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皇帝寝宫内一片昏暗,只有几盏不明亮的烛火一跳一跳,似乎随时都有可能熄灭。
夜倾城抬手点了点,一,二,三,四,五,一共五个穿着黑袍的身影。
五人似乎是按照特定的顺序站成一圈,面对床上的老皇帝的那一位,手中散发着碧绿的光芒,那光芒不停地注入老皇帝的身体中。
而在他身后的四人,分别散发着蓝、白、黄、赤的光芒,五色相接形成一个完整的循环。
木,水,金,土,火,五行相生,通过法阵和特殊的技巧将五行齐聚,就能够发挥出超越极限的力量。
木主生,木相的生命力最为充沛,此刻那位木系的术帝正将蕴含庞大生命力的灵力不停注入老皇帝体内。
并非这位木系的术师不肯,而是他实在无法代替宁锦年来医治老皇帝的沉年旧疴。老皇帝的身体早就如同一个漏了的木桶,无论注入多少生命力都会像桶中的水般漏出来。海魂珠千般玄妙暂且搁置不提,但有一点要说的,就是能够修补这个漏掉的木桶。这种修补是暂时性的,老皇帝的身体终究是从内而外的衰老,所以每隔一段时间都要修补一次,才能暂留住老皇帝并不强大的生命力。
但眼下,老皇帝胸口的匕首属于外伤,通过水系术师修补身体,再经木系术师补充生命力,只要术师的能力足够,这种外伤并不会真的致命。
毫无疑问,眼下这五个人拥有足够的能力,因为他们全都是那传说中的级别——十阶术帝强者。
为首的木系术师沉声道:“公主殿下,还请助我们拔出陛下胸口的匕首,注意要快,不能牵动身体的其它部分。”
夜倾城上前,握住匕首,只得听木系术师一声:“拔!”匕首瞬间从老皇帝胸口拔出,而一层蓝光恰到好处地敷上了老皇帝的伤口。
“接下来的就交给我们吧。”
夜倾城握着沾血的匕首,点了点头。
五位术帝脚下升腾起五色的光芒,最终交织成如墨的漆黑,成为一个圆环旋转不停。经过那位水系术师之手化为幽蓝,经过那位木系术师之手化为碧绿,两色的光芒在老皇帝身体上交织变幻。
这是一个很繁琐的过程。
水系灵力不含生命力,所有的修补都是在透支身体原有的生命力。虽然这种透支是温和性的,但对如今残破不堪的老皇帝的身体来说,根本支付不起,所以木系术师就要小心地将自身灵力中的生命力迅速补充到老皇帝身体中,再被水系术师取来修补,当然,修补的只是胸口的伤,老皇帝的内在已经很难被修补了。
夜倾城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看着,期间偶尔有人想要进来探望,都被她冷着脸拦了下来,两三次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想要进到这所宫殿里了。
眼睛里悄悄冒出的血丝和额头上并不明显的青筋都无所谓,夜倾城很害怕她一个眨眼或者一个不小心就错过了什么。
天色渐明。
宫中没有寻常百姓家的鸡鸣之声,但时间的流逝夜倾城还是能感觉的到的。眼见五位术帝身上的光芒逐渐变淡,夜倾城立即上前,为首的术帝对她作了个揖:“禀公主,陛下的伤已经止住了。”
“那为什么还不醒?”
“陛下的身体本就虚弱,这次受伤更是雪上加霜。虽然只是皮肉伤害,但心肺的内在也受到了一些冲击。如同破损的镜子,我们虽然将镜子粘好,裂痕仍在。那种无法探知的内伤我们同样无能为力,以至于就算补充给陛下生命力也会快速流失。所幸陛下身体里有一种微弱的力量,能够一定程度上缓和那种内伤,现在只能等那种力量慢慢发挥作用了。”
夜倾城神色略有缓和:“那大概要多久?”
“少则一两月,多则……”
“不用说了。”夜倾城打断他的话:“对外就说皇祖父现在只是虚弱昏迷。”
木系术师有些为难:“公主殿下……”
夜倾城看着他们,面如寒霜:“我是今日才知道皇祖父身边有五位术帝的。五位术帝,竟然都能让皇祖父被人行刺了去,你们到底有多废物!”
夜倾城并没有以身份压人,她说的也是事实,虽然语气不好,但毕竟这的确是五人的过失。
其中一个深深作揖:“我们平日在夜城各处暗自镇守,只有一两人随时陪伴陛下左右,这也是陛下的吩咐。而且并非我们完全无能,今日那刺客虽然不是术帝,却似乎身经百战,速度和准确度都相当惊人,甚至我们身为术帝都防备不及,还望公主殿下多加小心。”
那个女人吗?
