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次是脸蛋,哪怕有精致的五官,但是又稚气未脱,嘟起嘴巴就更像耍性子的小孩。最重要的是,脑袋并不是特别聪明,学习成绩也总是徘徊在年级前一百名,别人问起她有什么梦想的时候,她的神情往往比阴天还茫然。如果不是替学校参加过市里的跆拳道比赛,恐怕连唯一的特点都要被淹没。
很普通,很一般……生命中总不乏诸如此类的近义词,于是让郁闷更加沉闷,有过几段懵懂的小恋情,也曾相信过能与自己所喜欢的男生白头偕老之类的不实际梦想,但是小恋情往往是难产,半路说拜拜的时候,还总是要留下一句:其实你很不错,只是我们都还太小。
一个平凡的高中女生,却像尼姑一样看透红尘,这就让童颜铭更像唐僧,因为尼姑总是与和尚扯上关联。
可越是这样的两个人摆在一起,桃花运越是不请自来。
事实上她还是一个很不错的女生,只是缺少欣赏她的人,童颜铭曾经用这样的话安慰过她。
……付信枳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的吧?
极度像社会上的小混混,顶着一头红得发亮的寸头,显然用发蜡抓过,只是那么随意,就像水墨画中不经意挑染的一笔,并不会让人觉得很不自然。
“而且他还有耳洞耶!”握着栏杆,唯一可以借助它,身体向前倾而看得更仔细的工具,没有一个空下来的位置。男生占领了大半的位置,女生只能借助那些缝隙踮着脚向下面张望,刚刚那句话,就是一个女生叫出来的。
“哇!!那个耳钉好漂亮!一定是水钻,那么亮呢!”随后又有女生朝着教室里叫了一声,当女生花痴般的声音越来越多的时候,男生则像散伙一般,一哄而散。
“其实没什么好看的。”童颜铭转过身,对身后的安以绿说,“好像是上一届的付信枳,省重点高中的,高考成绩也很拔尖,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要复读。”
很简短的介绍,但却把安以绿心中的疑团都解除了。她站在童颜铭刚刚站过的位置,往下俯视,楼下那个有着漂亮成绩单的不良少年,双手插进裤兜里,以四十五度角仰望楼上的人们。此时,真的不知道谁更像是动物园里的游客,他的眼睛仿佛直率得可以穿透所有的东西,那么也包括安以绿吧!不然自从上一次失恋之后便消失了的心跳怎么又一下子回来了……
砰、砰、砰!
安以绿喜欢付信枳,好像是一见钟情的事,不过这是秘密。藏在安以绿的心里,类似于一见钟情这样的事情,寿命总是很短。
付信枳很特别,他来学校的第一件事情不是去校长室报道而是去礼堂找童颜铭,大概是在那个时候,付信枳之所以放弃重点大学而半途复读的疑点才有了突破性的进展,原来一切那么戏剧化,付信枳说比起科研人员,他觉得自己更有艺术家的特质,当年鲁迅都可以弃医从文,他付信枳怎么就不可以为艺术献身。
好崇高的理想,安以绿更加崇拜他了。
“听说你在这个学校,我就是为了找你才选择在这里复读的,教我唱歌,怎么样?”
