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酥儿,我要离开了。”苏影青回了客院,同酥儿告别了一声。
酥儿有些恋恋不舍,苏影青脾气好,不随意支使她,院中事情又少,倒比晨曦院哪儿清闲不少。她突然想起件事情,说了句:“等等。”就跑到桌子前,手忙脚乱地把梳妆盒收拾好捧在手上:“这个是你的。”
苏影青见她动作,眨了眨眼睛,失笑道:“这只是我住在谢府时临时借用的,不是我的东西。不信,你去问问你紫陌姐姐。”酥儿张开嘴巴,脸上带着疑惑,问道:“真的吗?我怎么记得不是这样?”
“是真的,不信你去问问。”苏影青忍住笑,一本正经地跟她说。酥儿一阵风地便出去了。谢家两位少爷应该已经去了商行,二少奶奶似乎对自己有些看法,在谢家,应该没有谁需要自己特意去告别了。苏影青将房契装在贴身的荷包里,又将银票分装了几处,便离了院子往谢家大门走去。
刚踏出大门,苏影青就被眼前的阵势惊呆了。“这,是要长途出游吧?”一辆装点得很是华丽的油壁车,后面跟着两辆装满了货物的马车,车两旁是列队等候的家丁。难道这不是自己要坐的车子?苏影青转身往后走,刚转身,就碰到了一个人的胸膛。白色锦衣,骚包的挂件,苏影青在心头叹了口气,微退了一步,抬头说道:“三少爷。”
谢知行方才站在苏影青身后,静静看着她,却没想到她一头撞进了自己怀里,心中有些激荡,开口道:“影青。”
“这是我要坐的车吗?”
“是的。”
“哦。”两人一时无话。苏影青转过了身,往前走了几步,假作打量马车,以免尴尬。谢知行跟近两步,站在她身边,假意看着天空。谢府的家丁又拉出了一辆马车,小厮们来来往往往上搬着东西。
“苏姑娘。”后面传来紫陌的声音。是紫陌追了出来,手上还捧着那只梳妆盒,酥儿也跟在身后一路追了出来。“这盒子你还没拿上呢。”紫陌笑盈盈说出一句话,将盒子递给了苏影青。苏影青反手就将盒子塞到了谢知行手上:“这是你的东西。”
谢知行拿着沉甸甸的盒子,眯缝着眼看着苏影青没有说话,脸色沉了下来。她竟然连自己的东西也不愿要了?他看见她的头发上连一件珠宝也没有,耳朵脖子上也是什么都没有。
“少爷,车已经备好了。”管家上来回报,谢知行的马也牵了出来。谢知行将梳妆盒往油壁车里一扔,自己翻身上了马。他挺着背昂着头,直视前方,冷冷说了一句:“上车。”
苏影青见了他举动,翻了个白眼,还是跟酥儿紫陌笑了笑,拉着裙裾上了马车。将军也跟着窜上了马车。马车的地面上,梳妆盒的盖子半开着,一些珠宝滚落了出来,一片光华灿烂。苏影青叹了口气,蹲下身将珠宝收进了匣子,看来自己是惹恼了谢知行了。马车一阵轻轻摇晃,开始启程了。她抱着梳妆盒静静地坐在马车中,看着轻纱帘外谢知行的背影,微微有些惆怅。将军蹲在地上,抬头看着自己主人,它能觉察出主人的情绪有些不太对劲。
回去的路短暂而又漫长,漫长而又短暂。苏影青在马车中悄悄打量着谢知行,谢知行也不时回过头看一眼身后的马车。马车上的轻纱帘子遮着,苏影青能看到谢知行,可谢知行却无法看到苏影青。谢知行紧了紧缰绳,将马儿的步子放缓,驱着马跟在了马车的旁边,马车窗格上的帘子随着马车的颠簸而动,从这样微小的缝隙中可以看到苏影青低垂的侧脸,修长白净的脖子。
苏影青再一次抬头时没有看到谢知行的背影,却感到旁边有一道灼人的视线。她伸手掀开帘子,却正对上谢知行的视线。两人看了个正着,苏影青有些慌乱地放下了帘子,一手将帘子捂住,心却有些“怦怦”乱跳起来。
可任凭谢知行有多么不想这段旅程结束,马车还是缓缓行到了青阳镇。谢家的马车一进镇子便引起了注目。到了苏家院子门口,马车徐徐停下,将军先从帘子里窜了出来。谢知行下了马,正要掀开帘子,便见里面伸出一只素手,将帘子轻轻撩开,露出苏影青的笑颜。两人又看了个正着,苏影青一愣,垂下眼帘,说了声:“请让让。”谢知行固执地将手伸出,要扶她下马。
苏影青心中顿生无力之感,也不理会他,从马车的另一边拉着裙裾跳了下去。谢知行撇了撇嘴,又见她手上没有抱着那梳妆盒,眼睛眯了眯。后面的管事小步走上来,问道:“三少爷,咱们这就将东西搬进去?”“恩。”谢知行答应了一声,又从马车里把盒子抱了出来,放进管事手中,说:“将这东西一并拿进去,放她桌上,恩……先别让她看见了。”
谢府的家丁将马车上的东西一并卸了下来,绫罗绸缎、锦盒摆设,可谓样样俱全。他们一气往苏家搬着,旁边围观的人纷纷为之咋舌,“看那些缎子。”“那盒子里不知道装的是什么。”“还用问,肯定是人参燕窝什么的,富贵人家都吃这个。”“那攒盒倒挺好看的。”
苏影青下了车便径直往家中走去,许久没回家,她心中也有些急迫。她正在院中打量着院子,便听到后面一阵忙乱,回身一看呆了,这是怎么回事?马车上的东西怎么搬自己家来了?
