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清目秀的少年,抱着一把与他的身高体型完全不相称的吉他,胆怯的站在墙角。
他像极了一只小花猫,脸上有吃过午餐之后没有擦干的肉汁,妈妈说工作人员是在天桥下看到他的,当时他还吸引了一群围观的人,听说虽然小小年级但是却能将吉他弹出完美的声线,再加上稚气未脱的歌声,很惹人喜欢。
安以绿靠近他,她不是怕生的小姑娘,尽管还是个小学生,办起事情来却像个小大人,她总跟着在收容所工作的妈妈到单位看看,碰到年龄相仿的孩子还会玩在一起。
看上去是极为美好的少年,那个时候安以绿还在迷恋《美少女战士》中的夜礼服假面,她觉得眼前的这个少年若是蒙上面一定也会像极了自己心目中的白马王子。
往后的一段时间,情窦初开的小女孩就像蜜蜂一样捏着沉默的少年,然而突然有一天,羞涩的少年终于开口说话,“我就唱一首歌给你听吧!”
原来连声线都带着近乎完美的吻合度。
拨动琴弦,先试音,然后开始……
那时候他唱《对面的女孩看过来》,原来如此小心翼翼与人接触的少年还有如此大胆的一面,故作成熟的神情,以及那真的很演技派的挑逗眼神。
安以绿坐在空无一人的礼堂里,一个人咯咯咯的笑起来。后来听说少年被孤儿院收养了,再后来听言总是越来越不靠谱。
回忆散落在幼时的某一个角落,不动声色,却像翻倒的颜料渗透了整一段纯真时光。
礼堂的中央有显眼的白底红字的横额——再别,王子童。底版上有无数少女涂上口红后印上去的吻痕。少女略带痴醉的眼神看着,然后手指不觉的触到干涩的嘴唇,她心底的尘埃又厚了一层。
如果他有足够的力气,完全可以远走高飞。毫不质疑。可是她却因为这句话与信枳争辩了很久,现在她发现,并不是不相信童颜铭的实力,而是舍不得,舍不得他就这样离开她的视线。
【7——原来是双宿双飞,莫非还要在大洋彼岸唱颂一曲黄梅戏】
送别会是在圣诞节那天举行的。
高大的圣诞树挂满少女们精心准备的礼物,似乎恨不得童颜铭走的时候能够将整棵树扛走。布置得很温馨的礼堂,连墙壁都用了童颜铭的照片,被放大了无数倍的少年贴在墙壁上还是那么温暖。仿佛容易给人产生一种错觉——春天马上要到了。
“听说会场是小G负责的诶!”后座的女生小声的讨论着。
“啊!是啊是啊!他们看上去很登对呢,又漂亮又懂音乐,我要是铭的话,也会喜欢啊!!”
“胡说,胡说,他可是属于我们大家的,谁都不能独吞哦!”
