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衣少年再睁开眼睛看到的是头顶浓密的枝桠,浓重的瘴气隐隐绰绰透着月光,远处不时传来几声野兽的呼号。
他躺在地上,身下垫着柔软的树叶,左肩的伤已经处理,但不知用的是什么手法,竟能止住那样的伤口。失血过多导致的全身无力的后遗症仍在,他挣扎着要坐起,却怎样也提不上力气。
“别动了,你那伤口再动会流血的。”头顶上传来一个声音,紫衣少年觉得这声音在哪里听过,才想起来自己坠崖的时候好像就是这个声音说了些什么。他仰起头,看见一张略显稚嫩的少年脸庞,少年嘴角叼着一根草,一身粗布衣裳破破烂烂。
“你救了我?”紫衣少年冷笑:“你的目的。”
布衣少年抽动了一下嘴角:“喂,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我如果要害你,为什么还要救你?”
“那么,”紫衣少年瞬间如猛虎起跃,下一秒已有一把精钢的匕首架在布衣少年的脖子上:“你接近我有什么目的?”
“目的?”布衣少年嘴角噙着笑:“你的伤口又流血了。”
然而紫衣少年却丝毫不为所动,拿着匕首的手冰冷而坚定。
布衣少年温润的眼中闪过一丝精芒,只见他抬起右手,用手捏住了刀刃,然后一丝不可见的红光没入黑暗之中,那用上好材料打制的精钢匕首竟然从少年用手捏住的地方开始融化成液体,一滴一滴的滴落在地面上。
“你——”紫衣少年瞬间后退十米,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剧烈的运动让他左肩的伤再一次狠狠裂开,他的面色愈发苍白了。
“鬼步会消耗你过多的体力,你在用自己的命玩火,帝家少主。”
布衣少年的语气重重落在最后那四个字上:“我救你,不是为了让你再死一次。”
紫衣少年大惊:“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的救命恩人。”布衣少年歪头吐出叼着的草:“别这么剑拔弩张,我们坐下来好好谈谈吧。你动不了我,我也不会把你怎么样。”
紫衣少年面色依旧冰冷肃然,不过还是坐到了地上,用布衣少年可以听到的声音道:“你是术师?不可能,你才多大,怎么能将火相灵力运用至这种地步?易容?易容之术早就失传,现今大陆上的老辈人也只是听说过而已,还未有人见过,如果你会易容,那这种级别的强者若是要害我根本不用这么麻烦。可是……”
“解释不通了么?”布衣少年叹了口气:“好一个帝家啊,连个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子都有这种见识。想必你那位大哥也不简单吧!能把你害到这个份上,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看着紫衣少年眼中越发浓厚的戒备,布衣少年哈哈的笑了起来:“别老想有人会害你,你那哥哥还没继承家业,没那么大的能量追你到这里。更何况,你只是一个不知名的少主而已,这大陆上想杀你的人还没那么多。”
紫衣少年分明是想到了这些的,然而这种看不透眼前少年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
布衣少年没形象的一屁股坐在地上:“你啊你,说你什么好?你这么不惜命,真是可惜了我那刚刚采到的琉璃明芝,白救你这条烂命了。”
似是终于说服了自己眼前的布衣少年没有恶意,帝家的少主不再计较他那满口的烂话:“喂,我叫帝望心,你呢?”
“宁锦年。”布衣少年答道:“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了,我救你一命,我还会帮你夺回帝家的继承权,我只有一个要求,我要你们帝家的传世之宝——帝江内丹。”
帝望心明亮的瞳孔放大又缩小,略一思忖便爽快答道:“成交。”
宁锦年扑哧笑了:“喂,小子,别弄得那么严肃行不?”
帝望心不满道:“你叫谁小子呢?你有我大么?”
“本来就是个小子。”宁锦年呵呵乐了:“对了,我说,我们做兄弟怎么样?跟我做兄弟你不吃亏啊!”
兄弟……
帝望心的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原本因为一直躲避追杀而绷紧的神经也缓缓放松下来,他想到了那堵高墙之内与自己手足相残的哥哥,眼中的光彩莫名。
“好啊!”
少年的手掌击到了一起,眸中的光芒比星光更耀眼。
……
……
“这样就好了。”
铜镜里小痴漂亮的小脸蛋一如既往,只不过头发和眼睛都变成了东陆人传统的黑色,花瑟靠在一边耸了耸肩:“水洗掉了怎么办?”
“怎么可能!”朱颜不屑地将一个小瓷瓶扔给花瑟:“只有这里面的药水能把小痴头发颜色洗掉,普通的水,没门。”
花瑟接过那个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小瓶子,打开之后还是无色无味的透明液体,啧啧两声:“那能不能把黑头发染成蓝色?”
