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政，你不要再这么天真了，这个城市，早就彻底堕落了，我们既不是救世主，也不是倾覆者，只是，将生命寄存在这夹缝的可怜人而已，我们都别无选择。”
小政摇了摇头。“我不懂，也不想去想那么多，这里给我薪水，我做好我自己的本分而已，既然你执意要见那个女人，那么，我为你找到她。
“谢谢你。”
“只要有朝一日，你不要因此而怨恨我就好。”
“你孤单吗？Richard？”
“不要哭，Richard，难过的时候，对自己笑一笑就好了，笑一笑啊，什么都可以忘记的。”
“Richard，每个人都会有不开心的时候的，但是你不一样，你要好好的，要活的比任何人都自由。
“Richard，不要哭了，其实你不知道，我最爱的，一直都是你。”
鱼茶猛然间从噩梦中惊醒，冷汗淋漓。
自从那个人死后，她开始变得懒散了，大多数时候，只要没事，就是在睡觉，偶尔起来也是在凌晨3点左右，没头没脑的在冰箱乱翻，要反应很久，才可以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
是的，每天早上快九点的时候入睡，下午1点左右起来，吃点甜品或是冰淇淋，然后继续睡，睡到下午5点左右去公司，处理一些遗留的问题，晚上九点多去实验室，熬到凌晨快两点，小睡一个多小时，3点左右，吃大量的冰淇淋和肉，然后才开始认真做事，一直到早上8点左右，周而复始。
这样不正常的生活习惯，属于杨小舟，而不属于她，她从小养成严格的作息，凌晨12点睡觉，早上5点起床，白天不会有任何时间补眠，所以漫长的青春一直都在浑浑噩噩的疲倦中度过，直到开始跟踪他，才知道有人可以活的这般颓废。
梦境里的那个声音沉稳，属于他的音色，就好像是已经死去的他，闭着双眼，喃喃对她说话一般，那样的温柔，让她沉溺其中，久久不愿醒来。
可是这是不可能的。
她终于找到了冰的可乐，喝下一大口之后，冰冷的味觉刺激了她，才觉得自己开始慢慢清醒。
Richard，是她早已封存的名字，是杨小舟亲自封存的名字。
从第一次见面，他就叫错了她的姓名，他叫她鱼茶，于是Richard，就注定被永远遗忘。
他不会说爱她的，他谁都不爱，他只爱他自己。
她把自己窝在沙发里，环抱着双臂，将脸埋进膝盖中，任自己静悄悄的流下泪来。
你不爱我，你不会说那些话的，那么，就让我，毁掉你所有的一切吧。
就算死了，你也永远不要想抛弃我。
你做不到的，你永远做不到。
电话铃声突兀的响起，鱼茶擦干了眼泪，去接电话，她一直只用座机不用手机的，因为始终觉得，便携电话通讯会让自己有一种无所遁形的感觉。
“你好请问有什么事情？”提起电话的那一刻，声音立刻恢复到平板不带一丝感情进去。
“茶姐，我是小政，我们的总裁换掉了，现在是阿斯主事。”
“知道了。”
“他想见你。”
“时间？地点？”
“明天上午九点钟吧，茶姐方便吗？”和她说话的时候，小政总是有点提心吊胆。
“好的，我会去的。”鱼茶平静的说完话就挂掉了电话，仰面靠在了沙发上。
阿斯吗？之前的杀手，现在反而做了首领，pink已经死了吗？那个叫做苽的女人死了，杨小舟也死了，难怪现在轮到他了。
那个男人，太自以为是，头脑反而简单，不足为患，真正头疼的，反而是黑桃集团的医生。
而更麻烦的事，是要尽快查清楚pink的死因吧。
她拿起黑色风衣，在浓重的夜色中，开车去了pink的别墅。
就算尸体已经被移开，沙发上残留的弹痕，也足以够她找出凶手的身份。
鱼茶淡淡的笑了。
阿斯，你就这样迫不及待吗？很好，那就让我们好好的玩一场吧
如果你不想恐惧，那就竭尽全力获得力量，当你足够强大的时候，就不需要畏惧任何人了。
很少有人知道鱼茶逃离的那几年，曾经在岭南学过蛊术，现在的她，很强大，强大到不需要再恐惧任何人。
