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行脸上微微的红晕一下如同潮水一般退却,他的脸一下变得苍白。仿佛下雪天浇了一桶冰水在头上,他从头凉到了脚,又随即变得极其滚烫。寒冷与灼热交织于一身,谢知行迷茫地站在原地,我刚才说了什么?她方才说了什么?好像发生了什么事,又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好人?”谢知行听到自己问出了一句冷冷的话,“什么叫做好人?我不是好人,也不想做好人。你不喜欢我,喜欢谁?”他的心中冰冷,说出的话也冷凝至极。
“我不允许你喜欢其他任何人!”谢知行盯着苏影青的背影咬牙说了一句。
苏影青一下转过头,眼神冷冽地看着他:“你有什么资格不允许?”只允许他自己娶妻,却要管自己喜欢不喜欢他人吗?
“我当然有资格!因为我喜欢你!”
“对,喜欢到想纳我为妾对吗?”苏影青顾不得许多,怒极反笑,顾不得许多便脱口而出。说了之后又有些后悔,但话已出口,悔也无用,闭上了嘴,冷冷地看着谢知行。
“你,你怎知……”谢知行一下泄气了,踉跄着退了两步。
苏影青此时却豁出去了,一步步逼过去,问道:“谢三少爷,难道因为你喜欢我,我就必须喜欢你?难道因为你喜欢我,我就应该放下自尊丢弃脸面来屈膝为妾?难道因为你喜欢我,我就要为奴为婢?三少爷,你未免自视过高了吧?”
一步步仿佛踩在谢知行的心上,一句句仿佛铁锤一般敲进了谢知行的脑海,他被苏影青逼到了角落之中,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有喉头动了动,咽了一下口水。
苏影青见他一句话也答不出,知道自己说到了他的心里,说破了他的打算,冷冷地笑了笑,不再多言,拂袖而去。
谢知行想要喊住他,却额头冒汗,光喊了她的名字就闭嘴了。他颓然地垂下手来,她说得对,自己有什么立场喜欢她限制她,她不愿为奴为婢,不愿为妾,自己光一句喜欢又有何用?
苏影青方才说得痛快,走得痛快,等走到园子中时,她心中便已经有了计较。谢府现在她已经不宜再待下去了,倒不如今日趁着这机会赶紧离开。只要自己一意离开,相信谢老爷子他们也不会可以阻拦。事不宜迟,苏影青便快步向着谢府正院走去。
果然,谢老爷子见苏影青去意坚决,虽觉有些诧异,却还是答应了,并吩咐管家为苏姑娘备车。“苏姑娘,不知你是要回青阳呢还是邺城那座新宅子?”
苏影青自然是回青阳镇,那位大小姐家不知道是否还在追捕自己,还是青阳镇更清净一些,何况那里还有荆儿。其实若是她要用心,只需向林子敬打听一下,便可知道到底是哪家在大张旗鼓地追查自己。要报复起来也很简单,将事情抖搂出来,便可彻底将水搅浑,也可转移视线。但这等缺德的招数她的确用不出来,那小姐虽然忘恩负义,却也的确可怜。就算是被逼到极致,她也有她自己的坚持。
“行,那我让知行一起送送你吧。”苏影青一听,浑身僵硬了,忙摆手道:“不用,不用,路程不远,我直接坐车回去便是。”
谢老爷子笑着捻了捻胡子道:“不用客气,我本来就要将知行遣回老宅去整肃一番,只是顺路罢了。”苏影青推辞不了,只得干笑两声答应了。
谢老太太在一旁留意到苏影青的脸色不对,又见她如此坚持离开,便知道多半是谢知行那里出了什么岔子。她微微摇头,说道:“苏姑娘,待你回了青阳,可别忘了经常来谢家走动。你既是孤身一人,便将我谢家当做一门亲戚,多走动走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也不要客气。”
苏影青微笑着向谢老太太点点头。苏影青告辞后,谢老太太便叫人将谢知行请了过来,果然,这小子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可任谢老太太怎么问,他都一副不合作的样子。谢老太太见他如此,叹了口气说道:“苏姑娘方才说要回去了,你爷爷已经答应了。”
“什么?她要走了?”谢知行听到此话,一个激灵站了起来,激动地说,“不行,这样不行!”
谢老爷子喝道:“你看看你成什么样子?一个女子罢了,何必这般失态!”谢老太太白了他一眼,说道:“我也知道你的心思,但看样子这苏姑娘对你倒没什么心思。你说不行又有何用?不过待会你可以送她回青阳。”
“我,我这就去。”谢知行听得自己还有机会与她独处,手忙脚乱地便出去了。谢老爷子与老太太看着他这般反应都不由叹了口气。还好这苏姑娘没这份心思,要不然等到谢知行的妻室进门,少不得要闹个家宅不宁。二房本就势单,若再闹个家宅不宁,那让他们心里怎过得去?
