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沂蒙县委县政府为了表彰纺织企业为全县经济发展做出的特别贡献，特地在沂蒙针织厂家属院建了两排干部房，虽说布局和实用性赶不上大姑家自己盖得房子，但好在是国家分配的，而且宽敞、大方，所以上至纺织公司的经理、副经理，下至针织厂、纺织厂、服装厂以及新上马的地毯厂的厂长、副厂长、书记、工会主席等人都集中住在了一起。刘厂长家就住在第二排最西边，很容易找，所以林秋水几乎没费什么周折就来到了刘厂长家门前，他敲了几下门上的铜环，就听里面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说：“谁啊？来了。”
门“吱呀”一声敞开，一个个头在160cm左右、年龄20岁左右、腰里系着围裙的女孩子站在高高的台阶上问“是林秋水么？你快请进。”
林秋水猜想这就是那天接电话的女孩子，是刘厂长家的保姆了。原来同样出身农村的刘厂长今年才刚刚30岁，他的父母也才50岁出头，他的妻子在县委机要科上班，而岳父在电业局、岳母在物资局上班，所以三年前妻子生孩子后他的母亲来给看了一年，因不适应城里的生活，更主要的是放不下家里的几亩地，就把初中毕业升学无望的一个远亲的孩子给介绍来做保姆，自己回家去了。这个小保姆名字叫李子悦，瓜子脸，眼睛大大的，嘴巴小巧，身材凹凸有致，加上皮肤白皙，聪明伶俐，又做得一手好菜，所以很得刘厂长夫人的喜欢，在刘家一干三年多。虽然现在孩子上幼儿园了，接送孩子、做饭、收拾家务都是她的事。对外他们就称是刘厂长的妹妹。
“我是林秋水。”林秋水应道。李子悦看了一眼林秋水提的酒和葡萄，伸手接过来，说“你还带礼物了？刘厂长不喜欢人家带礼物上门的。”
这时候刘厂长也从客厅出来，站在前出厦下，笑着说“学会送礼了？进步不小啊!”
“哪里，我第一次上门也不能空着手啊。”
“好好，快到屋里来。”
林秋水随着刘厂长进了客厅，家具和摆设到都很普通，除了电视机比较大一点，其他家具的都是家具店里的产品，倒是客厅正中墙上挂的一个硕大的扇子引起了林秋水的注意，上面题着毛主席的《沁园春.雪》，落款是“顾雪臻”。林秋水知道顾是临沂地区有名的书画大家，他的字画一般人很难求到，想不到刘厂长家里竟有他的字。
刘厂长看见林秋水目不转睛的看那副字，就说：“一个朋友送的，也不知真假。来，我们到书房去坐。”
“嫂子呢？怎么没见嫂子和侄子？”进到书房，林秋水问。
“在哄孩子睡觉呢。现在的孩子，睡觉还非得给讲故事，真是淘气的不待见人。”
“淘气的孩子才聪明。”林秋水随口附和。
“说说你去青岛的经历吧。”他们坐下后，刘厂长对林秋水说，又对在外面收拾家务的李子悦说“下点茶水送到书房来。”
林秋水简洁的把在青岛出差的经过向刘厂长做了的汇报，最后说“刘厂长，真不好意思，没有完成您交给的任务。”
“这不怨你，在你去之前我就跟季厂长说过，去青岛不要抱太大的希望。有钱谁不会赚，还要等你去赚？低估别人往往导致失败，商场如战场，要赢得胜利，得靠自己的实力。你去看你同学了，情况怎么样？”
“还好吧。开始我听说她患了白血病，去了才知道是妇科病，已经动了手术，正在医院恢复。”李子悦正好进来送茶水，听见林秋水的话，异样的看了林秋水一眼。
“没事就好。随着经济的发展，生活水平提高了，病症也越来越多了。”刘厂长说，“你实习的怎么样了？有什么感想？”
“按照郑科长的安排，我先熟悉各部门的工作流程，感觉还可以吧，就是有时候找不到头绪。”
“那就对了，找不到头绪说明你在学东西。书本上的理论有时候跟实际相差很远。我希望你能静下心来，认认真真地实习。前期来的学生，包括魏晓笠在内，刚进厂就担任职务，总是书生气太浓，与那些土生土长的干部有些不协调。什么事也是先跟人学，在别人的基础上提高才有说服力。我们厂是缺人才，但真正的人才必须是能干事、干成事的人。你来了一个多月了，一定要戒骄戒躁，从最基层做起，把本事学到家，古人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有时候得耐得住寂寞。”刘厂长长篇大论的说完，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
