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陵渡村隶属于六枝特区毛口乡。资料上是这样描述毛口乡的:毛口乡位于六枝特区西南部,乡政府驻地毛口距六枝特区政府驻地83公里,距六盘水市中心区156公里。毛口乡是六枝特区最边远、贫困、落后的少数民族乡,全乡辖6个行政村、1个居委会,共59个村民组、48个自然村寨。全乡总人口2570户10132人,少数民族有布依、苗族、彝族、仡佬等,其中以布依、苗族为主体民族,占全乡总人口85%以上。蒋行远想,就不要说西陵渡了,就是关于毛口乡的这段介绍,就能让多少人打寒战。蒋行远对毛口乡非常熟悉,1996年,在还没有朝霞工程的时候,他就在毛口乡的老王山帮了一个孩子。人有很多时间是生在福中不知福,自己在不远的都市享受着因社会进步带来的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如果没有那次比“朝霞”还早之行,也许仍会像社会上那些在都市养尊处优的人一样,一边享受着社会进步所带来的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一边大骂着这个给他带来诸多好处的社会。当然,适当地鞭策这个仍然存在着一些问题的社会,肯定是没有错的,那是恨铁不成钢,那是希望这个社会能够变得更美好好,就像我们时常会咬牙切齿地教训我们自己的儿女,那是作为希望儿子成龙女儿成凤的迫切心情。
从毛口乡到西陵渡,又是一个需要付出艰辛和努力的跋涉。一条牂牁江,曾经把这里孕育成夜郎古国。据史书记载:“夜郎者,临牂牁江,江广数百余步,足以行船。”蒋行远感慨,如今的牂牁江,怕是连古时的影子都找不见了。
几乎是用尽了吃奶的力气。反正,不管是蒋行远也好,陪同的当地教育部门的同志也好,没有一个人的脸上表情是轻松的。蒋行远的腿肚子像撕残裂断般的疼痛。当然,这疼痛也不能完全算在西陵渡的帐上,还有前面所说的那些村子,更还有他长期在都市生活造成的对行走长时期的欠账。而蒋行远在陪同他的人们的脸上看到的,是更多的无奈与麻木,和对命运的无可奈何。
一条牂牁江,在如今的六枝大地更像一条鞭痕或者伤口,这伤口伤得的深,是以数百米为单位的。江水把河谷越切割越深,深到人们难以承受的程度。蒋行远想,江水这把看似柔弱的钝刀,只有岁月才能真正感受到它的锋利。
蒋行远站在西陵村的村口,看着眼前这条不动声色的牂牁江静静地流淌,初秋的江水已经少得够可以的了,一些地方几乎要断流。蒋行远想,人要是有这般的耐力和韧性,还有什么地方不能抵达呢?蒋行远这样想时,又一个问题浮出了脑海:人要是都像这条江水这么一门心思地奔向大海,那么这脚下的土地又将凭借谁的汗水来浇灌,又靠谁的心血来经营呢?
一大早,在毛口乡门口,他们一行人披在身上的朝霞,如今被时光演变成烈日。好在是烈日,要是遇上大雨或冰雹,那比烈日更要命,更让人难以承受。
对蒋行远来说,这一次去西陵渡村,已经和朝霞工程没有了关系,而作为他将要帮扶的对象,已经超过了与朝霞工程相关的年龄。在这件事上,蒋行远心中一直有一个解不开的结,毛口乡的领导们为什么把一个他们完全可以帮扶的孩子,生拉活扯地往他这里推?虽然这个结从头到尾没能解开,也不期望某一天能够解开,也不想在某一天来个三头对六面的追问,但他自己要追问,这是个深层次的社会问题。
那已经是2006年初秋的事了,蒋行远去毛口乡拍摄民族文化风情的相关图片,乡长就向他介绍关于陆志玉的事。这些地方官儿,在用人方面不遗余力,他们可以把一个家境朝不保夕的穷人家孩子找出来当一个乡的“形象大使”,却不可以在她的身上倾注更多的爱心,从而改变她的命运。
蒋行远虽然看似被别人安了套,但这个套他是自愿钻进去的。就像前世修来的缘,当蒋行远第一眼看到陆志玉时,就觉得这是他生命中的又一个女儿。
乡长最初说的共同帮扶的话,最终没有兑现。蒋行远也没有指望他们兑现。蒋行远想起了当初流行在群众中刻画乡镇干部说话不算数的一句不雅的话:乡镇干部的嘴,********的X。蒋行远想起这句话时,觉得对不住很多人,特别是那些一心为老百姓干事的基层干部。
但蒋行远得对他们说上一声感谢,因为他们,他才能伸出一双手来帮扶陆志玉,一个当时真的是上无片瓦的孩子和家庭,她家原本就破败的茅屋,夏季被牂牁江的江水一卷,就连一根针都没有留下了。
蒋行远在一家屋檐下真正看到了寄人篱下的陆志玉的家,他二话没有说,就决定带她到六盘水,让陆志玉学一门手艺。
千言万语说不尽的感恩,她站在蒋行远面前,用她们民族的歌谣给蒋行远唱了一支感激的歌,满肚子的辛酸和委屈,连同眼泪和鼻涕,连同那悠扬的歌声,像是要把她这十多年来所受的苦,一股老儿地排解干净。
蒋行远离开西陵渡的时候,从心中给西陵渡的山河许下一个愿:西陵渡呵西陵渡,我会尽我所能,给陆志玉一个属于她的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