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黎的身边多了一个叫做宁嫂的下人,专门负责照看若黎的生活起居。那宁嫂倒也是机灵,每日都能变着法子讨若黎的欢心,若黎有了宁嫂作伴,也不再那般孤独。
是夜,初冬的寒气凝结在窗棂上,雾蒙蒙的一片水汽,他站在琉璃罩子的电灯下,抬眼看着窗棂上细密的水珠。
宁嫂穿过长长的走廊,路过林立的戍卫,一路向着他的卧房走来。只见他一身质地精良的灰色睡衣,有些忧郁地站在窗前。
宁嫂过来作福道:“司令好。”
他没有做声,微微颔首道:“夫人最近怎样?”
宁嫂忙道:“夫人最近心情好了许多,那些您让我送去的衣服珠宝,夫人也都穿戴上了,还有这几****总是陪着夫人去听戏,夫人一路上也是有说有笑。哦,对了,那次夫人偶然提起,说您给谢老爷请的那位西洋大夫很灵验,谢老爷最近的咳嗽好了许多。”
他听后居然很会心地笑了起来,那笑容无声无息,却好似是春雨般浸润心田:“那就好,没事多劝劝夫人,让她早点回心转意。”
宁嫂笑着道:“那是自然。”说罢,就转而有些担忧紧张道:“司令,夫人近来总是嗜睡,还有些反胃。我瞧着,瞧着……”说完便欲言又止。
他只觉心突然一沉,转身紧张问:“瞧着怎样?”
宁嫂看见了他骇人的眼神,一刻间总觉慌乱,口不择言道:“瞧着好像是害喜呢。”
他听后脑袋嗡地一声,便涨成三个大,脚下一软,他跌坐在沙发上,眼神空洞。
宁嫂看着他突然觉得可怕之极,才跪地道:“司令,您饶了我,我估计是看错了。饶了我吧。”
他愣怔了片刻,便又镇定了下来,恢复了以往的神态道:“你起来吧,这事可不要乱说。”
宁嫂走后,他灰心失望地抬眼瞧着屋顶上璀璨的灯光,他此刻感到灯光如此刺眼,如此锋利,一道道全部落到心里去,像是刀片一般刺地他满心伤痕。
他一夜未睡,一早便去看望若黎,若黎此刻正和孩子熟睡在床上。他瞧着她微显浮肿的面庞,心里的恐惧更加明显。他多么希望宁嫂说的是假的,多么希望,可是,当他无意间看见若黎梳妆台上放着的一盒药时,他的心,又一次被她伤的一片血红。
他拿起那盒药,仔细的瞧着上面的说明,是关于保胎镇吐的药物,那是她趁着出门看戏,偷偷买来的。那是她和韩陌的孩子,是他们期盼已久的孩子,她发誓死都要保护下来。那药她昨晚已经吃过,却因为天天缠着自己讲故事忘了收起来。她又怎会料到他怎么早就来这里,可真的不幸,才刚刚开始。
他将那药轻轻放回到梳妆台上,一脸冰霜地瞧着熟睡的若黎。他眼里已经有了嗜血的情绪,他怎能让她生下别的男人的孩子,怎能允许她一生都要和那个男人纠缠不清。
他轻轻开门离去了,就好似他来的时候一样,悄无声息。
冬夜依旧漫漫,外面的路灯只是打着昏黄的暗影,风呼呼而来,吹透了他的衣衫,还有什么比她如此的伤害更加刺骨,他边走边笑,笑自己痴情一片,却总是伤心欲绝。
眼下到了小雪之日,今年的冬天格外寒冷,居然连永宁这样的江南都飘落起一层薄薄的雪花来,那雪花不似北方的隆重,却有着江南的细腻,轻然而落,到处都是雪的痕迹。
“妈妈,下雪了,你看,这里也会下雪。”天天欢悦地手舞足蹈。
若黎倒是一腔忧思,想着生在北方的韩陌,此刻一定也站在屋檐下,瞧着着漫天的飞雪吧。他早该回到了北平了,是不是已经知道了自己的不辞而别,他会不会像上次一样大病不起。
“妈妈,你想什么呢?”天天撅着小嘴,拉起若黎的手道:“陪我出去看雪吧,妈妈。”
说着就拽着她到了外面。
若黎因为一直呆在屋子里,穿的很单薄,眼下被这孩子拽到外面,只觉寒风刺骨,忍不住的打起了哆嗦。
傍晚,宁嫂慌慌张张地来到江振廷的房间前,他依旧忙着公务,宁嫂推门进来,惊慌道:“司令,夫人发高烧了,好像是感染了风寒,您看要不要请个大夫看看?”