“美得你。”朱颜伸手揉了揉小痴披散的头发,让头发变得更蓬松:“这样就看不出来耳朵后面的鳃了。”
小痴怔怔看着铜镜里的自己,而后甜甜一笑:“比蓝头发好看。”
花瑟也上去揉了两下:“小痴怎么样都好看。”
朱颜一巴掌拍下了花瑟的爪子,又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一块坑坑洼洼的斑斓石头:“另外一件事呢,就是这个。”
花瑟略微正经了些:“五彩石?小痴会有那样的能力?”
远古时期女娲补天用的五彩石,蕴藏着丰富的天地灵气,常人若是佩戴指甲大的一块都足以延长几十年寿命,如今朱颜随便拿出一块就是婴儿拳头大小,花瑟则在心里默默盘算这块石头能买下来多少家朱颜开的小酒楼。
只不过那坑坑洼洼的样子太难看了,寻常人看了多半以为从哪个泥塘寻来的花里胡哨的破石块。花瑟是见过这石头的,但是……她却没有使用这块石头的福气。
朱颜并未怎么动作,那五彩石就静静地浮在空气中,然后随着朱颜挥手的动作飘向了小痴眉心的位置。
花瑟能杀死一个壮汉很不可思议?
宁锦年用手就融化了精钢的匕首很不可思议?
那么接下来发生在这个房间里的事情更不可思议。
只见朱颜的双手像没有骨头一样拧成了一个古怪的手印,然后印在了那块五彩石上,一瞬间,看起来破烂的石块仿佛获得了生命一样,散发着斑斓迷蒙的光彩。
白,绿,蓝,赤,黄。
五彩石周围逐渐分离出了五种不同颜色的光彩,五种光彩不停地打转,最后一道细微的蓝色光柱分离了出来,刺入小痴的眉心,像条锁链一样连在五彩石和小痴的眉心之间。
小痴蹙起了眉头,然后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抬起了双手。
花瑟站直了身体……果然。
小痴的指尖挥过之处,空气中仿佛有一层无形的水波流动,渐渐凝成肉眼可见的水流,随着小痴的动作结成了一个跟朱颜一样的手印,又印回了五彩石上。然而这并没有结束,小痴的双手越挥舞越快,一个又一个相同的印结被打到五彩石上。
操控水的能力吗?
花瑟默默回想自己读过的古籍,沧蓝海下的那个谜一样的种族都拥有着操控水的神奇能力,现在看来小痴也不例外。
当然,陆地上的人类中也有一些可以操控水,甚至还有火焰和泥土等等。女娲娘娘最初划分天与地按照了金木水火土五行的标准,后来更是在补天的时候将五种天地灵气凝练成形来阻挡流火与月汐。
那些时光太遥远了,现在的人类早就失去了这种能力。当然,还有一部分人类在先天的机缘巧合之下可以获得部分这种能力,不过也十分罕见了。
至少花瑟就没有此等能力。
沧蓝海下神秘种族出身的小痴指尖流转着莹莹的水波,最终都结成了怪异古奥的手印印在了五彩石上,重复许久,才见小痴的动作逐渐减慢,最后双手虚放,垂于身侧,不过额头上已经出现了细密的汗。
那颗散发光彩的五彩石像块吸饱了水的海绵一样变得圆润光泽,但是随着光彩的逐渐减弱,那些坑坑洼洼又再一次争先恐后出现,直到光芒都黯淡下来,整块石头也变得跟之前的破烂模样毫无分别。
朱颜摇头赞叹:“这么强大的天赋……”
小痴缓缓睁开眼睛,只不过神色之间还带着茫然:“朱颜姐,我这样……不好吗?”
“没,这样挺好的。”
花瑟对朱颜这句敷衍的回答十分不屑,但是想到什么也不会说出来给小痴增添心理负担。按照小痴今年十二岁就表现出来的这种天赋来看,不管在什么样的生存环境下,都必然是备受瞩目的,那么小痴在失忆之前在族中是什么样的地位呢?她又是为什么会在这样一个年纪记忆全无然后沦落到这个人类的小镇上呢?
花瑟觉得无论自己此刻笑的多么春光灿烂都会带着苦涩。
她究竟“捡”到了一个什么样的女孩啊……
朱颜看小痴的眼光似乎变得不太一样,多了很多亲切的意味,按着她的双肩认真道:“小痴,以后朱颜姐可以教你怎么来运用这种能力,你愿意学吗?”
小痴懵懂点头,现在的她还是一张白纸,对于一切都懵懂无知。
花瑟则是只求上天保佑,这个过去是蓝头发现在黑头发的女孩不会因为这神奇的能力而遭到任何磨难,虽然花瑟从来不知道上天是个什么东西。
随着姐妹三个离开了房间,朱颜床头立着的那面水镜突然主动划过一道波光,然后荡漾起了明快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