她就是为了毁灭而归来的，死亡只能让她内心更加兴奋。亢奋到不能自持。
这个城市，已经疯狂到了如此地步吗？
鱼茶坐在酒吧的角落，看着那些疯狂的少男少女，在药物与酒精的作用下，迷乱的扭动着身躯。
彩色的闪光刺过双眼，青春的面容妖娆如鬼魅。
突然间一切陷入一片黑暗，尖叫声四处响起，是停电？还是故意为之？
人群混乱不堪，她只安静的坐在沙发上，抱紧了手中的棉布背包，那里面有她的实验报告，是她最重要的东西。
一分钟没过，有人在黑暗中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惊醒的抬头，就看见了阿斯年轻的脸庞。
“你好像不怕黑暗。”
“不算吧，只是在灯灭的那一瞬间，看见了金属的反光，有窗户，有月光，只要不是绝对黑暗的环境，一切，都会慢慢变清晰的，没有什么好怕的。”
“那如果是处在绝对的黑暗之中呢？”
“没有，从来就没有遇到过，我想这世界，也许根本就没有绝对的黑暗吧。”
“绝对的黑暗在人的心里。”
鱼茶轻轻的笑了，阿斯，在她心目中，也不过就是个幼稚的一塌糊涂的孩子而已。
激烈的闪光突然亮起，电子音乐在同一时刻爆发出嘈杂的敲击声，方才错愕的人们抬起苍白的脸庞，在光与影的刺激下，继续摇摆，几乎没有人注意到，角落里有一个女人，痛苦的在 地板上翻滚。
也许曾经是一个很美丽的女人吧，而此时，黑发被汗水浸湿，涔涔的搭在脸上，更衬得脸色青白，她无助的伸出手，扭曲的骨节却什么也抓不住，周围那么多人，随着音乐忘情的摇动着，没有人会在意，这个毒瘾发作的女人，这样的人，在这个城市，太多了，多到死多少都没有关系。
鱼茶叹口气，走近了那个女人。
“想要吗，想要天堂的感觉吗？”
女人翻起了乌黑的眼眸，拼命对着她点头。
她从包里拿出一管针剂，熟练的打开包装，将药物抽进针管，借着酒吧杂乱的光，眯着眼睛，排出了乳白色的液体中的空气，然后，缓缓的将它注射进了女人手臂的静脉血管。
冥火，天堂之吻，死亡之光。
那个女人慢慢安静了下来，思维落入另一个世界，鱼茶站起身，头也不回的出了酒吧。
阿斯跟在她的身后。
“我果然没有猜错，天堂之吻根本不是杨小舟做出来的，是你动了手脚。”
“呵呵，这件事，到现在，早就已经不是秘密了。”鱼茶轻轻的笑，“你以为只有你聪明发现了吗？杨小舟，pink，他们每一个都知道天堂之吻出了问题，可是依然坚持要生产，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也知道，我一样会坚持。”
“因为我只是做出了你们想要却做不出来的东西，无法戒断的依赖性，强烈的毒理反应，极高的致死率，只要沾上，就再也无法摆脱的恶魔，这，就是你们想要的东西，我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实现了你们的愿望而已。”
“既然我们已经达成了共识，那么，就为我工作吧，用你的才能，将黑桃集团推上巅峰。”
鱼茶低着头，轻轻的笑，声线暧昧不明，“还是不要对我说这样的话吧，也不要告诉我你要做什么，我只是药师而已，做药师该做的事情，就足够了，你的事是你的事，我不需要了解。”
“这样最好。”这也是阿斯最想要的答案。
黑桃集团，新的生产线开始运转了
这一次，生产的药物，是杀死杨小舟的，堕天使。
它并不是毒品，它是直接的蛊毒，除了杀人，迅速的杀人以外，没有别的目的。
守望的灵堂之上，最后一个人拜完之后，雷霆没有停留，直接将棺材抬上灵车，送去了火葬场。
透明的棺盖之下，那张脸被棺材底部制造的寒气冻的发青，雷霆注视着他最后的面容，那是他刚刚得到就永远失去的恋人，一别永世。
将骨灰坛寄放在城外的寺庙里，离去之时，听见喃喃的吟诵声。
