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一千九百七十六年,伟大领袖毛泽东同志逝世,全国人民都沉浸在从未有过的悲痛之中。按照上级的安排,人民公社一级可以设中心吊唁堂。城关人民公社的吊唁堂设在大会议室里,主席台上整整一面墙挂起了黑纱,毛主席遗像放在正中间,两边松柏簇拥,上边挂着伟大领袖,毛泽东主席永垂不朽的横幅。公社给各单位,社办厂和各生产队,都排定了时间,列队集体吊唁。而列队进门、默哀、鞠躬、退出、总得有人带队,公社选定了海生和党晓兰。吊唁队列从公社大门外开始,单队进入,每人低头、垂手、缓步向前,什么时候走,什么时候停,从哪儿入,以及默哀时间长短,从什么地方出,都由带队者安排。哀乐不停地放着,队列缓缓地行着,先是有人啜泣,接着便有人哭倒在吊唁堂前。
对伟大领袖的情感,海生绝然是超过了自己的家人。尽管他父亲辛辛苦苦买来的田地被雇农贫农分了;他也因为父亲在村上,在学校吃了不少的苦头,他却认为,共产党就是为了消灭剥削,让人人都平等地渡入共产主义,才革命的他打心眼里认为这是对的。至于他因成份受的牵连,他在工作之后认为,这仅仅是一部分人执行党的政策的偏差,共产党确实是重在表现,正象党的政策早已明确的,出身不能选择,路可以自己来走。他的路他自己走了,他得到党一次又一次的重用,他便认为伟大的党,伟大领袖毛主席真是他的再生父母。听到伟大领袖逝世,他头脑里闪上的第一句话便是:天哪,没主席了,国家咋办?他也和全国人民一样,泪水不由自主地涌出来。当他接受领队的任务之后,他真为之自豪,他带着极度的悲痛将每一拨人带进去,又带出来。他每一次出来便哭成一个泪人儿,直至后来只要一听见哀乐他就落泪,他的泪水终于似要流干了,但在那一次又一次悲痛的哭声里,他依然不停的流泪。一天下来,他便觉得头晕晕的,胸闷闷的,腿软软的,有几次竟差点晕倒在吊唁堂上。
此时他发现,党晓兰虽和他一样,每次都是低着头悲哀地入,手里还拿着手帕,不时地拭一下眼,但她一出来,和别的干部,该说的话依然说,该笑时依然笑。难道她不悲痛吗?难道她擦泪也是假的?他便有意观察了她几次,他终于明白,这女人所做的一切都是给他人看的,而他却是做给了自己的灵魂。怪道来人家把自己玩了!海生对这女人更有了新的看法。此时,海生已兼管着公社的知青,兼着公社革委会和公社党委的秘书。当公社书记要将党委的大印交他管时,他说:我不是党员。书记说:你先管上,咱这革委会和党委在一块办公,下边的任务紧,咱只有这样了。海生只得接了下来。尽管此时海生已对党晓兰有了看法,但青年团和妇联的工作总是相联的,加上党晓兰对他的热情和殷勤,他将这些看法都压在心里。
全公社吊唁整整进行了三天。三天之后,县上统一召开了追悼大会。大会之后返回时,党晓兰追上他说:走,放松一下他明白党晓兰说的是去哪儿,他也明白她说的放松的含意。海生推辞说,人的心情还没恢复呢!党晓兰说,你这人也真太实诚了。走,她说着话强行拽上他走。自那次以后,海生虽也恨过党晓兰一段时间,他认为他最少是和她做了不道德的事,特别是看见她在自己爱人面前又表现得那个样儿,他便真的反感她了。然而,她的床上功夫,却让他一想起来,便时不时激动。如果一对本不是夫妻的男女,都心甘情愿地相好了,他也没有破坏她的什么,她更没有破坏他的什么,这还算是不道德吗?他不止一次地反复地自问这个问题,便对她有了谅解。此时她一拽他,他便默不作声却又身不由已地跟了她去。她依然开了她姨母的门,又将门关上。来吧,抱上我!她命令他。今天这日子,不可以的!海生还没有从追悼会上悲痛的气氛中回过神来。我管他呢!她娇滴滴却又懒洋洋地说着,一身子偎到他的怀里。我问你个正事,你写入党申请没有?谁能比了你,写了也入不上!党晓兰说。咱一块写吧,我是认真的!自从来到公社工作,海生真真地感受到,在这种党政机关,不入党便和人不一样,便低人三等。当初在机关打字,全机关的人都一个心思搞水利倒觉不来什么,一来公社,党员三天两头开会,党内三天两头传达内部文件。每这样一次,海生的心灵上便受一次刺击,他心中常想,都在一个机关,都一样干事,自己还干得多,为啥就不能入党呢?他发誓要很快入党。今天,他也是首次对党晓兰表明自己的心迹。你先过来!晓兰全然不顾了一切,一身子骑到他身上。
俩人又一次云遮雾罩般完了那事。一周之后,公社机关召开党员大会,海生和晓兰都参加了会议。会上,机关党支部书记张秘书宣布,吸收党晓兰为中共党员。海生真的听傻了耳,看傻了眼。会议一结束,他便冲到党晓兰房子质问:你怎么可以这样来骗我呢?你写了就写了……海生说此话时差点哭出声来。我刚来就写了,我觉着我肯定比不过你,就没敢告诉你!晓兰怯怯强辩。我不反对你入上了,可我真的觉得似被人骗了呀!说完此话,海生离开了党晓兰的房子。这天晚上,海生一直在想,一位连自己身子都可以给了人的女人,在政治上却表现得如此的奸诈和狡猾,这是为什么呢?他说啥也想不出所以然来。翌日一大早,他便去找机关书记张秘书汇报思想。他当然只是汇报自己的思想,表达自己入党的迫切,征求组织对自己的意见。他所说的一切都似乎在问,为啥能吸收了党晓兰而不吸收我?张秘书当然明白他之用意,也只官话官说地鼓励他好好努力。半月之后。一天晚上,大约在十二点以后,他去上厕所。全院的灯全息了,只有书记房内灯亮着,他心中说:书记也真是辛苦。公社书记是一位刚过不惑的人,能说、能干、能写。说心里话,书记是海生心中的偶样,书记常带上海生去下队,书记工作的果断和能干得以让全公社的大人小孩敬佩。
厕所在大院后墙的一角,书记房子在大会议室一侧,上厕所必从书记门前过。海生从书记门前过时,一耳便听见是党晓兰在房内讨好谄媚的笑。他觉得有点怪,心中自问,这阵子还干啥呢?上完厕所返回时,他又听到了她的轻佻而风骚的笑,便收住了脚步。当他站着想时,看见书记并没有窗帘的后窗上被白纸糊着的玻璃竟有一条缝儿,他便身不由己地蹑手蹑脚步到窗下。当他的眼贴在纸缝上,看见两个赤条条的男女抱在一起时,只觉头轰的一下,心中似有一颗炸弹要炸了一般。他心头闪上的第一句话是这个狗女人。他欲将窗砸开,可抬起的手又收了回来。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轻手轻脚离开来。海生终于想明白党晓兰为啥在自己前边入了党。尽管他也反复地自己劝自己说:自己搞过的女人,为啥就不能让书记搞一下呢?他还是气!不过此事他对谁也没敢说过,但他心目中的书记形象已完全变了样儿,包括党晓兰。他发誓永远不再和这样的女人来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