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紫陌将房门掩上,回头望着榻上那个人,一袭如雪白袍纤尘不染,袍角一朵朵血色莲花安静绽放,一头银色的白发如同锦缎铺开,泻在白玉枕上。风华绝代,容貌倾城的脸此刻正在慢慢恢复,如枯树的皮肤正一点点修复着。这是每日魂牵梦绕的人啊,在他最无助的时候总是她在他身边,可是一千年了,为何就是走不进他的心里。
胸中泛起一丝苦涩,将药碗端了上前:“主上,把药喝了吧。”
素和沐卿凝眉看了那碗中褐色带点暗红的液体,血腥的味道随着飘起的袅袅药雾慢慢充斥着屋子,眼底一丝苦涩溢出,摆了摆手:“拿去倒了。”
“主上?”尹紫陌惊诧望着他,每一次反噬都会耗去他百年功力,如果不进补那更是后果堪忧。
银发如瀑布泻下,缓缓支起身子,素和沐卿知道自己若是再不进补估计很难熬到千年之期。那是一个诅咒,他已经记不起是谁下的诅咒,只知道时满千年他必须做出一个选择,往前便是摈弃所有理智,成魔,成为魔界正真的君主,寿与天齐。往后轻者是修为尽失,落成凡胎,重者灰飞烟灭永无来世。
这样的选择等于没有选择,蝼蚁尚且偷生,谁愿意眼睁睁看着自己生命一点点流逝,直至消亡。所以半月以前他已经接受尹紫陌的劝导开始已人血为引,进补玄黄之药。可还是今天在这永定王府里面,他不想喝下这碗药,越是接近她越觉得有一个声音再说“卿儿,莫再沾染血腥。”越接近她胸腔里面就有一股喷薄的气流在涌动,越发忍不住去接近她。
“主上,紫陌无能。”尹紫陌明白他决定的事情无可更改,遵从地将药撤了下去。单膝跪地俯首说,“紫陌进府已经十日,依旧未能找到凤转回鸣,还请主上责罚。”
“罢了,楚昊祯比你我想象的要厉害得多,你一时找不到也不足为奇。”略微思索,“此次让楚昊祯出征极东三郡是不是你给楚昊天出的主意?”
尹紫陌在心中一诧,只得颔首承认:“是的。”
“你们如何对付楚昊祯本宫不管,但是她不行。你现在留在永定王府的首要任务是保她平安。”那一张白瓷如玉的脸竟浮现在眼前,心中微微一暖,嘴角不自觉划起一丝弧度。
“主上?!”尹紫陌震惊不已,冷若冰霜的魔君素和沐卿何时对一个女子上心?他的心不是在千年前随那个人一块儿埋葬了吗?难道这千年命定的窦氏女与那个人有关?那绝不可能,他的身上没有任何那个人的痕迹,那个人不该是羽化成尘?不可能有来世。
素和沐卿微微一滞,扬了扬袍袖:“你知道本宫跟了她几世,因为她就是本宫千年渡劫的关键,所以在本宫安然渡劫之前她必须毫发无损。”他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做这个解释,他素和沐卿向来不是只会命令,何时做过解释?
清晨晨风浮动,一股莲香自房门外传进来,丁小豆循香而出,一抹蓝色的身影长身玉立在院中,晨风中一袭蓝色长袍轻轻舞动,袍角一朵鲜艳的莲花栩栩如生。
“蓝凤云?!”
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薄唇微翘,面色苍白的不是那风姿矍隽的不是蓝凤云又是何人。
眼里藏不住的喜悦,倚在门框轻声问:“你怎么来了?”
清美俊朗的脸上一丝笑意如娇媚的玫瑰迎风绽开,梧桐未落的叶如金色的光圈晕开在他身后衬托出那谪仙般的身姿。唇角勾起,伸出一只手,说:“带你走。”
那晨光落在他身上荡起一圈金色的雾,他便如天边踏云而来的神仙般伸出手说:“带你走。”
胸中一朵涟漪如绽开的花,一圈一圈漾起,漫遍四肢百骸。那一刻,心就这样沦陷了。
“去哪儿?”将手放在他的掌中,冰凉的寒意从指间传来,想来是在晨风中站得久了,他的手被风吹得冰凉。
“去了你就知道。”他牵起她奔跑起来。
顾不得身后瑞珠的呼唤,她的心跟着一起奔跑……
未央街似乎比任何时候都醒得早,绵延不尽的灯笼如游龙蜿蜒在远处,人声鼎沸,车水马龙。“今日中秋节,这里有祈福祭祀。”他牵着她立在长街处,笑意从眼角流出一直流到她心里,带着宠溺,带着温柔。
“所以你一大早来找我,就是为了带我来看这个?”她抬起脸,勇敢的迎上他的目光。如果说之前在楚昊祯与他之间犹疑,那是对自己身份的不确定,对那些诡异出现的梦境的不确定。而此刻她明白她就是丁小豆,她要过的是自己的日子。就在他站在晨曦中伸手对她说:“带你走。”那一刻开始她已经坚定,他便是今生良人。
“是啊,今日这街上的热闹从早上会一直到夜半。你看那边……”目光随着他的手指延伸出去,一群戴着白色面具穿白色长袍的人跳着奇特的舞蹈穿过人群遥遥而来,几十个人白色的袍子腰间没有束带,宽松飘逸,面带白玉色笑颜面具,墨色发丝不束,在晨风里肆意飞扬,唱着神圣听不懂的歌。中间八个一样装束的男子抬着一台肩撵,四根柱子支起一个棚,四周用白色沙曼围绕,风一动,沙曼飞舞,露出里面一个绝色的女子,一样洁白的袍子,未束的发丝,没有戴面具的脸宛若白瓷,峨眉淡描,目若星辰,朱唇轻点。从丁小豆身边过去时飘起阵阵香雾。
“这是祭祀的前奏,那轿撵里的是今年的月亮女神,现在祭祀队伍会沿着街道走过整个楚都。到了晚上月亮女神会陪着祭师上到祭祀台上做祭月仪式。”蓝凤云紧了紧牵着他的手,轻声解释着,目光却追随着那白沙曼飞扬的肩撵。
丁小豆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目中一丝戏谑的光闪过,“月亮女神果真好美,你瞧,看得你眼都直了。”
“嗯?”他抬手摸了摸下巴,做思虑状,“我可以理解为你在吃醋吗?”
闻言脸面一烫,丁小豆别过脸去咬了咬唇说:“哪有,你我不过朋友而已,何来吃醋?”
“我只当你是吃醋了。”掩不住眉眼间的喜色,胸中一股激荡的暖意荡遍全身,为何非要他离她那么遥远,为何非要“生生世世不相见”,你不记得前世,我也忘了因由,只是记得我的存在就是要护你周全,这便足够,千年之期不成魔又何妨,灰飞烟灭又何妨,能够这样牵着你的手足矣。“就算月亮女神是美若天仙,只是这将死之人也没什么好看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