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正下着雨,年轻人手里并没拿伞,然而身上干净清爽,一滴雨水都没沾。听得说书人的话,不禁愕然,脸上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情,转而直接上了楼。
说书人此时已经将那位帝家少主的身世说的天花乱坠吐沫横飞:“所以说,要不是他生母是沧蓝海那位大人物的女儿,沧蓝海能如此将他奉为上宾?听说现在他已经结了一门亲事,自然也是跟沧蓝海不知哪家的如花美眷。如此少年英才,我等前浪甘心被拍在沙滩上啊。”
花瑟拿了一盘瓜子,叫上小痴一起听这牵扯到祖孙三代的八卦。
半夜睡觉间,花瑟又隐隐约约开始做梦。
还是那个她做了十几年的梦,梦的背景是一片影影绰绰的暗蓝,天际透着光,梦里有人告诉她她的名字叫花瑟,她觉得心口有尖锐的疼,下意识的摸去,心脏还在有节奏地跳动,这才长长舒了口气,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已经醒了,小痴还睡得安然,显然她从来没有梦到过过去的故事,花瑟觉得这样很好。
走下一楼,大厅里点着几盏灯,值班的小二昏昏欲睡,花瑟过去敲了敲桌子:“伙计,有夜宵吗?”
小二一脸歉意:“姑娘也知道这两天客多,这山洪堵了道,镇子上采购的食材不太充足,新的食材明早才能运到,所以也没准备夜宵,怠慢了姑娘,真是抱歉。”
花瑟无奈道:“那烧饼总有吧。”
想到了原来半夜梦醒的时候,朱颜姐总是能察觉到,然后准备好了夜宵,花瑟摇了摇脑袋,让自己不去想这位亦师亦友亦老妈的好姐姐。
小二连忙答应:“有,烧饼还剩一个,这就给姑娘上来。”
这时又从楼上下来一个人,正是白天那个年轻人,过来要了份夜宵,小二顿时十分为难:“这……这位公子,小店现在是真没东西了,就剩一个烧饼还许了这位姑娘。”
花瑟撇了撇嘴:“那分成两份吧。”
年轻人庄重道:“姑娘,半夜吃东西会长胖啊。”
面对这种不识好歹的人,花瑟觉得最有效的解决办法就是:“小二,不用分了,我自己吃。”
年轻人又上下打量了花瑟一眼,嘴角憋着笑:“其实挺瘦的了。”然后施施然转身找了位子坐下。
小二一脸为难:“姑娘,这……分……是不分啊?”
花瑟咬牙切齿吐出一个字:“分!”
花瑟一脸不友好在年轻人对面坐下,只见他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了一壶酒和两只酒杯,斟上了酒推到花瑟面前:“这个能喝吗?”
花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他一脸的讶然:“这里面可加了东西。”
花瑟又撇了撇嘴:“我不怕毒啊。”
“不是毒药。”
“那是什么?”
“你猜?”
“……”
年轻人强忍着笑的样子让花瑟有一拳把他打扁的冲动,于是她扁了扁嘴,眨了几下眼睛,眼泪就在眼眶里滚了几圈,但就是不掉下来,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道:“你欺负人。”
年轻人忽然就有点慌神:“你别哭啊。”
下一秒花瑟就笑了出来,两只眼睛眯的弯弯的像只小狐狸:“你也被耍了嘛。”
年轻人一愣,然后一副委屈的表情:“可是那酒里真的加了东西。”
花瑟气急败坏:“到底加了什么?”
他自己喝了一口,淡然道:“水。”
“……”
这时候小二端了两份烧饼上来,愣了一愣道:“原来两位认识啊。”
“谁认识他。”
“谁认识她。”
两个人都气鼓鼓瞪了对方一眼,然后转过头去谁也不理谁,于是小二十分识趣的退下了。
过了几分钟还是年轻人先开了口:“我说……女孩子半夜吃东西真的会长胖。”
回答他的是花瑟抡过去的一个板凳。
两个人最终决定吃完烧饼再战。
分完了一个烧饼,年轻人问花瑟:“想不想上屋顶去玩?”
花瑟用一种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他:“外面下雨呢,大雨。”
“就是下雨才有意思啊。”
花瑟觉得自己已经没办法跟这个神经病交流了。
结果神经病上来直接生拉硬拽,把花瑟带到了顶楼,从旁边搬过来梯子,干脆利落的爬到了屋顶。花瑟在心里默念艺术家都是这样的疯子说不定我还能见证什么伟大作品的诞生淋雨就淋雨吧增强免疫力,爬上了通向屋顶的梯子。
没有雨落下来。
花瑟看向天空,无数的雨点噼里啪啦打了下来,可是好像有一个透明的罩子把它们隔绝在外,雨点打下来就都会被蒸发,氤氲了一层淡淡的白雾。非但没有雨夜的寒冷,还让她感觉到了一点晴空的暖意。
那个神经病坐了下来,指了指自己身边,花瑟坐过去:“行啊,挺厉害嘛。”
神经病咧嘴一笑:“崇拜我吗?”
