长,拍照了不少的工地上开展竞赛的场面和一些劳动突出的社员的镜头。他已将公社专门为他配的洗像机,放大机,搬到了他住的房里。前天晚上他已冲出了底片,晾在房内的铁丝绳上。他要在团委的板报栏上办一次小型摄影展。可以呀!收下你这个徒弟!不是徒弟,该叫学生!绒绒用撒娇的语气说着,送给他一个故做虚心又风情难抑的献媚的笑。现在就洗!海生似推拖又似表态。人家还等着看像片呢!绒绒又一个笑,转身将窗上的黑布拉下来,顺手关了房门,将另一块黑布帘吊上去。摆药盘,安装放大机,调试红绿灯,做好这一切,猛一关灯时,房内便黑得啥也看不见了。一阵恢复,当俩人面对面相互看清对方的脸盘时,却清不自禁地相互会心地笑了。装底片,上下移动确定大小,上像纸感光,投入药盘显影定影。一个认真的操作,一个认真的看,放到第三张时,绒绒便要亲自操作,海生边给她讲感光时间的掌握,一边手把手让她做。
当他第二次触上她的手时,他觉出了她的手的麻木;再触上她前胸那一对似要憋破毛衣的乳房时,周身便为之一颤。仅这一麻一颤,便全然让绒绒领会了他的心意,当他再一次有意识的迎上去碰她的胸时,她便一身子倒在他的怀里。俩人的嘴唇如同搏斗般咬在了一起,俩人的双臂如同铁箍般箍在一起;俩人的身子如同牛抵仗般拥在了一起。一阵攀缠之后,他说,家人都在呢!她说,他们都去看电影了,海生才明白村上一家人为父亲过三年演电影,也就更大胆了。同时的急促的气喘,同时的胡乱的抓摸,同时的倒身在炕上,当她撕开自己的上衣,当他抓住她那弹性勃发又柔软无比的奶头一阵无节奏的揉搓,她欲将他一身子抱上她的身子时,头门咣当一声响,家人回来了。咋办呢!海生急出一身汗来。妈,我跟仁书记正学洗像呢!绒绒随声儿喊。她的话语是那样的平静,她的音韵是那样的自然,她一句话说得海生竟然上去在她的脸上轻轻地吻了一下。你这才知道学个手艺了,学吧!妈在门外说。一阵脚步声,家人都回房休息了。
当绒绒再次抱他时,海生猛然想起在水利局和刘圆圆放像之事,他不由得心中一凉,自己提醒自己说:自个可是因此而吃过亏的!一阵冷静的思考,海生便正儿把经地对她说:我是结过婚的。绒绒说:我知道!海生说:我已有了儿子。绒绒依然说:我知道!说着还要抱他。海生说:咱不可以这样的!此话出口,绒绒便坐起身,庄重地说:仁书记,我只是敬重你这人,一时竟也不由我了,仅此而已不犯法吧!说此话时,海生发现绒绒眼内的泪水差点要流出来。我也是这样想的!不过——海生也不知了说啥好。接下来,俩人似乎都从激情中平静下来,开始认真的洗像,放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