“哎……别说了,弄得我都要哭了……一想到他要走了,我都不想来学校了……”
少女挽着男友的手臂,想挑一个僻静的位置,静静地听完他唱的每一首歌,可是到处都是有关他的讨论,场面很混乱,大家的情绪都很激动,安以绿感觉自己随时会被撕碎,可是她还是那么努力的把笑容挤出来。
“喂……阿绿!”一头金发的小G在人群中朝着少女挥了挥手,那么耀眼的人,想忽略都没有办法,于是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
“喏!这是铭特地给你们两个留的座位!”小G指着最前排的两个空位,他特地留的,少女的心像被什么碰撞了一下,莫名地激动握了握信枳的手臂。他的触觉也敏感,目光中似乎察觉了什么,渐渐的黯淡了下来,笑容消失了,沉默的坐下,一言不发。
今晚的童颜铭穿得极为正式,黑色的小礼服,红色的小领结。从来没有见过他有这样的装束,引起无数女生的尖叫。
“不错吧,我选的!”小G凑到她耳边说,就好像错觉一般,等安以绿从女生们的惊呼声中缓过神来的时候,小G用力的眯起眼睛看着舞台上的童颜铭。过去这些事情都是由安以绿来做的,然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那个身兼多职的位置过继到了小G的身上。一切都那么自然,而她却不知所措的看着他的变化。
可是过去他说过自己喜欢穿着衬衫和松垮垮的牛仔裤唱歌,那样最舒适,但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会听别的女生说,其实穿小礼服更帅气,也更正式。
太多事情若形成了对比,就会让人心有了落差。
温柔的小情歌,暧昧的调调,甜蜜的辞藻,全都是耳熟能详的歌曲。对于这个晚上,安以绿曾有过自己假设的期待,期待童颜铭能唱自己写的歌,可是一首也没有听到。若不是信枳曾经说漏了嘴把音乐笔录的事情说出来,大概安以绿也不会有所期待。
有些事情就算与自己毫无关联,还是希望从中获得蛛丝马迹的信息,比如说童颜铭的情歌到底是不是为这个异国他乡的少女而写的,若不是的话,有没有属于自己的哪一首……
告别会终场前还设计了朋友赠送祝福语之类的环节,安以绿摇头推脱,躲进候场区,却与童颜铭撞了个满怀。
许久对视,然后退出尴尬的境地,也有人蜂拥进候场区,希望索得合影留念或者是签名,略微带着明星的派头,而主角的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他凝视着少女的脸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只是嘴唇动了动,便又配合着热情的粉丝摆弄姿势。
安以绿大跨步擦过童颜铭的肩膀,似乎带着一点故意的成分,如果她的小心思能被人阅读,那么她一定会脸红。其实她不过是想留住他的味道,就肩膀的那个位置,连带着吉他的回忆一起深埋在心里。
“也许我还会回来的。”少年低声应着扯着他小西服的热情粉丝。
“可是我们都会舍不得啊……铭,你真的是和小G一起出国吗?加入她的乐队?”
安以绿似乎听到了什么,停住了脚步,抬也抬不起。
……原来这也是她所不知道的。
少年大气地说,“是出去见识一下,实际上还是更希望组一支属于自己的乐队!”
“啊!铭好厉害呢!到时候一定要告诉我们哟……”
无非是客气。少女嘲弄的在嘴角挤出一丝微笑。原来是双宿双飞,莫非还要在大洋彼岸唱颂一曲黄梅戏?
她从付信枳的口中曾听说过,童颜铭这次出国是小G为他争取的交换生名额,能够进入英国最有名的音乐学院学习,如果学习期间成绩优秀的话,能够得到全额奖学金继续在那儿深造。
多光明的未来,多有规划的人生。想到这儿,安以绿揉了揉刚刚与少年擦过肩的肩膀,眼神中掠过无人察觉的哀伤,那么伤……
【8——我不过是想纯粹的记着你的好,你却给了我千万个出人意料】
最初迷恋童颜铭的少女们都奔向了更梦幻的大学生活,而唯独对他们三个人的故事有所了解的便是这一年的高三学生。
当童颜铭和安以绿重新出现在校园里的时候,他们还是会成群结队的在校园的某个角落低声的谈论着当年的N角恋情,可没有一个人知道真正的内情。也有人会有诡异的口吻讲述着付信枳从教学楼往下跳的场景,她们说去年付信枳去艺术招考,考官要求唱的歌他一首都不唱,还耍个性的说自己只追求原创,可是让他唱嘛,他又唱的完全不是情歌的曲风。总之,最后考了好几所艺术学校都没有一个通过的。不过还有一个事实只有安以绿知道,是在付信枳死后,从他的父母口中得知的。付信枳前年考上重点大学压力太重而患了忧郁症才从学校特批回家疗养,而他找童颜铭学唱歌纯粹是为了找点好玩的。
“学姐,你怎么不说说自己呢!我就想听听你的事情!”井邵安抓了抓头发,索性把吉他都扔在了一旁,童颜铭还没有来之前,他总是拉着安以绿说话。他想听有关她的事情,而她每次总会不经意的讲到童颜铭或者付信枳。其实,井邵安不了解的是,安以绿所有的事情都与这两个人关联在一起,而她一个人的独照却没有一张。
只是有一件可以撇开他们两个人的事情,安以绿一直将它保存在心底。那张来自英国的、署名为Kate·Mirren明信片上,有小G写得笔画不太流畅的中文字。她说,阿绿,你知道吗,我真喜欢铭把我叫做小G。因为他说过,GREEN就是那能像你一样生机勃勃。
看到这里,少女扬起头,仿佛才想起,那时候当少年唱完《对面的女孩看过来》之后,扬起嘴角说,“你是不是叫做安以绿?”
