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教室,后来就没有再用过了吗?”
“是的,李小姐,出事之后,学校就把这里封了起来,就算不封,也几乎没有人敢进来了,事件已经过去了两个月了,可是,那些影响还在。”
杨帆说到这里,突然打了个寒噤,他没有再说下去,站在她面前的女孩眯起眼,打量着灰尘弥漫的教室,冬日的阳光落在她脸上,折射出柔和的白色,明明是眉目清淡的女孩,站在那里,却让他感觉到了莫名的压力。
11月7日,早上上课之前,高一四班杨晓月的尸体在教室被发现,上吊自杀,当杨帆找来校工将她从天花板上解下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11月9日,中午放学后,还是高一四班,李佳研在距学校100多米的地方发生车祸,当场重伤昏迷,至今仍在医院,尚未清醒,肇事司机被当场抓获,原因,酒后驾驶。
11月11日,晚自习后,高一四班,杜可宁在路上遭遇劫案,身中四刀,虽然不是致命伤,却因为受惊吓过度,出院后一直在家休养。
三起事件全部发生在同一个班,这也太过匪夷所思,学校报了案,可是市局的警察介入调查了一个多月后,竟然没有查出任何结果,杨晓月的父亲是政府要员,在她自杀前已经调往省城,原本是打算等忙完工作再为女儿转学的,没想到已经来不及,而她的母亲,出国已经一年多,死前一个多月,她一直一个人住,据学校同学反映,杨晓月人缘非常好,平时经常有女同学去她家陪她,班上几乎所有同学都是她的朋友,不分亲疏。而且在她死前那段时间,完全没有任何意外事件发生。
杨晓月自杀原因成谜。
而撞伤李佳研的司机更没悬念,非常普通的酒后驾驶,社会关系排查已经确定,他和三名受害者完全没有关系。
砍伤杜可宁的,是学校高年级的几个小混混,据说,他们本来只是想劫财而已,碰巧当晚多喝了几杯酒,有个男孩摸了杜可宁的脸,当时她的反应极度强烈,大喊大叫,一时冲动之下,那个名叫李厘的男生抽出了藏在书包里的水果刀。
“只是一把水果刀而已,我当时只是想吓吓她,可是她的反应太吓人了,直接往我身上扑,可能就是厮打的过程中我误伤了她,我的兄弟们是看情况不妙才帮我的,杨哲也带了刀,可是我们都只是怕她声张,吓唬她而已,真的,这只是意外。”
李厘的口供也就只有这些了。
事实看起来也确实是这样的,当时在场的五个男生都是学校高二高三的学生,最大的也不过刚满18岁,凶器也只是两把不到15厘米长的小刀而已,情节并不严重,也并非蓄意伤人。及时将杜可宁送到医院的,也是他们。
可是同一个班在一个几天内连续发生三起案件,没有交代,是不可以的,所以,刚刚度假回来的李请夏,桌上便放上了这份卷宗。
轻轻掩上教室的门,李请夏站在原地没有动,这季节的空气也冷冷的,一呼一吸,就凉到了内脏里,她脑子里想的,是当时看到的现场照片,在模糊的光影间,那个十六岁的女孩躺在课桌上,再也不可能醒过来。
独自一人在半夜时分,将自己吊在教室里,那时候,在她心里,究竟有没有恐惧呢?
请夏终于回过神来,转身向高一四班走了过去,是现在的教室。
每个人脸上都写着恐惧,悲伤的表情,班里接二连三的出事,没有人心情会好
站在讲台上的请夏并没有多说,只是简单介绍自己即将担任学校心理辅导老师这个事实,希望同学们有需要的话可以来找她谈谈,她没有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这样,会比较容易调查。
临时的咨询室还是很空荡,请夏并没有像别的咨询师一样,将自己的咨询师装饰的很温暖亦或是很安心,她只习惯呆在简单到几近寒酸的地方,才会觉得内心能够平静下来。
如同这间房子,除了两把椅子和一张木桌以外,什么也没有。
她看看四周,觉得还算满意,随便整理了一下墙上的书架。看看时间,便想要走了。
“李老师,我想和你谈谈。”
请夏正准备收拾东西离开的时候,听见了这个胆怯的声音,她停下了手
“老师,我一直很害怕。
我每一天都在担心我会不会像她们一样出事,悄无声息的死在哪里都没有人知道。”
“为什么?”
“在杨晓月死的前一天,正好轮到我们组值日,打扫卫生,我们四个人在晚自习之后扫了地,大家都走了,杜可宁就提议要我们一起来玩一个通灵游戏。”
“通灵?”
“是,”说到这里,于晴的脸上闪过一丝恐惧,“当时我们都没有在意,只是觉得好玩而已,没有想过会有什么后果,我从来都不相信这世界有鬼,可是,那晚发生的事,却一直在我脑子里,挥散不去。”
“那个游戏很简单,四个人呆在空旷的教室,关掉所有的灯,每个人站在一个角落,游戏开始时,第一个角落的人跑到第二个角落,对着第二个人吹一口气,然后,由他站在第二个人的位置上,第二个人去找第三个人,位置不断交换的过程中,有一个人,始终在跑着,也就是说一直有一个角落是空的
据说,这个游戏玩到后来,四个角落都会有人站着,多出来的那一个,是什么,就不知道了”
“那么,那一天,你们看到了什么?”
