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路说顺也真顺了,海生当年抢险留用,只出一天笨力;一年将农民技术员干成了合同工打字员;两年将合同工干成了正式职工;眼下又碰上县委组织部培养青年干部,提拔他去城关公社任了团委书记。一同被提拔到该公社任妇联主任的名叫党晓兰,是县农业局的打字员。这一天虽是数九寒冬,太阳却好红,天好蓝,俩人相约同去公社报到。其实他们仅仅是在县委组织部开会时才认识。公社在县城的北门口。进门一边是收发室,一边是办公室,沿两边围墙两栋房子。宿舍兼办公。中间一个大院,最里边一个大会议室。会议室正在开大会,讲话的人声音从高音喇叭传出来,老远就能听见。会议室中间大厅两侧的房檐下坐了两长行人。
俩人先敲办公室门,无人,欲退出去改日再来,又怕报到迟违犯纪律,硬着头皮上前问正在开会的人,一位年龄稍轻点的人满脸神秘的笑着回话说:民政干事没在!他们显然误认为俩人是来领结婚证的,他们急忙解释说要找办公室的负责人,那人才将办公室的秘书找了来。办公室秘书姓张,两鬓已落下白霜,少说也近50岁了,很热情地接待了他俩。他收了他俩的工作介绍信后,顺便通知他俩也去参加三干会,说是能尽快熟悉情况,以便开展工作。后来,他俩听人说了,那天坐在门外的听会者,全都以为他俩是来领结婚证的。党晓兰眼也大,声也甜,就是个儿甚小。由于她也打过好几年字,字认得确实不少,却不知道这些字怎样组合后便能成为各类的文章、文件和材料。而海生总算高她一筹。加上他的处处留心,官场的各类文章,比如报告、讲话、调查、经验介绍等材料,都能应付。俩人同时调来,又都做着青年团妇联这些群众团体的工作,工作中也便相互协作。她要开妇代会了,求他帮忙写材料,他能够一个晚上不休息的将所有的材料赶出来;他要开团代会了,报个名签个到的具体事,她不请自到。时间长了,他觉得她是一位很会处事的人,很能照顾好各方面关系的人;她则认为他是一位精干而有能力的好干部。到了春暖花开的季节。一天,她对他说,咱们一块到西关去一下。他也不问去干什么,便满口答应下来。
此前,他们已多次共同下乡,一个去抓青年丰产方,一个去抓银花田;一个去抓青年突击队组织,一个去抓三八红旗手的培养和发展。出公社门向南,到大街什字再向西,街的尽头到了,西关大队便到了。刚上大街,她竟然买了糕点,腊肉等食品,还买了瓜子、花生。他心中疑惑,问她,买这些干啥。她说她顺便去看一下她姨。他嘴上没说,心中却说,你去看你姨,叫我干啥!但想总归想,还是跟上她。到了大队办公室门口,他欲进,她却挡住他说:先去我姨家,说着诡谲地一笑竟自走了,他只得跟在她身后。从大街向北一个小坡,她姨家在坡尽头。到了门前,门上着锁,他正要说人不在,她却拿出钥匙开了门。他问她怎么你拿着钥匙,她又是诡谲地一笑,没回话,让他进屋,顺手将门关上。她姨家坐南朝北,间半庄子。门是单扇的小门,进门一侧两间厢房,上屋一个厦房。她推开厢房的门,是她姨的卧室。
