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林秋水从刘厂长家回到宿舍，看到宿舍里就孟祥臣一个人，他还没睡觉，手里拿着苍蝇拍，神情严肃地坐在床边上。看到林秋水，他长出了一口气，说：“你终于回来了，这几天燥死了，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
林秋水警觉地看了他一眼，他怕孟祥臣又跟他喋喋不休，就说：“燥死了你还不睡觉？拿着苍蝇拍子干嘛，想打下个苍蝇来研究几只脚？”
“别提了，越烦越有个苍蝇在头顶飞，嗡嗡的。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打苍蝇玩。”
林秋水忍不住笑了起来：“哈哈，你到会解闷，你真是闲极无聊了。”
“那怎么办？你们都有事做，许东鹏最近也要出发，平常见不到人，你又不回来。”
“好了，洗洗睡觉了，坐了一天车，累死了。”
“先别睡啊，跟我说说话。”
“你不会去找你同学玩，你城里没有同学？”
“有，但离得太远了。”
“不是说我们宿舍还要安排一个人来么，什么时候到？”
“不知道，前几天张科长说起过，但一直没见人。”
林秋水不再理他，端起脸盆要去洗刷。看到林秋水要溜，孟祥臣压低声音说：“哎，你知道么？许东鹏现在是编织车间的主任了。”
林秋水果然停下脚步，转过头来问：“你说什么？”
看到林秋水的反应，孟祥臣有了胜利的骄傲。“大前天刚刚宣布的，明天他以主任的身份带队出去学习。”他神秘兮兮地说，好像这是个秘密，而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只有他一个人。
林秋水突然感到莫名的失落，他坐回床上，呆呆的想着心事。是的，他的专业不是织造，上马织造与他无关，但许东鹏甚至来的比他还晚，来了就是主任，而他还要在车间实习，难道这就是刘厂长劝他耐得住寂寞的原因？何况，许东鹏只是个中专生，而他却是个大专生，这个落差也太大了吧？
孟祥臣看到自己的伎俩得逞，又说：“你没见到，这几天好几个人来找他，都想跟着他出去学习。你看他床头的酒杯、餐具都是那些人送的，还有一些，他都拿走了。我到商场看过，那套酒杯一百多块钱呢。”
林秋水良好的情绪突然变得恶劣，再没心情跟孟祥臣继续说下去，拿起洗脸盆进了洗刷间，留下孟祥臣继续无聊的打苍蝇。
第二天一大早，许东鹏回来了，进门看见林秋水，说：“回来了？任务完成了？”
“没有。”林秋水简洁的说。因为昨晚没睡好，加上这几天车马劳顿，他的气色有点难看。
“前天中层干部开会，他们还在说，你一定会完成任务的，要不厂长为什么非要选择让你去？你不是做过学生会干部么，学校还不给你这点面子？”他重点突出“中层干部”几个字，有些抛砖引玉诱导别人问下去的意思。
林秋水反感的有点恶心，不想看他小人得志的样子，自顾自的走出宿舍向厂区走去，边走边想“我就不问，憋死你。”
来到技术科，杨丽丽已经在打扫卫生了。看见林秋水，淡淡的说：“自己一个人回来的？”
林秋水很奇怪，“不我自己回来，还能带回人来？”
“连你也差点不回来了吧？”
“什么意思？我还不至于买不到纱不敢回厂了吧？”
“买纱成不成不要紧，就怕魂丢在哪里了。”
“你什么意思，我没得罪你吧？”在一起一个多月，林秋水了解杨丽丽是个大咧咧的姑娘，有事心里存不住。
“没什么意思啊，你不是看你女同学去了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你怎么知道的？”
“这你别管，反正我知道。”杨丽丽不再跟林秋水说话，赌气似的提着水桶甩门而出。林秋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着李姐走进来，
“吆，这么快就回来了，我们还以为你会在海天市多呆几天呢。”李姐笑嘻嘻的说。
“你们怎么知道我去海天市了？杨丽丽怎么了，脾气这么大？”林秋水更纳闷了。