“我不知道,那时很晚了,教室里光线本来就很暗,我们跑了大概有三四圈的时候,我恍惚间好像看到四个位置都有人在,可是,就在那一瞬间,在我右边,杨晓月打了杜可宁一个耳光。”
“什么?”
“我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当时我左边是李佳研,右边是杨晓月,而杜可宁就是在我和杨晓月之间,是她跑向杨晓月的,斜角方向应该没有人,只是一瞬间的错觉,可是,我始终不敢确认。”
“你刚才说杨晓月打了杜可宁一个耳光,为什么?你知道吗?”
“其实当天情况真的很怪异,杨晓月打了杜可宁以后,我们两就围了上去,可是杜可宁什么也没说,只是很慢的扫了我们一眼,就收拾东西离开了教室,杨晓月开了灯,坐在了座位上,当时她的表情很平静,就跟我们说她想在教室再坐会,让我们先走,我们还劝了她一会,但她什么也不说,我们只能先离开了。”
“第二天她就自杀了。”
“是的,当时我们真的吓坏了。”
“只有这些吗?”
“什么?”于晴带着几分惊讶与茫然抬起了头。
“我是想问,你要对我说的,就只有这些吗?”请夏的表情淡漠到几近冰冷,让于晴心里有点慌乱。
“老师,我真的很害怕。”
“那你先回去吧。”请夏低下头,不想让于晴看见她的表情,是,她一直是一个不合格的心理咨询师,永远没有办法让自己保持平静或者掩饰自己的情绪。
于晴安静的退了出去,请夏抽出沉重的记事薄,手中的笔却很沉重,一个字也写不下去。
是,她知道于晴是在撒谎,于晴在讲述整个故事的时候,她的神情中没有恐惧,只有掩饰,可是,为什么?
她为什么要撒谎?
为什么她不害怕?
玩通灵的四个人,杨晓月自杀,李佳研车祸,杜可宁被砍伤,只剩下于晴一个人,她凭什么不恐惧?
毫无意义的线索挡住了她的视线,她烦躁的将资料推向一边,伸手搅乱了自己的头发,突然间就只想找个人出来冲他发火。
表面毫无关系的事件,要靠什么来联结,大片的破碎,如果还会有下一次类似事件,那目标只能是于晴。
打电话通知了警局盯着于晴之后,她坐在夕阳的余晖之中,一动不动。
请夏是在下午接到那个电话的,6点多,几乎所有老师都出去吃饭了,她只是漫无目的的在大办公室晃悠发呆时,电话铃声响起了。
是学校所在区的派出所,有个男生参与打架斗殴被拘留了,要校方过去领人,她想了想,自己一个人去了。
带那个男孩走之前,她在登记薄上签字,随手翻开册子,便看见了李厘的名字。
请夏一惊,迅速看完了册子,这几个月,李厘先后有四次被拘留的记录,而保释人签名一栏,无一例外,全部写着杨晓月的名字。
李厘吗?
那个刺伤杜可宁的男孩,怎么会和杨晓月扯上关系。
极度敏感的请夏立刻给易成挂了电话,要他查下李厘的详细资料。
和易成的见面约在一家名为Miss you的咖啡店,请夏坐在里面的座位,看着易成向他走了,恍然又回到了少年时,她和易成曾经是高中同学,楼上楼下的邻居,也曾在夜晚的时候用小竹篮传递互抄的作业,考试前昏昏欲睡的那些日子里,易成总是拿着铁尺子威胁她,要她好好念书不许睡觉,但是铁尺永远只是挥来挥去,从不曾落下来过。
倒是请夏自己,任性发脾气的时候,拿凳子砸易成,没把他砸出什么毛病,自己先心疼的要哭出来,做了那么多年朋友,到最后还是感情淡了。
大学的时候,请夏进了医学院,易成上的警校,也许就是因为见多了死亡与暴力,请夏身上无端生出的,是凉薄气息,而易成,则是明显的暴躁与不耐烦,早已不复是当年,那个温和又爱闹爱笑爱恶作剧的少年了。
也许也就是因着那些年的情分还在,没耐心的易成对请夏的要求,不管多麻烦,也耐着性子做,而不怎么和别人说话的请夏,接了案子,多多少少,也和易成沟通的最多。
李厘的资料并不多,其实也是身世背景都很简单的孩子,请夏粗略一翻,视线就落在了其中的一行字上。
熟悉的地名,不过只是一个很小的细节而已,她立刻将卷宗合上,还给了易成。
“怎么,有发现?”
请夏摇摇头,“只是猜测而已,距离真相的距离,还是很遥远。”
咨询室。
请夏坐在李厘对面,很长一段时间,一句话都没有说。
“如果你要问杨晓月的事情的话,那我什么也不知道。”
“她真可怜,表面活的那样光鲜完整,就这么死了,都没有人知道她的痛苦。”
“她活的很好,不需要你在意。”
“杨晓月死之前,和她的同学玩的那个通灵游戏,你知道吗?”
“我和她并不熟悉。”
请夏一动不动,漆黑的眼瞳看进了李厘眼底。
“不用对我撒谎,没有用的。你们俩个是朋友,或许,你是她唯一的朋友。”
“李小姐,难道你就没有过去吗?我在公安局看到过你的资料,挖出别人的伤口,会让你心里痛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