进门,她将买的食品放在板柜上,这是房内惟一的家俱,顺势躺身炕上。他愣愣地站在脚地问,你姨呢?她说上街摆摊去了,天黑前才回来。他依然愣愣地问,你不是还买了礼品说看你姨嘛?她却只笑不说话。笑过一阵,见他依然站着不动,便叽叽咯咯笑着说:你真傻得可爱。他觉得话有点不对,但还没回神来,她即满脸多情似勇敢又似羞涩地向他招手说:上来吧,躺着歇会儿!她说着此话时,他发现她的两颊已经绯红,她的眼内似乎有亮亮的东西,她的腰和腿都已伸得直直的,他似乎已明白了她的意思,却依然怯怯地说:咱先办其他事吧,等你姨回来,咱再来。听他之言,她却提高声音说:你真是个傻旦!话出口她先笑得要流出泪来。他只得顺势坐身炕沿上。他看见她的双眼眯了起来,他能觉得她用眼缝不时地看他。他有意回避她的目光,却又不时地和她的目光相碰。他觉得有些别扭,欲出房去转转,却被她扑来一身子压倒在炕上;他欲滚动,她已爬在他的身上,连腿带臂捶着蹬着连声儿你你你地喊着,似要捶死他一般。不,不可以这样,咱都是新来的!海生连声儿劝她。她却依然嗲声嗲气地说:我知道,就咱俩,谁也不会知道的,瓜旦!她说着嘴便贴到他的嘴上。接下来他吃吃嗑嗑地说,我们要入党,要上进,不敢这样……他的话还没说完,全被她的舌尖堵了回去。事后他发现,这女人虽然个儿小,浑身上下却尽是力量。她在下边向上一攻一攻地似有将他顶到空中去的力量,她的不时地嗷嗷大叫的狂颠,她的似铁箍一样翘得高高的箍在他的屁股上的双腿,让他真的领略了另一种女人的风味。他被她完完全全征服了。首次完毕,她在他怀里偎过一阵后跳下炕,周身一丝不挂地为他剥鸭蛋皮,为他调凉肉,为他斟酒,他发现她如同上足了身上每一个螺丝一般,她简直是跳着蹦着做了这一切,她说先喝几杯吧。他便明白了她是给他上料,他也就毫不客气地吃喝起来。当他们第二次又抱在一起时,他才发现,他爬在她身上,两头都伸到外边,怪不得公社机关有人开玩笑在她当面说:你爱人和你睡觉,两头都要担空的。
这一次他们是摆开阵势了。在这个无人的屋子里,俩人一直玩到太阳落山时。晚上回到公社大院,躺身在房内,想着白天的事,他好悔,他好怕,他好紧张。他真真的觉得,他是又一次犯罪。他不时地反问自己:你这不是个道德败坏的人嘛。缘此,他又想到了莘子,想到了雅琦,想到了除过二女之外和他已经发生了关系的两个女人。他认为和莘子和雅琦她们都是愿意为他付出生命的朋友。她们和他做了那事,他认为完全是他们的感情已到了那种地步,他们有着相恋的基础,因为种种原因,不能成为夫妻,但他们的相互奉献,他认为各自都是心甘情愿的。他们都能相互从对方身上得到幸福,得到快乐,实现人生之最,他认为她们都是这个社会上最道德最有教养最高尚又最幸福的人。尽管他已经常为他们的不能如愿而后悔,而痛苦。然而悔恨和痛苦之后,便有了不断的抱歉和无奈。对于党晓兰他却是从来没有发生过一丝一毫一刻一分想法的呀!已都是有家有室有儿女有工作又求上进的人,其所以能发展到这一步,他认为是她的需要,也是他自己的需要;至于道德和人品,他不再去想这些。不过,从另一方面,他还是想了许多,但主要想的还是一旦事情败露,怎么办!他心中明白,这种事不只会把一个人搞臭,搞是在人前抬不起头,弄不好还会丢饭碗坐牢的!这一晚海生越想越怕,他不时地又悔又恨捶胸顿足地自己对自己说:我真糊涂!我这是弄了一场啥事嘛!翌日起床,他似乎觉得全公社的人都用异样的眼光来看他。他见了她便吓出一身冷汗,他连和她说话的勇气也没了。他却发现她在机关的同志中却愈发显得大方,自然,活跃。她的整天的满脸笑容,她的时不时还来他办公室说说笑笑(宿办合一),似乎没有发生过任何事的稳健、自然、大方的样儿,她的躲过他人还时不时在他脸上飞吻一下的举动,真将他吓坏了。他心中不时说:天哪,我真是遇了邪了!当天下午,她的爱人竟然从省城赶来,据她说她的爱人在省城一个大厂工作,听别人说她的爱人在那儿烧锅炉,无论干什么总是省城的人。她怎可以背着她的爱人和别人干这种事呢!抱着这种心理,吃罢晚饭上灯时分,他有意去她房内,他表面上是去看一看她的爱人,实则是要亲眼看一看她在两个男人面前,是一个什么样的表情。他一进门,她的热情的自然的礼让,她的大大方方的介绍,她在她爱人面前的稳重,她的不时地在她的爱人面前给他的挑逗的眼色,他似乎才明白,象她这样的女人,是需要身子这边睡一个男人,身子那边再睡一个男人,才能让她满足!且对这两个男人她都能应付自若的女人!他愤然离开了她的房子。他发誓,从今以后,他那一方面也不和她合作。
