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当。”
一声清脆的响动打破了四海殿中的沉寂,所有人都在想是谁这么大胆,竟敢在这种关键时候挺身而出,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帝望心拂袖起身。
“真是不好意思,打翻了酒盏,冲撞了陛下,望心深表歉意。”
马上有侍从为他擦去身上的酒水,而帝望心面露愧色:“晚辈失仪,自罚三杯。”
话毕,干净利索地连斟三杯,但此时也不会有人为他叫好。
帝望心心中的疑惑,没有人来为他解释。他做生意,凭借的就是九州与沧蓝海私下不和,他能上位,凭借的也是沧蓝海邀请他参加海魂祭,说明他是沧蓝海的盟友,归根结底,他就是准备在两边的夹缝之中赚尽便宜,要是九州与沧蓝海建立了坚固的友好关系,哪还轮的到他去做些什么。
当初与宁锦年制定下的计划,眼看着出现了如此大的变故,帝望心心中虽急,却也不是鲁莽到打翻酒盏的人。三杯酒进肚,无非是为了换老皇帝一个说法。
老皇帝沉着脸色开口:“朕并不是气量狭小之人,只是小辈行事如此鲁莽未免不妥,更何况望心你还是一域之主,自罚三杯就算了事?”
坏了!
宁锦年最避免发生的事情发生了,老皇帝不仅怀疑宁锦年,也开始怀疑他身后的帝家是否早已和沧蓝海暗结珠胎来算计九州,如果真是那样的话,老皇帝当初说的不惜性命开战,就有可能变成现实。
宁锦年快速起身:“惹得陛下不悦,臣代臣主陪不是。这一座南海珊瑚献给陛下,就当是赔罪了。”
宁锦年行至殿中,挥手间殿中凭空多出了一株近两米高的珊瑚,五光十色枝桠纵横,在殿中明亮的烛火之下粼粼发光,让人叹为观止。他必须先传达给老皇帝一个讯息:我是站在您这一方的。
殿中之人都在惊叹帝家财大气粗,只有帝望心在惊叹宁锦年财大气粗。
见宁锦年如此反应,老皇帝面上神色更加复杂。其实如果沧明泪在场的话,宁可冒着与九州翻脸的危险,也绝对不会允许蓝暖烟拿着一颗假的海魂珠为沧蓝海蒙羞,那样宁锦年就有机会澄清自己那颗珠子与沧蓝海这圣物并无半点关系。但可惜他今日未到殿上,只有蓝暖烟一个,那便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末了,老皇帝毕竟是老皇帝,他的重病和宁锦年为他续命都是不能暴露于人前的事,心中已有了立即细致处理这帮人的打算,面上不悦逐渐消散,转为和蔼。
“罢了罢了,摔个酒盏而已,莫坏了兴致。礼品朕都很喜欢,来人,收下吧。”
内侍走上来正欲将那珊瑚搬下,却见蓝暖烟神色欢欣眼神朦胧地看着那座珊瑚,口中喃喃:“好漂亮……”
女子大多喜欢这种华丽饰物,不光是她,几位公主也都对那座珊瑚十分感兴趣。只见蓝暖烟向老皇帝欠了欠身子:“暖烟可否近距离观赏则个?”
人家都把族中圣物献上了,这点小要求老皇帝没有不应允的道理,挥了挥手,蓝暖烟就走到那座珊瑚近前。
珊瑚多彩映着蓝暖烟姣好的脸庞,当真是一道风景。可见蓝暖烟十分喜爱这珊瑚,情不自禁地就抬手向着那座珊瑚伸去。
不对,从一开始就不对!
宁锦年很快意识到了,这分明是一个早就设好的局,最终的目的肯定不只是挑拨他和老皇帝这么简单。但他已经来不及向老皇帝禀报或者说解释什么了,蓝暖烟的手已经触到了那座珊瑚。
“砰——”
珊瑚上似有一股巨力,直接将蓝暖烟震飞,而飞的方向,竟然是龙椅之上的老皇帝。
电光火石之间,宁锦年向老皇帝的方向奔去,但是已经晚了,转眼之间,蓝暖烟的身体就软软靠在在龙椅旁边,而她的手中哪还有什么海魂珠,只有一把匕首,深深地埋进了老皇帝的心脏。
蓝暖烟的脸从长发之中露出来,对着宁锦年一笑,分外妖娆。
老皇帝身边的确随时都有术帝强者,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蓝暖烟已经整个人都软了下去。她的身上缠绕而生出宛若钢铁的藤蔓,将她整个人都困住,龙椅之旁显现出两个身穿黑袍的人影,铺天盖地的手印结出打在蓝暖烟身上,将她制住,但不能改变的是,那把匕首深深地埋进了老皇帝的心脏。
皇后只是个普通人,但在此时却不由得她反应不快。见两位术帝已经将蓝暖烟制住,急忙上前扶住了老皇帝:”父皇!“
老皇帝本就已经虚弱至极了,被如此精准地刺杀,已经面色发白的昏死过去了,胸口处向外渗着暗红色的血液。
直到此时,殿中所有人才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刚才发生的一切就在一息之间,一息之后,混乱大作。
整个四海殿如炸开的锅,不敢相信呆立原地者有之,极度关心飞奔上前者有之,害怕牵连躲在角落者有之。侍卫涌入殿中开始维持秩序,但这种情形哪里还维持的住。长枪交错在殿中,却又没有人敢真的对这帮已经失去方向的重臣们做出太过无礼的举动。
宁锦年看着龙椅这旁倒在地上、被困住动弹不得的蓝暖烟,她此刻竟然还能露出那种平日根本见不到的微笑。一种巨大的危机感涌上宁锦年心头,他知道,他,帝望心,乃至整个帝家和沧蓝海,都被算计了。
皇后靠在龙椅另一边边搀紧老皇帝,双目之中已有泪光,声色俱厉大喝道:“都给本宫老实些!来人!将宁锦年、帝望心等北陆来人全部收押!御林军以最快的速度前往玉池苑,把那个蓝头发的也给本宫抓回来!”