江振廷倒是没有以往的心疼紧张,他淡漠地坐下来道:“值得这么大惊小怪吗?不就是个风寒吗?让她忍忍吧。”
司令的话让宁嫂大吃一惊,这怎么是司令说的话呢。这司令向来是无比宠爱夫人的,就算夫人要天上的月亮,他也得想着法子给摘下来,可如今怎么会如此说。
江振廷抬眼冷酷地瞪着愣怔的宁嫂道:“我说的话你没听见吗?让她忍着,明天再说吧。”
说完便低头接着看着手中的文件。
宁嫂也是不敢再多言,慢慢退了下去。
宁嫂刚走,他便气闷地一把将手里的文件狠狠砸到地上,犹不解气,他掏出腰间的配枪便一把打在了那盏刺眼的灯上,哗啦一声,屋里顿时陷入了黑暗。
何志成惊慌地以为遇见了刺客,带着一贯侍卫冲进了屋子,当看见江振廷完好无恙地站在门口,才将揪起的心放了下去。
何志成知道司令又在生闷气,才走上前安慰道:“司令,您不能老动怒,您的胸口疼,最怕动怒了。”
他眼眸红红的,有着随时要杀人的冲动:“我死了不更好,她便高兴了。”
何志成摆手示意那些侍卫退下,随着江振廷走出房门来到走廊里,低声道:“司令,夫人终有一日会回心转意的。”
他听后苍凉一笑:“会吗?我看除非是她死了,或者我死了。”
何志成叹声道:“司令何必将死字挂在嘴边呢?眼下夫人的事,很好解决。只要流掉她腹中的孩子,便可以了。夫人或许会伤心一阵子,但是有小少爷在,夫人肯定不会像以前一样寻死觅活的。加以时日,您和夫人还是有机会破镜重圆的。”
何志成的话倒是点醒了他,他沉默一刻道:“帮我弄些落胎的药来。”
若黎受了风寒,又怀着身孕,身子一下便虚透无比,恹恹躺在床上半昏迷着。江振廷拿着一碗人气腾腾的汤药,一步一步,像死神一样,走了进来。
若黎听到了脚步声,才不得已睁开迷蒙的双眸:“你怎地来了?”
江振廷脸上没有一点温暖,就那般冷冰说道:“听说你病了,我给你熬了点祛风寒的药,趁热喝了吧。”
若黎这才看见他手里的那晚黑漆漆的汤药,她片刻迟疑,便大惊失色道:“我不喝,我没事。”
他口气冷硬道:“不喝怎么会好。赶紧喝了。”那话似是关心,可却更多的是命令。
若黎瞧着他眼里阴狠的情绪,便什么都明白了,他一定知道了自己怀孕的事。怪不得这几日对自己不理不睬,自己生病了,还没有大夫可以医治。她下一刻便用尽全力,挣扎着想要躲开夺命的江振廷。
他看到她拼死的挣扎,更是气怒无比,仇恨一刻间便尽情引燃。他生出大力来压制着她,她却撕声竭力地喊着:“我不喝,我不喝。”
他狠命的一手压住她扑上来的锋利手指,一把用力往脸侧拨去,她见他阻挠了自己的手掌,便用脚狠狠的踹向江振廷的胸口,咚的一声闷响,江振廷胸口被她狠狠的踹到,他一声闷哼,吃痛之下放开了她。
她却是趁机向着床下爬去,泪眼朦胧地挣扎着往门口去。
他却一步夺来,拽着她的头发便将她拎回到自己身边。
“姓江的,你要是杀了我的孩子,我要你一生都生活在愧疚里。”她暗哑着声音,眸中全是冰冷绝望。
他亦是大声吼道:“今天,我就是要杀死你的孩子,我要你一生都绝望。”说罢,便端起那碗汤药,使劲撬开她的檀口,狠心地灌了下去。
她看着他狰狞凶狠的样子,眼里全是死鱼一般的凄绝,他听她咕咚咕咚地咽下那碗药,心里最后一点希冀,也跟着飘远了。
他们正像母亲说的一样,要互相折磨一辈子。
她喝下药去,只剩下无助地干呕,他强忍着不让自己难过,用尽最后一点凶残对着门外等候的何志成道:“赶紧请那些大夫上来,为夫人做手术。”
说完便大步踏出了门外,他听到她无力的呻吟痛苦,他深知这一生,他们都要用仇恨的方式阐释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