那天海生休假回家。他是半年也没回过家了,进门听到的第一件事便是建敏结婚了,和贫协主席的儿子二杠结的婚。二杠的母亲是河南人,父亲是山东人。解放前逃难到仁义村,在河崖上一个坡道边的土窑里安了家。二杠的父亲在文革之后大联合的年代,上任当村革委会副主任,送儿子入伍当了兵。原本是想让儿子在部队干一番事业,只因文化太低,刚满三年便复员回家。这样一来,小伙子非但没学到部队的好作风,好传统,却是养了一身好吃、好穿又懒做的毛病。建敏咋能和他结婚呢?建敏为啥要结婚呢?这是海生听到这个消息时,头脑里反射出的两个最大的疑问。建敏来村上插队少说也已六、七年了,甭说和她同来的知青已回城安排了工作,且大都成了家,二次来的知青也大都安排走了,建敏却依然在养猪场里养猪。为此,海生也不止一次和建敏谈过,其原因无外乎是两条,一是她的父母已被戴上右派分子的帽子,下放到大西北一个偏远的农村小镇的中学,一个看门收发,一个扫地打铃。二是因为她刚来插队,便和农村出身不好的家庭的子弟谈恋爱,这当然仅仅是他们猜疑的。当她找公社管知青的领导时,他们的回话只有一句,好好锻炼吧,组织到时候会考虑的。
对此,海生感到了极大的内疚和不安。他也曾在她当面说:是他害了她,她却是苦苦地一笑说,咱啥也没干,有啥谁对不起谁的!海生说:这是咱的话,人家不这样认为。建敏说:咱总不能把别人的认为做为自己的罪过呀!海生无话可说了。他也曾去托人找过县知青办的人,找过公社的知青专干,却都无结果。反正迟早是要安排的,就下势等吧!坚持就是胜利!海生上一次回来还和建敏说过此话,她咋能这么突然就结了婚呢?海生找到了猪场,建敏正在一个油毡搭的棚下的锅里为猪煮食。她的袖头挽得高高的,双手拿一把铁铲在锅里搅动;她的额上脸上的黑灰被汗水抹得似个唱戏的小花脸;她的前胸罩着一个长长的蓝围裙,围裙上猪食痕迹到处可见。海生站在猪圈前的土墙后边,愣愣地看。当建敏放下锅铲转身提猪食桶看见他时,她也一下子愣在那破棚底下。让我来吧!海生上前提起猪食桶。她也没挡他,她在锅里舀,他提桶给猪槽里倒。干完了,俩人坐在猪圈一旁土坎上一棵歪脖子枣树下。你咋能这样做呢!海生发疯般生硬地问。我有啥办法!建敏只说这一句话,便泣不成声。
海生开始觉出她有了巨大的难言之隐,他没和她再说此事,临走时他给她留下一句话,约她明天下午到公社找他,她答应了他。星期天一大早,海生给家人说公社有活动,早早返回公社。中午十二点刚过,建敏赶了来。一进门,一头向他扑过去,似一团软泥般倒身他的怀里。她向他叙说了真情。那天晚上,天好黑,喂完了猪,胡乱吃了点东西。她早早关了窑门倒在床上。她也不知到了什么时候,只听到外面的风好大。她似乎听见窑门的关子在动,怀疑可能是风吹动门在响。她好怕,她身不由己地将身子给一块缩,用被子蒙起了头。接着她似乎听着咣当一声,她的门被推开又关上了。她以为自己听差了耳,还没换过神来,便被一个扑过来的身子压在了床上。她欲喊,还没出声,只听那人恶狠狠地说:你敢喊我掐死你!她被他震住了。