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若晨的眼睛透视一股强劲的力量,似乎要看穿人的内心。因为没理,柳诗婷看得心惊肉跳。多次移开视线,却因方若晨的眼睛有一股吸力,让她没办法移动。
“爹!大伯娘!”一声响亮的声音传来打断了诡异的场面。众人循声望去,黄四爷的儿子黄贺边轻佻地晃着手中的扇把悠闲地进来了。
他是来拿钱的。方若晨一眼就看出了他看着柳诗婷晶亮的眼睛代表的意义。以往,他要钱,就是这样看她。
“大嫂也在啊。”黄贺边亲切地说道。先前不知道有那么多人,在没人说话的时候,才留意到周围,嘴角一掀,走到方若晨的面前转个圈,瞧了瞧她的样子,假装诧异,“哎,你不是被休弃了吗?怎么还回来呀?是不是日子艰辛,过不下去,回来讨口饭吃?”瞧着她的样子,本来就漂亮,现在多了一股脱俗味道,心痒难耐,扬起欠扁的额头,嬉笑出声,“呵呵,大哥不要你,干脆做我的小妾好了!”手不自觉地去摸她的脸。
有人诧异,有人淡然,有人看戏,邱丰耀则伸开手要去打他。几乎是同时,方若晨眼疾手快,迅速抓住了他的手,用力地捏着他的骨头,扬着高傲的头颅蔑视地看着他。“也要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啊……疼……”一声鬼哭狼嚎的声音从院子里飘散出去,直到大街上才消散。
“哼!”方若晨把他扔在一边,冷眼看着他踉跄到桌角差点磕到额头,要不是那个小厮迅速拦住他,让他撞在自己的肚子上的话,他估计额头上早起包了。
“方若晨,你这个弃妇,到底想干什么?”看到儿子有危险,黄四爷大惊失色,冲过去查看儿子是否受伤,暴跳如雷地冲过来想要抬手打她,却在邱丰耀怒视的威严中放下手,改为怒吼。
看着他生气的样子,方若晨内心一阵痛快。当初他总是拿着长辈的身份压人,可没少为难自己。以往作为新妇,不敢违抗,多少委屈,只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独自吞咽。现在,再也不用受他们的气了。
“想干什么?姓黄的,你没资格问。”邱丰耀很想出手把他狠狠打一顿,想到儿女还在柴房里关着。不能冲动。
“你……”黄四爷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个人,他知道,从商多年,多少是有点本事的,要是硬碰硬,指不定是自己吃亏。
“黄夫人,今天,我不是跟你们叙旧,而是来带我那对表兄妹的。”方若晨轻轻地说道,虽然跟柳诗婷说话,眼神却是看向黄四爷,余光还看向黄六爷,一道光分三道锐利,让他们三个人感觉事情不太妙。
这个女人,一眨眼功夫,怎么变得那么厉害了?当初怎么没觉察出来?她本来就是那个样子还是假装镇定?
“若晨……是若晨回来了吗?”柳诗婷刚想说话,那边进来的七姑奶奶牵着方若晨的手欣喜地不像话,“好孩子,你这一走啊,府里可冷清了不少,一大堆繁杂事务压在我这个老人家身上,可累死我了。”
方若晨淡笑,都是大户人家滚打过的人,偏生她是个好人,这理,说给谁听,都是不通的。
“听七姑奶奶的,这次回来,继续住下来吧,有我在,没人对你怎么样!”七姑奶奶挑着客套话说,“你根本就没错,等竹轩回来了,我向他说明情况,他会替你做主的。”眼睛扫向黄家众人,站在方若晨这边考虑问题的愤慨表露无遗,真诚而又恳切,居然毫无破绽。
换做以往,方若晨听完这番话,肯定会感激涕零地许诺这辈子毫不保留地孝顺她,下辈子做牛做马之类的。
可是,现在骨子里的方若晨灌注了不同的思维,她通透的性格里非常明白,七姑奶奶不过是表面好人,暗里谋划出路。
柳诗婷听不下去了,走过来盯着她的脸,眼睛说道,你要是敢再替这个贱人说话,以后的银钱可就少了,威胁道,“七姑奶奶,你可别睁眼说瞎话,她犯的错,天理不容,府里所有的人都可以作证。”
“哎呀,这……大嫂……明明是……”
“七姑奶奶!”方若晨不想点破她想要两方讨好的把戏,只是不想看到她寻找借口圆谎而词穷的窘态,才打断了她的话让她好过一点,“看在以往若晨不曾做过什么错事的份上,恳请您放了我那不听话的表兄妹吧!”
“若晨,你……”叹了一口气,七姑奶奶吩咐别人去做事情,“来人,去柴房把那两姐弟放了!”转头牵着方若晨的手,“若晨,七姑奶奶不是有意要关他们的。他们那样做,本来是要送官的,看在你的份上,我只是让他们在柴房喂蚊子,吸取点教训,以后不会那么莽撞。”向来圆滑的七姑奶奶,今天不知道怎么了,说出的话,太过有居功的意思,比起以往,大失水准。事后,她也懊恼了好一阵子。
邱家姐弟被放出来了,走进大厅的时候,意外地发觉邱丰耀没有怒气,关切地问他们是否受了什么委屈。不寻常的过程,让他们陷入恐慌中。
方若晨看表姐弟没有受到虐待,松了一口气,转身向七姑奶奶道谢。“方若晨在此,谢过七姑奶奶的宽宏大量!”
