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行远不愿提及赵金,我问其究竟为什么?他说,不为什么。在我再三的追问下,他才说赵金不是他一手带大的孩子。
在这件事上,蒋行远也实在是太小心了,我在心头想,他就只能是一个有着菩萨心肠的人,要是换成我们现在的某些政客,不说是带过几年,哪怕是一秒钟,所有的功劳都得归结到他的身上。别的不说,你看电视、报纸上动不动就把别人的孩子往自家怀里一揽就拍照的公务员和老板们,好像他所揽在手中的孩子是他一把屎一把尿亲手带大的,哪知镜头一停,所有的联系就斩断了。蒋行远干过摄影记者,也拍过上述图片的勾当,他也明白,拍这类图片是宣传的需要,他并不能说明什么问题。
就在他带孩子的初期,政府搞过一个机关干部认穷亲戚的工程。叫个什么样的工程,他忘了。但他忘不了的,是一大群领导干部的做秀,把“穷亲戚”们实实在在地耍了一把!蒋行远想,干部和群众的关系,绝不能是耍猴人和猴子的关系,你能做多大的事就表多大的态,你不能做,就态都不要表,千万不能一个姓“许”、一个姓“望”,一个姓“躲”、一个姓“等”。
蒋行远说起他和赵金的缘分。他认识赵金时,赵金已经初中毕业了。也就是说,她已经完成了九年义务教育,如果他不帮,他完全可以不尽这个方面的义务。
赵金家住盘县朱东乡法土村大白岩村民组,汉族。之前,蒋行远没有到过大白岩村民组,有关赵金的情况,是从乡里的干部那里了解到的。
农村的孩子,大部分一读完初中,就算成了人,脚下就有了三条路。成绩好、家境还算过得去的,就上高中,为上大学冲刺;成绩一般、家里又没任何负担的,就上贵阳或者广东浙江一带去边打工边见世面;再就是像赵金这一类,家境非常困难的人家,就得回到家乡耕田或者在煤矿谋一个矿工的职位,承担起照顾家庭的重担。蒋行远具体不知道赵金的成绩如何?只知道她在小学代课,课代得好,得到乡亲和乡里的称赞。蒋行远想,能够代好课,肯定不是最差的。这么说来,这样的孩子真该帮上一把。
赵金并不安心于代课,对于别人来说,生活顶天就是肩上的一副重担,而在他这里,却变成三座大山了。父亲患有精神性疾病,母亲又瘫痪在床,有一个姐姐,因一场大病无钱医治不治而亡,下面还有一个弟弟,生活又是百般的美凄苦,但蒋行远在见到赵金的第一眼,就知道困难并没有把她压垮,他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了一股永不服输的劲!
蒋行远问赵金想做什么?赵金说她想上学。蒋行远问她想上什么样的学,是高中,还是别的?赵金说,别的不想,就想学医,就想学点医术来为人治病。
这是一个被父母的疾病压得抻不起腰杆的孩子的梦想,如果他蒋行远能够伸出手去帮他一把,他的梦想就能变成现实,如果他不向他伸出援助之手,磨难会磨掉他最后的一点希望。蒋行远几乎没有选择的余地,一口就把她的梦想答应了下来。
一个心里有担当的人,他的每一句话,都会以责任的形式表现出来。蒋行远虽然没有在众人面前拍胸口,虽然从他口中说出的话看似有气无力,但一从他嘴中说了出来,就得变成了生命,就要在他脚下的这片土地上,生根发芽。
蒋行远到六盘水职业技术学院去为赵金跑入学的事,绝对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好在这么多年来,为了孩子们的事,脚板皮上的老皮和脸上的老皮都磨厚了,这么多年来,他已经把求人当成了职业,毕竟他自己没有开学校,毕竟他要帮扶的人的命运,大都掌握在别人的手中。
蒋行远坚信的一点,只要不是为私,就算他要求的对象是一块石头,他也能让石头开出花来。
蒋行远的坚持感动了上帝。他想,就把这些也向他伸出援助之手的人看成上帝吧,不管他们是出于什么目的,人家最终向你伸出了援助之手,证明爱在他们的心里,已经开花结果了。
送赵金进学校的时候,蒋行远给她两句话的嘱托:一是自尊,一是自爱。赵金没有辜负他的嘱托和期望,她一边努力学习,一边打两分工、一是用来补贴家用,一是学业上的生活小用。就是这两句嘱托,蒋行远一直嘱托到她中专毕业,有时候,还没有等蒋行远开口,赵金就先把这两句话给先背诵出来了。于是蒋行远就笑,笑得眼泪花花都飞出来了。蒋行远想,孩子啊,就算我婆婆嘴吧,你看那些在世间行得正走得稳的人,哪一个不是靠这两句话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