“哦，刘厂长说的。那天刘厂长来找小杨，说你去海市看你女同学去了。你要是回不来，让她去海天市的时候去海市找找你，顺便看一下你同学的情况。本来说好让她跟许东鹏一起去学习的，明天就要走了，昨天下午突然通知不让她去了，她可能心里不高兴吧。”
“哦，是这么回事，怪不得。”林秋水心里想，刘厂长也真多事，说好请假两天就回来，还要找人去监督我。
郑科长时间算计的准，总是在上班前1－2分钟到厂。看见林秋水和李姐在说话，径直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林秋水赶紧说：“郑科长，我回来了。”
“哦，什么时间回来的，事情办完了？”
“昨天晚上回来的，纱没买到。”
“哦”
“魏科长呢，怎么没见他人？”
“也出发了，到上海去了。这样吧，除了魏科长不在家，技术科的人齐了，今年的秋季操作运动会还没举行，利用这几天，我们抓紧举行吧。”
林秋水不知道操作运动会是怎么回事，又不好意思问郑科长，就胡乱的应了声，从办公室出来，看到杨丽丽还在水龙头上刷水桶，就走过去，说：“小杨，问你个事，操作运动会是什么？”
“不知道。”杨丽丽头也不抬，使劲的刷着水桶。
“你去不成海天市又不关我的事，你冲我发什么脾气啊？”林秋水本来心里就委屈，看到杨丽丽的态度这么恶劣，也忍不住声音高了几个分贝。杨丽丽忙回头看了看周围，没发现有人，又不屑一顾的扫了一眼林秋水。
“谁说关你事了？你还不兴人家情绪不好啊？”
“行了，别生气了，出去学习的机会多着呢，这次不行，下次去啊。我去看女同学，是因为我听说她生病了，而且是白血病……”林秋水故意的把话顿开，想看杨丽丽的反应。果然，杨丽丽停下刷水桶，回过头来望着林秋水。
“你同学得的是白血病。”
“嗯”
“会治好么？”
“你说呢，白血病学名叫血癌，你说治得好治不好？”
杨丽丽默默地转回身，继续刷水桶。林秋水看见那个塑料水桶已经被她刷的一尘不染，很想从她手里夺过来让她别再刷，但又想他们的关系还没有到这个程度，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水桶在水池里痛苦的挣扎。
“其实去了海市，见到她才知道，那根本就是个误会，她只是得了妇科病。我看她没什么事，就赶紧回来了。”
“呸，你就没句实话。”杨丽丽不等林秋水说完，提起水桶推开他走了，故意的溅他一身水。
林秋水苦笑着摇了摇头，走进前纺车间，打算找刘向丽问一下操作运动会的事。他刚要推开前纺办公室的门，门自动开了，赵欣萍走出来，看见林秋水，微微一笑。“外交家回来了？你找张主任还是刘主任？”
林秋水想起在车上做的那个梦，仔细的打量着赵欣萍。只见她修长的身材，细嫩白皙的皮肤，齐额刘海下的眉毛略施修正，弯弯的一轮新月一样罩在水汪汪的大眼睛上，鼻翼唯挺，两侧分布了几颗淡淡的雀斑，嘴唇适中，配上她略显瓜子的国字脸，分明就是放大了的刘静怡。
看到林秋水呆呆的打量她，赵欣萍脸一红，愠怒的说“一个臭德性。”转身走开。
林秋水平白无故又挨了顿骂，心情坏到极点，也不再去找刘向丽，折转身回了技术科。技术科里就郑科长一个人，看见林秋水进来，就问：“你向刘厂长汇报出差的经过了么？”
“嗯，汇报完了。”
“他怎么说？”
“他没说什么，只说占领市场要靠我们自己。”
“他对生产系统一直不满意。”郑科长有意无意的说。“最近成立了编织车间，许东鹏担任车间主任了。”
“哦，我知道了。”
郑科长快速地扫了林秋水一眼，想看他有什么反应。但看到他反应平淡，微微有些失望，停顿了一会儿，又说：“小林，你想过没有，明明知道去青岛买不来纱，放着魏科长不去，为什么偏派你去？”
林秋水想不到她会这么问，一时不明所以，摇了摇头。
“以后你就知道了，刘厂长很会用人。那个杨丽丽，你也不要什么话都跟她说，她是朱厂长的干女儿，你知道么？”
林秋水的头有点大，他一下接受不了这么多信息。这比高等数学难解多了，数学还有公式，还有定理，而这些杂乱无章的东西，他从何处入手才能理清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