夜倾城点点头:“既然如此,我不会将你们五人宣扬出去,你们对外也知道怎么说,反正谁也分不清你们。”
五行术帝不忠国家,不忠社稷,只忠于皇帝,而皇帝所亲近的人,必是他们所亲近的人。五人齐齐对夜倾城躬身行礼,然后一同隐入了黑暗之中。
夜倾城揉了揉脸,去把烛火调亮了一些,然后推开殿门,吩咐侍女:“去前殿告诉母后她们,可以探望了。”
守了一夜的皇后、皇子公主还有老臣们纷纷入殿探望,闻得陛下尚在昏迷时又有几个人掉了泪珠子。
夜倾城没时间管他们,她自己都没时间流泪,就被夜月魂从人群之中拉到一边。
“事有蹊跷。”夜月魂开口就是这几个字。
夜倾城疲惫揉了揉额心:“我也知道,但是当时发生的一切太突然了,我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夜月魂将当时的情景复述给夜倾城,顺便推理出了许多疑点,比如为什么沧蓝海要将圣物作为寿礼?沧明泪对此是否知情?那颗海魂珠是真的还是假的?现在又在哪?那颗珊瑚经过检查没有问题,那么宁锦年和帝望心到底是不是同伙?
最重要的是,蓝暖烟为什么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刺杀皇帝?难道真的是沧蓝海想要开战?可是沧蓝海又怎会愚蠢到采取这样一种自投罗网的方式?
太多的疑点,夜倾城默不作声,而后揉了揉脑袋:“哥,你知道的,我并不擅长想这些绕来绕去的东西,但是现在我谁都不会相信,我得一直在皇祖父身边守着。”
夜月魂将一卷纸塞给她:“这上面是皇宫的地图和布防,现在莫说皇宫,整座夜城都封城戒严了,你拿着,说不定什么时候用得上。还有,现在你需要休息,你的状态很不对。”
夜倾城正要辩解什么,就见夜月魂一把将她推到一面落地的铜镜前,镜中的女孩脸色苍白嘴唇青紫,显然昨日淋了雨又熬夜之后心力交瘁。
夜倾城最大的特点就是从来不矫情:“只是皇祖父那里……”
“有我和母后。”
夜倾城点点头,转身回宫。
……
……
但夜倾城并没有回宫。
现在她的母后和哥哥姐姐们心思全在老皇帝的身体上,而只有她知道老皇帝的身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那五位术帝不轻易见人,不过肯定要留下几个暗中照看,如果这都不能再保老皇帝安全的话,她留在那里也没有用。
她去的方向是另外一个地方,皇宫水牢。
皇宫水牢和慎刑司的大狱不一样,哪怕是凡世间最穷凶极恶的罪人,慎刑司也自会为他们安排去处,绝对不会将这等货色安排在皇宫大内。而能被关押在水牢的则是一群最特殊也最有身份的人——术师。
术师这种能通晓天地之能的人物,平常人可能一辈子都接触不到一个。伴随能力滋生的并非是责任而是野心,曾一度有强大的术师为非作歹涂炭苍生,但最终的结果是被群起而攻之,从此术师的世界内部自发约定俗成,行事不得祸及无辜的普通人。
至于什么是无辜的普通人……
谁知道呢?
受雇于豪门刺杀行业对手算不算杀害无辜?突发觉醒了能力然后去报杀父之仇算不算是杀害普通人?此等例子不一而足,于是只要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也就没人真去斤斤计较那些约定。况且,术师的世界原本就是谁的拳头大谁说了算,真有哪个诸如院长大人之类强到逆天的存在突然心血来潮想做正义使者,又或者五行术帝突然背叛皇室为祸苍生,也很难找出人来与他们抗衡。
当然,皇家也不是正义使者,只不过总有那么些有点本事的人妄图触怒皇家,最后的结果就是被关进了这座永远不见天日的水牢。
水牢的一半都埋在水下,通风口和进出水都采用微小的滤孔,特殊的建筑工艺和建筑设计使得这座监牢里连昆虫都很难进入,正常人如果被关进来自然是永无出头之日。当然这些并不足以对付一个术师,所以每一块打造这座水牢的砖石上都会画满法阵,组合起来更是一个庞大不可摧毁的法阵,唯一的作用就是困住牢中的人。
这座水牢甚至要追溯到夜城建立之前,最初夜家并未统一东陆之时,因此许多法阵都是千年之前残存下来的,很多都已无人能看懂,更不要提暴力破坏,那只会激发自毁装置,最后无人能从中生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