童颜铭莫不做声,依然一副沉醉的样子抱着吉他,时不时还会停下来,在他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上做一些标注。
“我非常想站在舞台上唱歌,我要做情歌王……”
童颜铭的头微微抬起,瞟了他一眼,那是在他脸上从来没有过的表情,有那么一点鄙夷,又有那么一点震惊,极为复杂。
“喂,你这个人怎么那么没有礼貌!”付信枳是一个性格直爽的人,用他的话来说就是最讨厌男人婆婆妈妈。安以绿则努力替童颜铭解释,直到付信枳严肃的表情又消失在脸上,安以绿觉得他属于那种笑起来全世界便都跟着明亮起来的人物,她也觉得在这样的适度光照下自己能够安心成长。
于是接下来,她是多么的费尽苦心说服童颜铭教付信枳唱歌,因为付信枳有一个致命的缺点——虽然热爱音乐,但是完全不适合柔情的音乐,唱歌的声音像牛叫,更适合扯着嗓子唱摇滚,这是唯一一点令安以绿大失所望的,她好像还是比较喜欢听柔情的小情歌。
原来世界真的不太完美,可是那样才够真实。
【5——大家都说你要改行做诗人,专写情诗,可却不唱,原来是供VIP独享】
礼堂就等于临时练习房。
当总是两个人出现在各个场合,演变成“又多了一个帅哥”这样的羡慕声之后,只要说到三个人中的任意一个人,都会马上叫人联想到其他的两个人。
童颜铭还是像以前一样,大多的时间总是很沉默,他话少而且不爱笑,总给人生疏的感觉,于是付信枳的人气很快就超过了他,就连很多男生都愿意跟他做朋友。越是这样,童颜铭越发像一个得了自闭症的孩子。他总是一个人抱着吉他,坐在偌大的舞台中央,于是过了很久之后,每当安以绿闭上眼睛,脑海中闪现的都是他穿着牛仔裤坐在地上咿咿唔唔低哼着音调,沉醉的样子。
我曾想过童颜铭是不是不喜欢付信枳,但是好像又不是,他会将自己的笔记本给他看,然后拨动琴弦说,“要不要试试看?”
“那你自己怎么不唱?明明是诗嘛,你自己写的吗?原创?你应该教我唱唱流行歌曲,哄女孩那种,哈哈!”
“不唱就算了……”每次童颜铭都会狠狠地抢回本子,然后又继续莫不做声,他那个样子像极了爱生气的孩子,“笨死了,女生都喜欢这些!才不稀罕大明星唱的情歌!”
“哟!你知道?兄弟,你有喜欢的女生吗?”
“去去去,懒得跟你说!”每次说到这些地方,童颜铭就会显得有些语无伦次,他的下一个动作往往是低下头,抚摸琴弦,刘海遮住微红的脸颊。
印象中,两个人总是进行着没有结果的争辩。次数多了,也就慢慢终止了。
可是,童颜铭到底是不是真的有了喜欢的女生,谁也不知道。
安以绿记得传言,传言中童颜铭总不爱与人交涉,如果硬是要说和女生走得比较近还是男生比较近的话,大家都会一致的摇头。性别取向被划分到了质疑的范围内,美少年只能被用来仰慕,却没有办法靠近。
后来接触下来,发现传言在实践中总可以不攻自破。看到漂亮的女生童颜铭也会稍微驻足,然后对安以绿说,你也应该穿穿裙子呀,女生穿裙子才更像女生。
“那你也喜欢穿裙子的女生吗?”安以绿曾经这样反问过他,但是没有得到答案,童颜铭总可以走得很快,似乎是为了显示他的腿有多么修长。而她,总是屁颠屁颠的跟在他的身后,以仰角来注视他的背影以及那把擦得雪亮的吉他。
再往后一些,付信枳出现之后,安以绿曾经问过童颜铭自己是不是真的应该穿一次裙子。他说,你不会是传给信枳看的吧?她便笑着低下头,什么也没有说,然后像风一样的跑开了,留下童颜铭站在那儿,如同秋风中的白杨树,挺拔而孤单。
所有的暗恋都不留痕迹,静寂无声。那些被低声流传的绯闻,却总是越发嚣张。小G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现在他们三个人的视线中的。
小G,英国来的交换生,中英混血儿,属于绝对成功的杂交品种。
安以绿所知道的小G,能说流畅的中文,还能将没有中文字幕的英文电影流利的翻译出来,听说在英国的学校里还有自己组的乐队。她能将吴克群的《大舌头》唱得很溜。其实安以绿并不知道小G的全名是什么,叫她小G完全是从童颜铭嘴里听到的。
俊男美女,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因此顺其自然的成为了绯闻的主角。就是从闯进礼堂,看见童颜铭抱着吉他给她唱歌,而她的手上竟然拿着他音乐笔录时,安以绿退出礼堂,尽可能不让他们发现自己来过,然后逃之夭夭,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他的世界,她没有去过。
“那本东西连我都没有看过!”安以绿嘴巴边嘟囔,边在沙地上写字:童颜铭是猪!大笨猪!大死猪!没有良心的猪!不信任我的猪!不当我是朋友的猪!
