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行远去往水塘寨的路可算得上是节外生枝,当初拟定的方案,落别乡只安排一个点。整个六盘水市300来万人口,贫困面之大,就算再有一万个朝霞工程,也无能力让每一个孩子的头上有一片朝霞。人们常说,六盘水有两个六盘水,一个穷人的六盘水和一个富人的六盘水,一些人日进斗金,一些人却生活在极贫线以下。蒋行远由此想起那些先富起来的为富不仁的煤老板们,要是他们也能抖抖衣角,世界也许成了另一种模样。
从仡拱寨到水塘寨,除了他们自带的“11”号交通工具,就没有别的东西能够代步。好在那天他们是走在阳光大道上,也好在沿途上那些快要成熟的庄稼一次又一次给他们送来了香气与秀色。虽然“秀色可餐”是那些吃饱饭了没事干的无聊文人们对他们所欣赏的对象的意淫,但是,一旦当自己身处在有秀色的山川里,脚步确实要轻松得多。
但对蒋行远来说,今天走上这一条道并不轻松,说不定此一行,又得给自己的肩膀上加上担子,上面的名额是定死了的,自己如果伸出肩膀,自己就得承担重量。
去水塘寨是冲一个人去的,听当地教育部门的陪同人员讲,水塘寨有一个品学兼优的孩子。蒋行远说,不仅要品学兼优,还得有艺术特长。陪同人员说,有没有特长,你去了就知道了。是呵,《增广贤文》上不是讲:“近水知鱼性,近山识鸟音。”你不去,怎么知道呢?
蒋行远一去,着实地吓了一跳。也许是那孩子命里和朝霞有缘,蒋行远一行人费尽力气到达水塘寨时,她正好在寨子门口。她背着一背蔸猪菜,背蔸差不多有人高,猪菜和背蔸的重量,绝对要大于她自身的重量。蒋行远想,穷人的孩子过早地承担了生活的重量,这么小就背负着生活,而自己的女儿,和她年纪不相上下,经常还在自己的衣兜里撒娇。想到这些,蒋行远的眼泪都差不多掉下来了,他强忍着,男儿有泪,得往肚子里咽。蒋行远想,如果她有才艺,那就更好,如果没有,那就当他多有一个女儿。
那孩子叫伍开艳。也许是生活对她过早的磨砺,她对来人一点也不设防。人们叫她唱歌,她就放声歌唱;人们叫她跳舞,她就卖力的跳。最后人们问她还有什么绝活没有?她从家里搬出蜡染的家什,在家里翻出了一个破布头,就当着众人表演蜡染。蒋行远在看蜡染之余,用眼光打量了一下伍开艳身后的房屋,房屋破陨,看得出来,是年久失修。一棵草能够压死一头骆驼,这么重的生活负担没有把这一家人压扒下,这一家人得付出多大的努力?承担多大的艰辛?
才艺肯定是没得说的,教育部门陪同的人再次说起伍开艳的品学兼优。蒋行远信,如果教育部门不器重,会把她往蒋行远的身边引吗?
打听得伍开艳的身世,蒋行远决定必须帮扶她。一个没有爹的孩子,靠母亲捡垃圾的收入来维持婆婆、和姐弟俩的生计。这处境一下就打破了深藏在蒋行远心中的五味瓶,五味一股老儿地涌了出来。
蒋行远拉着伍开艳的手,深情地说,有我女儿上学的机会就有你上学的机会。蒋行远没有想到,这句话后来就一语成箴,朝霞工程只是一个阶段性的工程,他手头的孩子先是从二十二个逐步发展到了三十个,他们却一直由他带着引着,有的一直引到今天。
伍开艳在众乡亲面前给蒋行远施大礼,蒋行远这哪能让?一把把伍开艳搂在怀中,从那时起,他的怀中又多了一个女儿,伍开艳的眼前又多了一位亲人……
伍开艳的母亲在一边拼命拿衣袖抹泪,可是越抹泪越多,最后连鼻涕都一并抹出来了。她木讷地站在一边,直至把自己站成泪人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