“行深般惹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雷霆突然站住了，佛寺檐下的风铃声一阵一阵，树影之下，这一刻他的心念无比坚定。
回身进入大殿，对着巨大的佛像叩首，大殿的僧人，沉默着敲响了佛罄。
三声钟鸣，余音回荡，他起身，头也不回。
我不是救世的菩萨，我无能救赎你的生命，那么，就让我，不计代价，毁掉那个恶魔吧，毁掉黑桃集团，毁掉伤害你的一切，就算是，我能给你的回报吧
这是他在心底，对守望说的话。
阿斯这几日几乎成了强迫症，每日只坐在电脑前，一遍遍的刷新进账。只看着报表的数字，再怎么快的更新在他看来，都慢到无法忍受。
五阴炽盛，求而不得。
当自己接手的时候，才发现1000亿，就是个看得到却无法完成的任务，他一步步接近，却始终差那么一段距离，几近无法逾越。
阿斯烦躁了一整天，终于在黄昏降临的时候，丢开了键盘，他驱车回家，在SA四号桥附近，发现了身后的追踪者。
他立刻加速，想要甩开背后的追踪者，却在上桥的时候，失手将方向盘打偏了方向，黑色宝马轮胎与地面磨擦，发出嘶哑的惨叫声，一头冲进了污浊的护城河。
“Shit，”阿斯在碧色的水底，看着河水一波波漫过车窗，他拼命扛着水压，敲碎了玻璃，如一尾游鱼一般钻出了狭小的车窗，却被扑过来的黑影掐住了脖子，按在了车顶。
水底气泡咕噜噜的上升，他努力睁开眼睛，看见的，是雷霆魁梧的身躯。
在他落水那一瞬间，雷霆就跟着跳了下来，作为一个潜水高手，护城河对他来说，构不成任何威胁，而阿斯就不同了，本来水性就不好，何况还被人压着，没几秒钟，面色就变得青紫了，蝙蝠杀手被困在水底，还真是麻烦透了。
雷霆松开一只手，打着手势，他看明白了他的意思，却缓慢，而又坚定的摇了头。
雷霆要他停止生产冥火与堕天使，并召回所有产品，他做不到，也不想去做。
那么，不用给你机会了。
雷霆最后一个手势表达的是这样的意思，阿斯懂了，却已经无力挣扎，被迅速抽离了，肮脏的水灌进他的口鼻，意识渐渐模糊不清，雷霆用力将他按进车窗，碎裂的玻璃划伤了他的背，但是他几乎没有痛觉，一把匕首刺进了他的心脏，将他钉死在车上，红色的血雾在水中飘散开来，很快变成了绯色，这里太深了，它们升不到水面。
雷霆倒退着上浮，看着阿斯的身体，空白的眼神看着上方，透过幽深的水面射进来的波光，是他这一生中，看见的，最后的光芒。
等匕首松掉，尸体浮上水面，怎么着也是几天之后的事情了，而这段时间，就足矣让雷霆找出那个药师，杀了她。
黑桃集团，一定会在他的手中覆灭的。
浮出水面的那一瞬，这是他心里唯一的念头。
SA的夜晚，喧闹与寂静并存，老城区正常的街道上，各类营业场所都陆续关门了，十一点之后，甚至有整条街一家开门的商店都没有的地方，旧城的居民们，生活的平静而又稳定，而新城区，那些红灯区，喧嚣才刚刚开始。
鱼茶在路口的便利店买了一瓶可乐，一边喝着，一边在步行街散步，也是不久之前，才养成了这样的习惯，喜欢在夜晚，一个人暗自观察他人的生活，少年时禁锢多年，已经让她忘记了怎样去娱乐，只是偶尔看看这些与自己完全不同的生活，心里，也是会有些小惊喜的。
她走累了，就坐在街边的长椅上，又买了两份冰淇淋，一勺一勺的吃着，不远处的酒吧，有隐约的音乐声传出来，她只低着头，慢慢等待身后的那个人走近。
“如果要杀我的话，能否先等我把冰淇淋吃完？”她突兀的说出这一句话，雷霆便再没有隐藏的必要了。
他走到正面，坐在了她的身旁。
“以前有个人也对我说过同样的话，我那时没有动手，可他还是死了。”
“杨小舟吧，他是个笨蛋，可我不是。”
“很少有人知道，虽然我是杀手集团的首领，但我不喜欢杀人，尤其是杀一个女人。”
“所以你意思是我尽管放心的坐着，吃我的冰淇淋，你是不会碰我的？”
“你们都一样，表面完好，实际上都是恶魔，你做的药，害死了这个城市那么多人，这样活着，你安心吗？”