她点点头,注意到少年的眼睛盯着她别在胸前的校牌,上面就写着她的名字。
“学过英语吗?”
她点点头,“我知道DOG是小狗,PIG是小猪,APPLE是苹果!”
“那你有英文名吗?”
她摇摇头,“老师没有教过呢!”
“把手拿来!”她摊开手,少年用圆珠笔在她的手心写着:G、R、E、E、N,“这个以后就是你的英文名了,我觉得它特别合适你!”
G、R、E、E、N……少女轻轻地默读,嘴角扬起一丝暖意,那么多年来,她给自己取过很多英文名:从最原始的LILY、LUCY,到复杂的Charlie、Rosemund,没有一次她想起GREEN。
再见到童颜铭的时候,她多想对他说,我不过是想纯粹的记着你的好,你却给了我千万个出人意料。
童颜铭回来后的第一次纪念会上,他穿白色的衬衫,复古色的牛仔裤,单手抱着吉他盯着井邵安,因为这个不知好歹的学弟对他说,他有十足的把握向安以绿告白,她一定会接受,他说自己用了一个星期的时间写了一首情诗,等他去唱歌了,他就要借助童颜铭浪漫的情歌声向安以绿表白。
安以绿场内场外的忙个不停,还要气喘吁吁的跑来要他们做好准备上场。
第一次她那么勇敢地说:“童颜铭,你是我用尽全力想象的哀伤。在舞台上,你用生命唱歌,唱给听不懂的她!你这个傻瓜啊!”
童颜铭的嘴角很勉强地扬起,他也可以反驳她亦不懂井邵安的痴心,可是他没有那么做。只是在出现在幕布之前,将另一只手中已经有些破损的音乐笔录递给安以绿,什么也没有说。
音乐很美,世界很静。
候场区就在幕布两旁,童颜铭背着吉他走上台,落落大方。可是他想,当他拨动琴弦,全世界都覆盖着他的声音时,井邵安会拿着事先准备好的歌词鼓起勇气对安以绿说,这是我读给你听的歌。
如果井邵安的运气好,音响没有打扰他的表白,那么就让她听见他的声音。或者运气不好……
童颜铭闭上眼睛,修长的手指拨动琴弦,脸上是沉醉的笑容,仿佛井邵安真的运气不好,下一个得到表白机会的就是自己。
那样的话,请把耳朵竖起来,听他唱歌,把诗唱成歌。那些歌很早之前就已经谱写完毕,藏在音乐笔录上,像所有故事的庸俗化,女主角永远是最后一个知道秘密。
他喜欢她。从她以无比英勇的形象在替学校出赛市里的跆拳道比赛,打倒对手的那一刻,站在看台上的他,就已经注意到她的与众不同。又当她自作聪明的关上礼堂的大门阻止要进场看演出的举动并且说要做他的经纪人那一刻,他更加肯定,这就是他的生机勃勃——安以绿。
他总忘了赞美她,最美的是她的名字。
【9——再后来,我还是想那么说】
原本故事的结尾就是无尽完美,只是过程往往需要旁推侧引。
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