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三天两头患病卧床不起,家中的活儿说啥也帮不上一点忙;女儿已经上了小学,莘子又要去医疗站上班,又要照顾母亲,料理家务,还要管护女儿,家中的一切事全压在她一人肩上。王群入厂上班后,也曾回过几次家,但都是要她和母亲离开这个地方,跟他走。莘子坚决不同意,她表面上看似乎是不愿和他进厂当家属,实则是她认为他已知了女儿是她和海生的,她便永远在他面前失去了女人的自尊,她判断他绝不会善待女儿,所以她便下定决心和王群分手。然而,事已到了这一步,莘子又觉得假若自己先提出来,村人肯定会骂她欺负一个倒插门的山沟沟的人,说他能进城而不进城把福拿脚踢呢!加上她的心中总还忘不了那个冤家海生,她似乎还常是隐隐地觉得她一定能得到他,她便默然将这一切忍在心里,她要以冷漠和坚定来逼他提出。果不其然,王群终于忍不住了。其实等到两人同去办了离婚手续后,莘子才听人说,王群在离婚之前已进了另一个女人的门了。
眼下,看着她母女三代人艰难,有好心者也三番五次登门为她提婚,她却发誓今生不再嫁人。然而,家中没个男人,自留地要耕要种要收。集体分的粮、柴,都要靠人往回收拾;给猪打粗食,一打就是一天,打得她头上半月之内尽是机器的轰鸣声。无奈她将猪全卖了,钱在箱子里便成了死水,加上母亲医病,孩子上学,那一项都要用钱,眼见着积蓄越来越少,莘子开始为生计而煎熬。我这还和人家能比嘛!此时,她已尽知了海生已干到了县水利局,已转成了国家的正式职工。她苦苦地反复的思索着,她心中也曾埋怨他你总不能弄娃不管娃呀!可这种念头刚一萌生,她即刻又咬牙收了回去,心中便自怨自己,这不是自己承认养不了女儿了嘛!自己不是曾经对天发誓要将女儿抚养成人,要将母亲养老送终,眼下有了点困难,便这般的无能,还算个人嘛!再则,人家已是有家有室之人,人家正在青云直上,蓦然冒出一个私生子,他的家庭,他的二女能善待她嘛!他的单位又会怎样看他呢。大伙还不会说:看,这位道貌岸然的小伙子,竟是一个作风败坏,乱搞男女关系,将孩子都撒在外边的人。这样对他这个国家职工,对己这个学习毛选积极分子,对年幼无知的孩子又会产生怎样的影响呢!她不敢向下想了。她再次发誓,即就是挣断肠子挣断腰,也要将日子过到人前去。
一天,她干完活坐身门口喘气,猛然看见北边半山坡上一排排浓浓的白烟,烟似憋足了般从烟囱挤出来,先还如同一条巨大的烟蛇一般摆动,接着便飘飘然分散开来,整个的山坡便笼罩在烟雾之中。莘子家门口便是通往北部的官道。官道上常年有满载着石灰石的四轮拖拉机奔跑,加上这滚滚的烟,莘子不由得心中一亮,自己何不建一个石灰窑。眼下连农村建房不是也不用土泥了嘛!这种建筑材料肯定会越来越火的。莘子是那种有了想法便要干的人。她抽空去他人的窑上看了一下,不过就是先建个窑,再拉石头,再拉煤,再雇请人烧,再去推销。其实,眼下不用出门车全在窑门前排队等着拉呢。她好感动,她看准了这一项目。她还看准了生产队路边的大土壕,壕是弃耕地,壕底稍作平整堆料的地方便有了,依着土壕的崖势建灰窑,既省事又方便。她向生产队谈了自己的想法,想在这个土壕建个灰窑。生产队虽然高兴,但也面有难色,莘子明白,那阵是不许私人办企业的,便说她以生产队的名义办,生产队反复思考后同意了,并专门开队委会研究决定,从窑建成开始,首一年,算是全队人对她家的帮扶,不收任何费用,从第二年开始,盈利部分给集体抽百分之十,做为土地使用费,其余一切全由她管理。生产队干部说,这样办对外也好说。莘子听完,连连感谢生产队对她支持和关照。随辞去了医疗站的工作,一个心思扑在了石灰窑上。
莘子有几个特点:一是她能知和她相处的人在想什么;二是她出手大方绝不沾他人便宜。比如她雇车拉煤、拉石料,给司机发烟,全发整盒的;和他们吃饭,少说也是四菜一汤;司机都与她交往一次全成了朋友;三是她极会说话,那怕是别人已有了误会,她的几句话也能让你心里甜。所以她雇来的人,都能将她的事当自个的事办。她仅用了不到一个月,便投入了生产。窑一点上火,她便进城去跑销路,她是在外边一个熟人也没有的人,她就选准全县城的基建工地去跑。她跑时只找管基建的领导。每找一位领导,先谈自己的出身,家庭和母女的艰辛。如此这般她的精明她的能干她的赤诚她的无私和她的大方痛快她的一切,都让领导们有了同情有了好感。加上她适时的送礼,她的石灰便供不应求地销了出去。她很快成了当地有名的女强人。她越是有了钱越是有了办法去疏通一切关系,她的灰窑从一个发展到五个。厂子发展的同时,她在村上宣布,谁家想用灰就来拉,只收成本费;加上凡在她窑上干活的人,她从不拖欠工资,包括那些临时装车之人,她都是干完就付钱;村人有了挣钱的地方,也有了用灰的便宜和方便,便都交口赞她说:没看出,这娃真是个人物!她的事业不断的发展着,她的母亲的病却是日渐在加重。她好心焦,将母亲送到县城省城最好的医院去诊治。她心中常是对自己说:这厂子可以没有,母亲可是万万不能没有的,每每一想起她上学时,每每放学母亲在村头等她的身影;想起当年她还小时,为糊口母亲日夜爬在缝纫机上为村人做活的艰辛,她的心就酸,她发誓无论花钱多少也要给母亲把病医好。她的心愿并没白费,母亲的病终于得到控制。为讨母亲高兴,正好是母亲六十寿诞,她决定给母亲祝寿。
她先请来县剧团连着在村上唱了三天三夜,古典戏的恢复使她的这一举动在乡间产生了成十倍百倍的反响。她一共杀了三头猪,她将门前的打麦场大半个用棚布盖了起来,她一次撑起三十多张桌子。她对全村人说,她要感谢村上的每个人,她要一个不剩的请全村人来喝酒吃菜。她的事业的发展使她在外界的朋友越来越多,她的大棚前便大车小车排下一大片。她全然没有料到,公社书记竟然带着公社干部也向母亲祝寿来了,她好高兴,又好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