“对于黑桃集团，你又了解多少呢？”鱼茶睁着漆黑的眼睛看着雷霆，句句坦诚，“我仔细调查过它，黑桃集团的成立于四十年前，创始人是五个老头子，年轻的时候，也是医药方面的奇才，可惜，被金钱蒙蔽了视线，就做起了这样的勾当，这个组织，成立的时间太久了，根深蒂固，那五个老头子的人脉，上至首都的政府与军队，下到SA地下的黑帮，贩毒的小混混，没有人可以逃出他们的掌控，毒品王国，真正拥有统治力量的，不是药物，而是财富，想要倾覆他们，你能做到多少呢？”
“至少可以杀了做药的人，比如，杀了你，世界一样会太平很多。”
“没有人能杀了我，只有我杀别人的份，”她摇摇头，失望的看着雷霆，“本来还以为你会有什么好主意的，原来也不过如此。”她继续吃着冰淇淋，不再说话。
雷霆想要拔枪出来，却惊讶的发现自己的手已经不能动了，身体的每一部分，在完全没有直觉的情况下失去了力量，开始变的僵硬，而他，一点警觉感都没有。
鱼茶站起身，抱着她的冰淇淋。看着雷霆。
“当你坐下来的那一刻，你就已经输了。”
雷霆已经说不出话了，全身的知觉已经开始离他远去，他看着这个女人，眼神里，只剩下空洞的疑问与不可置信。
“是僵蚕，我是蛊术师，在我坐在那里的时候，就已经在椅子上，放了僵蚕的粉末，碰到它，你全身的机能都会渐渐丧失，很快，连呼吸的力量都没有了，心脏，也会停止跳动，缺氧而死。放心，这个过程很快的，你一点痛苦都不会有。”
“再见，雷霆首领。”
她叹息着走远，将冰淇淋的勺子叼在嘴里，纠结的想着这个问题。
怎么办呢，雷霆也死了，而元老会的力量，又是她绝对无法对抗的。
这个城市，真是美丽啊，像乐园一样，可惜，却在无法拖延的走向毁灭，到底，要不要拯救它呢？鱼茶想不清楚这个问题。
真累啊，她回到自己的房子，靠在沙发上，吞下了四粒安非他明。
其实她也一样，如果没有抗抑郁药物的控制，指不定哪一天，自己就杀了自己，那么，就不要去想那么多了吧，多活一天，不过多吃几甜品而已，也许能吃能睡，就是幸福，像曾经的那个人一样。
当药效袭来的时候，鱼茶安静的进入了梦乡。
逐风者的总部。
Rebecca刚刚搭起灵堂，各地的杀手们都回来了，小小的房间挤了太多的人而变得逼仄起来，Rebecca举起了手中的酒杯。
“大家，从今天起，逐风者这边的事情，会由我全面接手，而我们，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实现雷霆首领的遗愿，让黑桃集团彻底覆灭，还给我们一个干净的SA。”
很多人迎合的举起了酒杯，很多人还在不满的嘀咕。
“妈的，首领死了，账还结不结？”
“城市干净不干净关我们鸟事，我们是杀手，只管赚钱，掺和这么多，自己找死。”
“闭嘴，逐风者也是有信仰的。别在头儿的灵前吵闹。”
很多人要走，有些人要留下，Rebecca处理着这些琐事，一直到天空发白。
“不管怎样，新的时代，一定会开始的，不管我能不能看到，我会为你坚持的，雷霆。”
那是她看见初生的太阳的时候，对自己说的话。
而此时的秘苑，苍老的声音也在谈论着发生的这一切。
“呵呵呵，最近真是死了不少人啊。”
“哦菏渮嗬，这群孩子，越来越淘气了。”
“死了好啊，早看见有不错的新人了，这正好腾了位置啊。”
“萨迪，小政，哪个做新的当家的呢？”
“哪个都一样啊，贼哈哈哈哈，看谁有这个命在就是谁了。”
“这群孩子，真是越来越不听话啊。”
“幺嗬嗬嗬，不听话好啊，多调教调教，一个比一个乖的，都是好孩子啊。”、
“我们的时代，是不会结束的，吼吼吼。”
谁的大手，暗推乾坤，时代的转轮，已经开始了转动，力量交替的那一刻，结局，已经放在了不远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