花瑟又递过去一个表达嘲讽的眼神,想小痴应该也能做到。
两个人就都不说话,静静的坐在雨夜的屋顶上,所有的心事像是那些落下来的雨点被蒸发了。听着滴答滴答的声音,花瑟突然就有了睡意,但又不愿意驳这个神经病的一番好意,于是委婉道:“这雨点的声音还真催眠。”
神经病望着天:“肩膀借你一用。”
花瑟呆了一下,心想您老人家真爽快,豪情万丈啊,然而架不住袭来的困意,歪倒在神经病的肩膀上睡了过去。
小痴醒来的时候发现花瑟不在房里,下了楼才看见她已经捧了本书坐在那里吃早餐了。
“你什么时候起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花瑟招呼了小痴:“来来来,给你讲一个关于烧饼的故事。”
小痴半信半疑的坐下。
“从前有一个烧饼,他走啊走啊突然觉得好饿,于是就把自己吃了。”
“……”
半晌午的时候雨小了,又听说了河堤那边经过这几天的修缮已经可以通航,汾河是赤水的一条支流,而赤水则流经夜城平原注入沧蓝海,在九州北方的通航当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但是现在气候不稳定,寻常船只根本不走汾河这段水路,只联系到了一条从赤砀山区向夜城平原运送石料的运输船,不过这对被困在汾河镇的旅客们无疑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镇上代售点买票的时候却出了些问题。
因为是运输船,能容纳乘客的数量就极为有限,等到花瑟和小痴去买票的时候早就被抢空了,不过旁边得意洋洋地一群黄牛开了天价,那些财大气粗的商人千金一掷上了船,可惜两个女孩身上带的现金全然不够这高额的票价,而这镇子上又没有能提取高额现金的商行,一时半会犯了难。所以想着等过段时间天气好转,反正汾河镇也不算多无趣的地方,至少客栈那个说书的就深得花瑟心意。
“说归这么说,能争取的话总要争取一下。”花瑟还是略带不甘心。
“怎么争取?去抢劫?”
“当然不是。”
花瑟一脸高深莫测的笑,笑的小痴毛骨悚然。
客栈后面就有家铺子,花瑟和小痴从里面出来的时候已然换了装扮。头发像模像样挽了两个髻,素然的对襟内衬高束腰长裙,九州的丫鬟一般都打扮成这个样子。
看着前面又是一个带着仆从的老爷上了船,两人紧步跟了上去。
一般有身份的老爷谁出门不带两个仆从,当然这些丫鬟仆从是不占客卧的位子的,下人们自然有下人们住的地方。
两个人跟在那位老爷身后,小碎步垂首安静跟着,本来四个仆从变成了六个。小痴还有些紧张,被花瑟在旁边安静淡然的气场影响了一下,就只能心想豁出去了。
上船口检票的时候顺风顺水的从检票的人员边上过去,心里的大石头算是落下来了。结果检票的那位老兄好像是成心跟她们俩做对,刚过去便被喊住了:“喂,你们俩,李老爷说是只带了四个仆从,你们又是从哪来的?”
小痴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花瑟很淡定:“什么李老爷?我们并不认识,我们是王老爷家的奴婢。老爷在客栈落下了些东西,我们刚去取回来。”反正这世界上姓王的那么多,随便蒙吧。
“王老爷?”检票的满脸狐疑打量着她们俩:“你们说的是哪位王老爷?”
花瑟心想我去这么一条船上还不只一个王老爷,心念电转,顿时柳眉倒竖,提高了八个音调喊道:“你算个什么东西连我家老爷都不知道!我可不识得什么别的王老爷,反正今天要是我们两个回不去,耽误了老爷的事情,看你们这些人怎么担待得起!”
检票的老兄被这气势震了一震,但是心里也只能苦笑自己一个小码头的怎么得罪得起被困的这些人,要是真有什么牛人还真不好办,正犹豫着要不要放这两个丫鬟上船,就听头顶上传来了一个救世主一样的声音。
“小红小绿,在外面注意点素质。这位小哥真对不起,王某人对家仆管束不严,冲撞了小哥,还望海涵。”
三个人听到这声音都无疑觉得是天籁。
花瑟正想着是谁这么有爱心救人于水火之中小女子必有重谢,莫名就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抬眼向船舷上一看,一个穿白色衣服的神经病正笑得春光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