“要不,与亲家商议一下,早些让孙儿媳妇过门?”谢老太太与谢老爷子商量道。谢老爷子也轻轻颌首。
苏影青先去书房领了三只狗儿,带着狗儿去了桐花院。皎儿正坐在床榻边与卫青鸾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卫青鸾听着她说话,双眼虽然无神,脸上却微微露出了笑容。看到苏影青带着狗儿进来,皎儿惊喜地叫了一声“苏姨姨”,便投进了她怀中。
“苏姑娘,多谢你这两日看顾皎儿。”卫青鸾直起身,微微地向苏影青行了个礼。苏影青赶紧让她躺下,说道:“我与皎儿也算是有缘分。只是我到这儿来是来告辞的,我要回青阳了。”皎儿听到她要回家,手上一紧,咬着唇眼巴巴地看着苏影青。苏影青轻轻地抚了抚皎儿的软发,说道:“我带了狗儿来,你去与它们玩玩吧。”皎儿一听,欢呼雀跃,快乐地便跑出去了。
苏影青见皎儿离开了屋子,便对卫青鸾说道:“大少奶奶,我看皎儿喜欢我那两只小狗儿,想将小牙和小枣留给她,不知道大少奶奶可同意?”卫青鸾有些微微诧异,为何这苏姑娘对皎儿这般好?难道……苏影青见卫青鸾脸上现出了疑惑,赶紧解释道:“我觉得皎儿每日跟大人接触得多,但没什么机会与同龄的孩子接触,非常懂事但思虑太多,所以想将狗儿留给她,希望能让她开心一些。”
卫青鸾听了,心中油然而生一丝羞愧与感慨,她哑声道:“还是我这个做娘的太拖累她了,才让她这般……”两滴清泪从她大睁着的无神眼睛中滑落下来。苏影青没想到她这样反应,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事太过莽撞,竟然当着一个娘亲的面前说她孩子有多可怜。她的头一下痛起来,她只想着对皎儿好,却没想到自己伤了卫青鸾的心。
苏影青赶紧站起身,对卫青鸾连声道歉。卫青鸾却伸出手到处够了一下,碰到了苏影青的手,将她的手一下抓住,脸上带着笑容说道:“苏姑娘,不必道歉,这是我疏忽的地方。多谢你关心皎儿。能多一个人对皎儿好,我不知有多开心。”说着,轻轻拭了一下眼泪,扬声对外面喊道:“玉果,将皎儿带过来。”
玉果赶紧将皎儿带了进来。卫青鸾让苏影青在床边坐下,支着身子对皎儿说:“皎儿,跪下。”皎儿心中迷惑,但还是听娘亲的话跪在了地上。苏影青有些微微吃惊,转头疑惑地看着卫青鸾。卫青鸾摸索着抓住苏影青的袖子,脸上带着些期盼,说道:“苏姑娘,我想请你当皎儿的干娘,可以吗?”
苏影青这下当真是吃了一惊,要站起身来拒绝,但看着卫青鸾期盼的脸,又看了看皎儿稚嫩的脸蛋,心中一滞,眨了眨眼睛,重重点头道:“我愿意,我愿意当皎儿的干娘。”她看向跪在地上的皎儿,柔声问道,“皎儿,你可愿意?”
皎儿没想到娘亲叫自己进来为的是这件事,有些懵懂地说道:“我喜欢苏姨姨,可是我有娘亲啊。”在场的三个大人都笑了,卫青鸾笑着说:“你的娘亲还在,又多了苏姨姨一个干娘来喜欢你,你可愿意?”皎儿一听自己娘亲还在,松了口气,大大地点头道:“我愿意。”
“快,叫干娘!”
“干娘。”苏影青应下了,突然才觉得有哪里不对,自己才14岁,就做了别人干娘?连忙道:“还是叫苏姨姨吧,叫干娘我有些不太习惯。”她将皎儿扶起来,抱了又抱,亲了又亲。心中对皎儿又生了几分亲切之感。
卫青鸾恍惚了一下,也才记起苏影青的形貌好似岁数还小。她也并不在意,只要对皎儿好,年纪再轻又如何?她含笑听着皎儿与苏影青的轻语,心中仿佛放下了一块大石。
苏影青从外面将小牙和小枣捧进来,递到玉果和皎儿的怀里,说道:“这是我送给皎儿的见面礼,皎儿,你要好好照顾它们,好好陪它们玩,好不好?”皎儿使劲点点头,爱不释手地抚着怀中的狗儿。
待苏影青离开后,卫青鸾唤来蒲嬷嬷,将方才的事一一讲了,最后说道:“这位苏姑娘倒是信得过,蒲嬷嬷,将来我去了,你可以带着皎儿多去见见她干娘,让她开导开导皎儿,免得皎儿过于伤心。”蒲嬷嬷听了,微微叹了一口气,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