皇后一喝,威棱四射,殿中顿时声音小了许多。群臣慑于皇后威严,纷纷闭嘴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这时才能听见殿门口一个并不大的声音,传到了每个人的耳中。
“不用抓了,他在这。”
四海殿门口,夜倾城不知道什么时候安静地站在那里。她本就生得绝色无双,又是精心装扮,但全都被雨打湿了,柔顺的黑发和精致的容颜都仿佛被扔到泥水中的花朵,有一种凋零后残酷的美丽。
沧明泪就站在她的旁边,却没有尝试着向她解释什么。可以看出来这两个人是一起来的,站在一起,距离却那么遥远。
他们赶到四海殿,目睹的却是那一幕惊心动魄的刺杀。
四海殿外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激烈,倾盆如注的雨声和着风声传到殿内,大开的殿门外一阵寒风席卷进来。
沧明泪抬起垂着的脸,一张比女人更漂亮的脸蛋上露出迷人的笑:“你们都愣着干嘛?现在不抓我,就不怕我把你们的九公主也杀了?”
御林军这才反应过来,两队人冲上前去将沧明泪擒住,但沧明泪根本不反抗,任凭御林军将他押送至一旁。在他的旁边,同样被羁押着的,是垂首沉默的宁锦年,和皱眉不语的帝望心,帝望心似乎很想问宁锦年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蓝暖烟在地上蜷成一团,在术帝面前她毫无反抗之力。一位术帝看守着她,另一位术帝的黑袍之下冒出话来:“我去救陛下,这里交给娘娘。”
这位术帝手中碧绿光芒暴涨,将老皇帝的身体包裹起来,然后对着殿中说:“传御医,再来几个人帮我。”
夜倾城面无表情,本来鲜活漂亮的眼睛里也失去了神采,目光淡淡扫过殿中众人:“我守在皇祖父身边就好,你们所有人,现在都离他远点。”
那位术帝不置可否,任凭夜倾城跟在他的身后,一起进入变得茫茫的雨中。
没有人会怀疑夜倾城,这座皇宫里最受老皇帝宠爱的小公主。如果说这座皇宫里谁还保留着最真挚的感情,谁也不会否认,绝对是夜倾城。
沧明泪的心突然揪紧,因为他分得出,夜倾城脸上一瞬滑落的是雨水还是泪水。
感觉到沧明泪的身体动了一下,他身后的士兵立即大喝:“别动!”
沧明泪看着夜倾城离开后的空荡荡的大殿门口,笑道:“不动就不动。”
龙椅上残留着老皇帝胸口渗出的一点血,皇后坐在侧位上,脚下是捆成麻花的蓝暖烟,身后是身穿黑袍看不清外型的术帝强者。
她抹掉眼中的泪,身为皇后,她此刻必须要做出表率:“诸位爱卿都看到了,沧蓝海来人于大庭广众之下刺杀陛下,北陆帝家贼子从中协助,此仇不共戴天!本宫虽是女人家,却也有我九州儿郎的气节!今番倘若陛下还能醒转,陛下势必不会放过仇敌;倘若陛下……倘若陛下有个三长两短,休怪本宫一纸诏令发往军部!到那时,诸位可愿与本宫一起向那番邦狼子,讨个说法?”
讨个说法?
讨个说法!
皇后的愤怒瞬间传递给了文武百官,整齐划一的声音在殿中响起:“微臣愿意!”
“那么……”皇后双目含泪,嘴唇颤抖:“现在,将这些大逆不道之人发往水牢,还请术帝前辈助慎刑司一同看管,本宫……本宫想要去看看父皇……”
她身后的那位术帝强者似是叹了口气:“遵命,娘娘。”
……
……
花瑟被雨声吵醒了。
铺天盖地的大雨打在窗上如同瀑布,根本看不清屋外的一丝一毫。屋内一盏长明的烛火微微跳动,花瑟下床,挑了挑灯芯,喃喃自语:“好冷的天,不知道宁锦年和夜倾城在的话会不会好一些。”
她回床睡下,窗前一株新种上的黑药花招展着枝叶,散发阵阵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