“三少爷,这些东西是怎么回事?”
“我比较喜欢你叫我知行。”谢知行没有回答她的话,反而说了另外的话。
苏影青眼神飘了一下,这人真是没救了……但该问的话还是得问:“这些东西不是你拿回谢家老宅的吗?怎地送到我这儿来了?”
谢知行悄悄贴近一步,说道:“这些是老爷子嘱咐送过来给你的。你平日里生活清苦,也不懂得穿着打扮,家中又素淡,所以我挑了这些东西过来。”说着,他又深情款款地对苏影青说道,“影青,以后就不要在市场上抛头露面了吧?为了那点小钱在镇子上讨生活,何苦呢?”
苏影青听他啪啦啪啦说了一堆质疑自己生活方式的话,心头却甚是平静,她脸上绽出笑容,对谢知行说道:“三少爷,你或许是蜜罐里泡大的,但我与你的生活方式本就不同,你何必以你的看法来左右我的生活呢?”
苏影青转头看了看谢府家丁摆在堂屋中小山也似的财物,叹了口气道:“三少爷,多谢贵府好意,但我家门户单薄,拿着这些东西显得张扬,弄不好被那些宵小之辈惦记了,反倒成了坏事。还是请你将这些东西带回去吧。”苏影青话语很是诚恳,银票和房契自己贴身收着就可以,弄这么一大堆财物摆在家里岂不是在徒惹祸事么?
谢知行正在咀嚼着苏影青方才说过的话,什么“生活方式”?“以你的看法来左右我的生活?”我没有啊……他听不明白这些言辞,只觉得头疼,干脆甩了甩头,不再多想,又听得苏影青不愿接受礼物是为了这个理由,忙道:“老爷子已经想到这事了,所以让我将三个家丁的身契也一并带来,送与你看守门户。反正你以后若是住邺城,那么大的房子也不可能一个人住的。总要有人看守门户。”
苏影青无力,看了看左右院落,一摊手,说道:“你看我家院子里有多余的房子可以给家丁住的吗?再说,我也不习惯家中突然多了几个陌生人。三少爷,多谢贵府好意,但礼物我是决计不会接受的。”
被这般三番五次的抗拒,谢知行心中也怒了,他压着怒火斜睨着苏影青说道:“我偏偏要留下,你又能奈何?”
苏影青脆生生地说了一句:“不能奈何,不过这房子我就不要了,大不了重新租房子好了。”她毫不示弱地看向谢知行。
听得她如此说,谢知行也被噎住了,这还真不是她自己的房子,自然说走便走。谢知行的眉毛跳了跳,脸上的表情也扭曲了下,终还是咬牙说了一句:“你狠!”说罢,向苏家院子中的家丁一挥手,吼道:“走,将东西都搬回去!”
家丁们一头雾水地将手头的东西放下来,相互看看,不知该如何动作,终有一个大胆的问道:“三少爷,东西搬到哪儿去?”谢知行没好气地说:“搬到马车上,回老宅,走!”他转头瞪着苏影青,恨恨说道:“你太不知好歹了,真不知你的心是什么做成的?”说完,便头一个走出了苏家大门,上马扬鞭而去。
苏影青一直挺直了脊梁,静静地站在那儿,看着谢知行离开,看着谢府的家丁将满屋的东西收拾干净,看着谢家的管事小心翼翼地抱着那个梳妆盒离开,又将门掩上。待到门掩上,她才一下塌下脊背,松了双肩,蹲下身抱着双膝轻轻地抽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