“若晨这是哪里话!”七姑奶奶失笑,今天的做派有点失水准,以后定然不会这样。
忍住疼痛的黄贺边,不满意他们的离开,快速拦住他们的去向。说黄家是他们方家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
方若晨眼神平静地看着他,就是那种超脱于外的淡漠,看得他心虚,加上邱明山的剑鞘,他更是害怕。
“今儿谁要是阻止若晨他们离开,就是不给我七姑奶奶一个面子,我定然不会让你们有好日子过的!”七姑奶奶开口,那股气势,真不是一般人能说出来的。
黄贺边走到一边。
一行四人大方地往府门外走去。
走了几步,方若晨停下脚步,回过头,用一种讽刺的神情看向柳诗婷:庶出的,永远是个庶出的,就算一时得意,终究是要垮台的。
那一光眼神生生把柳诗婷内心的自卑挖了出来,她隐忍怒气,回瞪。
你要斗,自己斗个够,总会有一天,是你残败的时候。方若晨再次回头往外边走去。
表姐的那一记眼光,实在是太恐怖了,仿佛要把她凌迟!事后,邱若雅曾小心地对邱明山说这样的话。
方若晨的瞬间改变,总是让人担心,为此,姐弟决定一直跟随她,直到她完全恢复正常为止。
“七姑奶奶,他们闯入黄府,你为何不把他们送到官府去?难道你是想包庇他们吗?你是想让黄家人陷入危机之中吗?”他们一走,柳诗婷心中的怒气便转向七姑奶奶。其他人则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大嫂,你这话可真是无凭无据的,我不过是不想把事情闹大,你却这样中伤我!”七姑奶奶反驳道,以一种近乎嘲讽的姿态说道,“咱们黄家,行得正,难道一点容人肚量都没有嘛?莫非是大嫂做错事了,想要把他们赶尽杀绝,掩饰心里虚着呢?”
“你……”柳诗婷悔恨地看着她,恨自己不够智慧,说出来的话无法堵住她的嘴。忿恨之余,只能到自家院子疗伤去。
戏已经看完了,黄四爷带着儿子回自己的院子里去,留下七姑奶奶跟黄六爷。
“七妹,六哥最近手气不太好,输了东城坊两百两银子,你可否借一些应急呢?”黄六爷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询问她是否可以资助。
七姑奶奶冷哼一声,轻飘飘地说道。“六哥,我一个妇道人家,又要靠大嫂供应银子,每个月的用度,都没得剩下,哪里来的两百两银子?依我看呀,你还是向大嫂讨要吧!”
这下子,黄六爷算是悔恨到家了,当初他就不应该常去东城坊,输了那么多钱,大嫂又限制银子供给,兄妹靠不住,可怎么办呢?他甚至怀念起方若晨在的日子,那时候,起码有她限制,他不敢随意去赌。
现在,赌瘾上来了,无法控制。
走出府门外,仿佛有股力气抽取了灵魂的精髓,霎时之间失去了存活的力量,留下了残躯败壳,在风中摇摇欲坠。方若晨脚步跌撞地往来的方向走去。好在有邱若雅及时上前搀扶,否则背后站着的人(柳诗婷等人感觉到她的不同,想出来深入探究)定然会看出破绽。人,只能骄傲地活着,这样才能找到存在的意义。
走了两三步,方若晨感觉到后背凉飕飕的,额头上却冒着汗水。如此奇特的事情让她惊慌失措。她以为,过不了多久,身体就会虚弱到药石无助。留下一个小女儿给父母,那是多么的不孝。
强撑起身体的重量,她坚定地往家里走。
邱丰耀眼神示意邱若雅要注意扶着她,千万别让她跌倒在地上。眼睛则担忧地看着前边的路。今天看到方若晨神清气爽地来到城里,他本来以为她已经从伤痛中走出来。哪知道一切都是假象,她为了带表姐弟走出来,鼓起多大的勇气走来?都是这两个小崽子擅自作主张弄成这样的。眼神像锋利的剑射向姐弟。怎么就那么不让人省心呢?
路过“玉缘楼”,方若晨停住脚步,抬头看向那精致的牌匾,里边的玉器似有似无地冒着绿色的光芒,之前一直在那里走动,现在,近在眼前,却是那么遥远。还是放不下吧,心中还是有期许的吧。原谅她的舍不得吧。
里边的掌柜刚巧探出头,看到四个人,喜悦流露在脸上。走到里间,拿出了一封信。在他们走到门边时,迎了上去。
“少奶奶,在这里遇到您,真是太好了。这是铺子里刚收到的少爷的信!”还在黄府的时候,这位掌柜常向方若晨谈论进项情况。当知道她被休弃的消息,心里不知道多难过,替两位年轻人的婚事惋惜。他怎么也不相信方若晨会做出忤逆长辈的事情。但是,主人家的事情,他也没办法说些什么。唯一能做的就是写信给黄竹轩,向他委婉地提出家里还有妻女需要照顾的意思。这不,没过多久,黄竹轩的信件就寄过来了。他还寻思着哪一天亲自送到“梨花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