……视线之内,都被写满跟那种笨拙的动物有关的字眼。
终于,她累了,蹲在操场上,数着从她脚底上爬过去的那群蚂蚁,心里好像被什么狠狠地啃噬了一下,动弹不得。
其实她很在乎那本本子,她知道信枳看过,现在小G也看过,但唯独她没有看过,作为离童颜铭最近的人,她却没有看过,越想越委屈。有很多次,她都能翻开那本本子,但是她多么希望有一天童颜铭能够很大方的将它递到她的面前,用信任的口吻说,嗯,给你!
眼泪不争气地往下掉,直到有一双汗哒哒的手摸了摸她的头,她不敢抬头,怕被别人看到她的眼泪。可是,眼泪被忽略过去又怎么样,满地的文字遮也遮不了。
“喜欢他就跟他说啊,你是傻子啊,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哭什么?”信枳蹲下来,捧起她的鸡蛋脸,细细端倪,用手笨拙的擦拭。
“才不是喜欢!”她很努力的反驳,可是再接着呢,她就不知道还可以说什么了,心底的那一份惆怅又不是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乌云停在她的头顶,怎么也挥之不去。如果有事情挤压着没有被解压,那心里的疙瘩就永远都消不掉。
“信枳……我喜欢的是你……喜欢,你!”
一句连自己都不经意从口中留出的话,像清风一般掠过午后的心田,少年的脸上有着难以辨认的神情,可是好像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他们成为小情侣,牵手或者亲吻有了心照不宣的沉静。谁都没有表现的诧异,谁都没有去传播绯闻。大概有时候不闻不问也是一种表态,而她却又多么想冲到童颜铭的面前,对他说,大家都说你要改行做诗人,专写情诗,可却不唱,原来是供VIP独享!这是话中有话,刁钻刻薄,而她却没有机会讲,反而是更加吃惊的消息——童颜铭要走了。
【6——如果他有足够的力气,完全可以远走高飞】
童颜铭竟然要走了。爆炸式的消息在学校的上空回荡,有人惊呼,有人惋惜。不少女生还站在走廊上抱头痛哭。
“安以绿,你就不难过哦!”有人看到她还能够在课后大声的讲着笑话,便很不顺眼的打断,“是不是你把铭给逼走的!”
“我没有。”安以绿扭过头,完全不把视线放在教室里。这个消息她也是刚刚知道的,没有事先通知,也没有任何暗示,童颜铭原来还是一如既往的潇洒,像天涯歌者一般,他的音乐笔录她还没有机会看到,他就要远离。
或者她应该去确认一下这个消息的真实程度,手指会不经意的在玻璃窗上画出弧度,一副犹豫不决的模样。
初冬,玻璃窗上蒙着那层薄薄的雾气。少女那双容易长冻疮的手完全没有知觉,但是每一次手指移动的位置,都向她暗示着内心那扇不曾开启的窗户。
童、颜、铭。不用看也可以猜出自己写了什么,但是在上课铃响起的那一刻,她还是恋恋不舍的朝着那三个字深深地望了一眼,好像那就是活生生的他,她第一次看到的他。
“喏!就在那里!去陪他玩一会儿。”妈妈指着收容所大院的某一个墙角,安以绿的目光顺着这道指示看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