她抖抖索索缩作一团,她只觉得她的声音无法出来了,她的手,她的腿也都无法自控的被那恶魔摆弄着,他就这么把她糟蹋了。他发泄完毕,竟然揿亮了电灯,她认出了他是二杠,是刚刚复转回来的军人。她的一腔怒火便倏然集中到了嘴上,她一头扑过去,恨不得一口吃了他。却被他轻轻一揽,揽在怀里,竟还抱着她嘻皮笑脸地说:宝贝,我爱你,我一回来就看上了你,哥想您实在撑不住了,我就来了。你放心,我会好好待你的!听此言,她无法自忍地骂道:你这恶魔,你真是猪狗不如!她骂着又要咬他,他却一把抓住她的头发,手腕一转对上她的脸恶狠狠地说:别不识抬举,我弄你是瞧得起你,同意也得干,不同意也得干,同意不同意我都会每晚来陪你的!说着他便淡淡一笑,双手一抻将她摆平,又一身子扑了上来……接下来,他每晚都来。
建敏当时先想到的是死。又觉得自己不能这般窝窝囊囊地去了。她也想到了去举报,她清楚,这样肯定会杀了他的头。可仇虽报了,但村人,世人会怎样看她呢?她不知了该咋办。此时,二杠的父母找到她猪场里,反复地向她道歉,反复地表达儿子如何爱她,没了她儿子会发疯的;他们还表示一定要好好待她,并设法将她调出猪场,再设法给她安排工作。尽管他们说得天花乱坠,她依然没给他们表态。然而,当三个月之后,她已确定自己怀上了二杠的孩子时,不得不妥协了。你为啥不告他呢?海生听后发疯般质问。告又能咋呢!建敏无奈地说。你没想想跟上这样的人,你能得到幸福吗?我还有资格谈幸福!谁让我是这命呢!建敏哀哀地感叹着。显然,她的干涩的眼里泪水已流干了,剩下的只是痴呆和无奈。是我害了你呀!海生实实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情感了。咋又来了,咱们自个的人格,人品,咱自个还不清楚!建敏却开始劝起他来。没有那次考剧团,也许你已经招工走了!别说了,我的命我最清楚。只是,在我心中,真正的男人只有……建敏话没说完,目光却投来了期盼。海生起身,将她拽到他身边,一只手在她的头发上抚摸着。我知道,我已经没有了这个资格,请你允许我叫你一声哥哥。说完此话,建敏干涩的眼眶内泪水突然又涌了出来。他一抱将她揽到怀里。笃笃有人敲门,海生忙将她推开来,连声儿答话说:谁呀,来了!门开处,党晓兰站在门口笑眯眯开言问:咋!来客人了,对不起。说着,一双眼珠,滴溜溜转着在房内搜巡。当他的目光和建敏的目光相对时,则有意提高声音说:嗬!来女朋友啦,咋不打个招呼!海生一见是她,恨不得将她一脚踢出门去,建敏在当面,只得忍了,且强撑着给她介绍,这是我们村插队的知青,这是我们公社妇联的党主任,他有意将主任两个字说得很重。他从来没这样称呼过她。咋,来看老朋友啦!党晓兰竟然不知趣地接着问。来县上办事,顺便来转转!建敏只得忍着泪眼答话。工作还没安排,父、母都干啥,眼下正是回城的好机会……党晓兰话出口便是一串儿。海生先自听着咬牙,实实忍不住了,便眉头一皱说:党主任,你自便吧,我还有点事!还没等她答应,海生便一手推她出了房门。回过头来,海生向建敏表示,他要和二杠谈一谈。她反复挡他大可不必再惹麻烦,不能又因我而影响了你。他问她,今后咋办?她说:都到这一步了,还能咋办!看着她无奈的样儿,海生又一次将她揽到怀里,俩人脸上滚烫的热泪便溶在一起。半下午时,海生送建敏出了公社大门。他出门时看见,党晓兰从窗户向这边窥视。他将建敏一直送到城外,眼看着她骑自行车去了,他依然站身路旁的渠堤上长吁短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