“我知道了。”林秋水应着，但他真的不明白刘厂长话里的含义。看到话题要断，林秋水找话题说：“这次去青岛，晚上跟校友聚了聚，据说从明年开始国家不包分配了，大学毕业实行双轨制。92级的8、9个委培生很担心自己毕业后找不到工作……”
“你说青岛纺院有8、9个我们县的学生？他们什么时候毕业？”
“明年一个，后年有10多个吧。”
“你要保持跟他们的联系，到时候尽量让他们到我们厂里来。”
“好的”。
“腈纶市场会火上几年，我们要抓住机会。现在中国经济刚刚搞活，老百姓手里有点钱，但消费水平还不高。腈纶作为‘人造毛’可以替代高端产品，满足人们的需求。所以，我们不但要纺纱，还要染色、织造，形成一条龙，提高产品的附加值。许东鹏明、后天带队去海天市学习编织技术，我们现在是先织造后染色，最终我们纱线染色再织造，这个工艺流程已经是大势所趋，能大幅度的降低成本，所以明年下半年染色车间、织造车间必须开起来。这样一来纺纱的任务会更重，除了满足自己染色、织造的需要，还要供应不断增大的客户群，所以我们急需纺纱人才。我还是那句话，别看我们现在规模小，办公室也不像样，但只要我们静下心来实实在在的干，几年之后肯定会是另一个样子。
“嗯，好的。刘厂长，我现在还帮不上你什么忙，但我会尽自己所能，把工作做好。这点请您放心。”林秋水听了刘厂长的话，又一次感到热血沸腾。他感到，像刘厂长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男人，还有海市纺织厂的刘厂长，他们是在做大事，而且有做大事的气魄和胆略。而他还在儿女情长，还在患得患失，和这些年轻的厂长们比较，他感到无地自容。他突然有把海市纺织厂的事向刘厂长和盘托出的冲动。
正在这时刘厂长夫人张晓娟进来了。在林秋水的想象中，厂长夫人一定像电影里的贵妇，仪表不俗、雍容华贵，还有点盛气凌人，但林秋水看到的是一个个头中等，脸颊稍瘦，皮肤白皙，穿着朴素，典型的小城市女人。她亲切的看着林秋水，说“这就是今年才进厂的大学生吧？你几次提起来，也不让到家里来吃个饭。”她把目光转向刘厂长，微笑着埋怨道。
“刚才小林还问怎么没见到你呢。孩子睡了？”
“刚睡熟，这个熊孩子，越来越淘气了，都是你惯得。”
墙上的自鸣钟“当”的响了一下，林秋水扭头一看，都十点半了，赶紧起身，说“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刘厂长，谢谢您。”
“谢我干什么？你把带来的酒拿回去。下次再来，要是带礼物，你就别进门了。”
“好的，下次我空身来。这次您就别难为我了，我带回宿舍也没地方放。”
“今天不早了，我也不留你了。一直想找个机会跟你交交心，今天算是开始。说多说少我们自己心里有数就行。毕业证你拿回来了么？明天把单子给我。”
“好的”。
“再坐会儿吧。小林，你有对象了么？”
“没呢。嫂子有合适的您给介绍个。”
“看看，被赖上了吧？人家说的一点不错，女人天生就知道生孩子和当媒婆。”刘厂长揶揄着张晓娟。
“我不是开玩笑，是真的。等有空我给你们双方约个时间见个面，你们双方详细谈谈。”
“你就少操那份子心吧，小林还用你介绍对象？人家才刚刚去看了女同学回来。”
“哦，是这样啊。我还真瞎操心了。”
“嫂子，您别误会，不是刘厂长说的那样。”听他们提起刘静怡，林秋水的心里感慨万千。他不知道他和刘静怡的结局会怎样，他更不知道他还会遇到什么事。总之，他踏进了社会，就像一只刚刚长成雄狮，被狮群赶出来，要创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