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醒来时已经是日头西斜。丁小豆抬眼看看,树冠的枝桠迎着晚风摇晃得有点厉害,暑气已经尽数散去,意犹未尽地动了动身子打算再小憩一会儿,伸手触到一片衣料,不似自己的衣裙,等等,顺着衣料摸去……头下枕的是什么?
“你这么摸我的大腿是什么意思?”头顶传来一个男声。
丁小豆升调说了一个啊,原来枕着的是某个人的腿,现在还将手放在他的腿上来回摸索着……然后接着是平调一个“啊”,一下子弹开坐了起来,并往外挪了挪,又挪了挪……
“枕着我的腿睡了两三个时辰都挺安稳的,现在跑什么呢?”声音懒懒中带点戏谑。
蓝色长衣,炯炯眼神。丁小豆一下跳了起来:“我记得你,那天夜里是你把我从坑里救上来的。你叫……蓝凤云?”继而扑过去抓住他肩头晃了晃,“我都还没来得及谢谢你呢。那个……那个……我请你吃茶叶蛋吧。”早知道会遇见救命恩人,应该再带上一壶酒才是的。丁小豆暗暗想。
蓝凤云狭长凤目微微一眯,浅笑道:“你在这后园中呆这么久该不会就是想着与我偶遇,送几个茶叶蛋给我吃吧?”
“唉……”一声长叹,丁小豆把如何误拿了肖易水的茶叶惹怒他拆了逍遥阁等等诸事简单叙述一遍,末了双手托腮又是一声长叹:“谁知道那肖易水长得女人一样漂亮,心眼儿比女人还小呢。”
蓝凤云挨着她坐下,剥了一枚茶叶蛋吃着,幽幽地说:“雪化池边的茶树叫雪里茶,五百年长成,五百年才抽这么一点新芽,要采着还得在茶树边侯着,等着嫩芽刚刚破枝而出及时采下,不然就被雪化池的寒气冻坏失了味道。所以说这个茶的确有点难得。”几口把茶叶蛋吃完,再剥了一枚,云淡风轻地说,“从来没有人用雪里茶煮过茶叶蛋,想不到这味道的确不错。”
丁小豆用手托着自己的下巴以防掉落地上,心中暗念:果然是闯大祸了,这哪里是茶啊,这分明就是千年人参,也不对,比千年人参还矜贵不知多少倍。看来拆了逍遥阁是轻的,拆了浅月阁也是轻的,估计得拆了自己才能解了肖易水的心头之恨吧。巴眨着眼看着包在丝绢中的几枚茶叶蛋,若是真这么就死了还是再吃几个吧,这千年雪里茶煮的茶叶蛋多吃几个,到肖易水拆了自己的时候也能闭得上眼睛一点儿。
看她半晌不说话,双眼直勾勾盯着茶叶蛋,继而剥了枚鸡蛋一口就咬进去大半。蓝凤云一直如欣赏一出编排好的戏一般看着,直到她最后被噎得眼泪横流,不知从何处取出一把酒壶递过去:“赶紧喝口酒顺顺。”
就着蓝凤云的手猛喝了几口才将卡在喉中的蛋给冲了下去,抚了抚胸口说:“祸已经闯下了,这茶叶蛋不多吃几个到时候肖易水找上门来算账的时候就亏了,所以我要多吃几个,你,也要多吃几个。好歹就当我报答你那一晚的救命之恩了。”
蓝凤云蹙了蹙眉头,微偏着头说:“吃着雪里茶煮的茶叶蛋再就着万寿果酿的酒的确是极好,只是这地方不甚好,不如我们换个地方如何?”
“去哪儿……”丁小豆话音未落只觉得身子一轻,再定下心神之时已经稳稳坐在树冠繁茂的枝叶之间,身下是粗壮的三叉枝干稳稳托住她的身体,离地面足有数丈之余。“此处看日落较底下如何?”蓝凤云坐在她身后稍高的枝桠上,身子斜倚着树干擎着酒壶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斜阳美人好酒,还有……好蛋,果然是人生一大快事。”
天边火红的晚霞如锦缎铺开,就着徐徐晚风看去,白云苍狗,云卷云舒,如山叠嶂。天景犹如一副浩大流动的画随手拈来。丁小豆抢过酒壶啜了几口,这酒入口甘醇,清香扑鼻,丝毫没有寻常酒的辛辣滋味,不由得又多喝了几口。只道好入口却不知后劲忒大。不消一会儿丁小豆觉得自己满腹文采呼之欲出,简直赶上了诗仙李白,于是颤巍巍站了起来寻思着作一首诗:“啊,晚霞,啊,夕阳,啊……”第三个啊还没完一个趔趄直直栽了下去……
丁小豆闭着眼想:完了,脸先着地,估计得摔得爹妈都认不出来的模样了。没有意想中吧唧的摔地声,身子一轻,停止了下坠,原来半空中便被那蓝衣帅哥稳稳抱住。醉眼最是迷离,用迷乱的的眼仔细瞧着这张俊俏的脸,双手如藤蔓攀上他的肩,娇笑着说:“你又救了我一次,我……该如何谢你?”绯红的脸娇媚百生。
“再给我煮几个雪里茶的茶叶蛋?”他皱了皱眉,抱着她稳稳着地,刚一松手丁小豆就又是一个踉跄眼见着就倒下去,于是干脆打横将她抱了起来,“酒量这般浅还喝了这样多。”
丁小豆伸出手指在他脸上戳了戳,浅笑几声,道:“我怎么觉得……你和上次看见的……不太一样呢?”打了个嗝,然后头一歪,竟然就这般睡了过去。
望着怀中的人那一副醉酒迷离的模样,他嘴角一挑,笑道:“你何时会做诗来着,倒不如演个贵妃醉酒更合适。”紧了紧手将她抱得更稳妥,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我与蓝凤云自然不一样,我不过是借了他的样子来见你罢了。”
天边褪去最后一丝光亮,月华就早早铺满。一头皓白银发在月华下随脚步如丝缎般流动着光泽,怀里的人脸面依旧呈着酒后的绯红之色,呼吸均匀安稳地睡着。嘴角一个笑浅到几乎不可见,心下念着:不成想还能这般抱着你,便是足够了。脚步稳稳直往浅月阁去……
丁小豆睡得沉,醒转时已经过午时,屋外的蝉鸣唱正欢。
听见声响,瑞珠端了洗漱用具进来,笑着说:“王妃这一夜睡得可真香,早上王爷离开都不见您醒的。”
丁小豆用手扶头,昨夜是怎么来的,哦,对了,和蓝凤云喝酒吃茶叶蛋来着,后来……好像喝多了,然后呢?想不起来了,居然喝断片了。丁小豆自嘲的摇了摇脑袋,就着瑞珠端来的盆汲水洗脸,温热的面巾盖在脸上顿觉神思清明许多,蓦地将面巾取下,愕然问瑞珠:“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王妃睡得香啊。”
“不是这句。”
“哦……我说王爷走的时候您还在睡。”
“楚昊祯这么早找我?”
“没有啊,昨夜王爷就歇在您房中,您不晓得?”瑞珠眨巴眨巴看着她。
“咳……知……道,那个,早饭吃什么?”面具帅哥昨夜睡在她的房中?丁小豆赶紧低头检查了一遍,幸好幸好,衣服还都是好好儿穿着呢。
“早膳时辰早过了,午膳已经备好,王爷吩咐等王妃醒来就传膳。”瑞珠麻利地收拾了床铺再将洗漱用具端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