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以为是谁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呢，原来只是两只小东西啊！”
暗河下游处有什么东西在缓缓接近，沧明泪对着宁锦年摆了下手，然后游到他的身前，示意既然是在水中还是我行动比较方便。
声音的主人终于来到了二人身前，海魂珠的光芒照亮了那人的样貌，看清楚的一瞬间，宁锦年和沧明泪双双吸了一口冷气。
那是怎样可怕的一张脸……青到发黑的皮肤上淋着一层水迹，五官狰狞，碧绿的眼珠外凸，口中还有类似大型犬类的尖牙突出。耳朵也并非耳朵，而是鱼鳍一样的东西，露在水面上的上半身一丝不着，手肘处同样有鱼鳍一样的东西刺出来。
但是让二人直吸冷气的并非是这怪物类似人形的上半身，而是在海魂珠光芒之下，水下面缓缓摆动的……那条鱼尾。
沧明泪紧咬的牙缝中漏出四个字：“南海……鲛人。”
古籍云：南海有鲛人，身似人形具鱼尾，其声如泣诉。
远川大陆以南的海又叫琅琊海，琅琊海鲛人一向只存在于书面的传说之中，也有南方沿海的渔民说自己见过，不过终究只是传说，人类世界里从未真正出现过鲛人。但或许别人不认识，沧明泪不会不认识。
宁锦年拉住沧明泪示意不要冲动，在夜城皇宫的地底深处竟然出现了琅琊海的鲛人，这就好比在山顶的湖泊里看见鲨鱼，无论如何都是意料之外的事情，夜皇宫到底发生了什么，谁都不能知晓，这种情况下不能轻举妄动。
那鲛人目光打量着沧明泪，桀桀冷笑：“原来还不是人类，是杂种。”
沧明泪不怒反笑：“你倒是很勇敢呢，敢出现在人类世界里。让上面的那些人知道了，你连骨头渣都保不住吧。”
鲛人猩红的舌头舔了一下嘴唇：“他们不会知道的，因为……你没机会说出去！”
沧明泪身形早已准备，鲛人话音甫一落下，沧明泪的右拳就已击出，迎着鲛人的拳头，狠狠地撞到了一起。各自闪烁着淡淡蓝黑色光芒的拳头带着天地灵气，在空中撞到了一起，竟是在两人中间掀起了巨浪。
拳分，人退，浪花落下，幽兰的光芒映照到的是沧明泪苍白的脸。
沧明泪左手抚上右手腕处，那里已经垂直成个直角，彻彻底底地骨折了，而鲛人只是甩了甩被震得发麻的手腕，不屑笑道：“还没到圣域的小杂种，废物。”
鲛人所说的圣域，就是东陆人类中的十阶，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强者。
如果是人类，这时候应该已经是满头大汗，但是沧明泪没有汗水，只有白如宣纸的一张脸，越是疼痛，那张比女子更漂亮的脸上越是笑的动人。
“丑八怪，爷这就告诉你，圣域算个屁！”
被激怒的沧明泪不再顾及右手，就算右手废了他左手单手也能结印，爷这就告诉你什么叫神一样的结印速度！
然而刚要抬起左手，却被宁锦年止住了。
宁锦年把沧明泪拉到身后，看着眼前的鲛人，面无表情。
鲛人本来根本没在意这个在他看来弱小如蝼蚁的存在，然而此刻正面面对宁锦年，却看清了他左手上捧着的幽蓝色珠子。
“海……魂……珠……”
鲛人呆呆看着，竟如同失了魂魄。
几息后，眼前的鲛人竟抱首痛哭：“海魂珠，竟然让我在这种地方看到了海魂珠，神明啊，您终于肯眷顾我们了！”
说着说着，鲛人竟又哭又笑，状若疯癫，最后直勾勾地看着宁锦年，或者说是看着他手中的海魂珠：“神啊，属下这就为您取回海魂珠！”
鲛人，海魂珠，圣域……
献祭，五彩石，夜城……
宁锦年从来没认真对谁说过自己的记忆不完整，然而此刻那些片段在他脑海中从黑白逐渐变为了彩色，边缘向外蔓延，如同一棵茁壮生长的树，树枝之间开始彼此交错，渐渐把需要的部分补充完整。
海魂珠在他手中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颗红的发亮的珠子——帝江内丹。
上古神兽帝江羽化而留下的内丹，蕴藏着无穷的火相灵力，被宁锦年拿了出来，然后……扔进了嘴里。
那火从口中蔓延到腹部，庞大的灵力这次不是板斧，而是陨星，带着天火从天而降，最后钻进了宁锦年的身体里。宁锦年的身体在一瞬间变得通红，四面八方的水在一瞬间化作水汽，充斥着整个空间。
然而鲛人不觉得眼前这个弱小的人类能做出什么威胁到他的事情，水汽的蒸发也已经影响不到他这个级别的强者了，双拳聚集了所有的力量，在那拳上的蓝色光芒越来越浓郁，最后凝聚到近乎纯黑，在这狭小的地下，却似乎裹挟着天地，巨大的威压如同一道光，眨眼间便来到了通红的宁锦年面前。
宁锦年睁开了眼睛。
他的身体通红如玉，他的双眼却漆黑如墨。
没有眼白的一双眼睛，深深的墨色晕开在红光里，没有焦点，没有方向。忽然捕捉到了近到眼前的蓝色的光，那些墨色里泛起了漩涡，然后双眼中射出两道细细的乌光，迎上了那双带着天地之力的拳头。
天地失声。
那些水的声音，蒸汽的声音，泥土的声音，沧明泪下坠的声音，都听不到了，或者说那些声音太过微弱了，根本不能入耳。入耳的声音是圣域级别的鲛人那双蕴含着天地的拳头与宁锦年眼中射出的乌光相遇的声音，那样的碰撞足以让人失聪。
乌光遇上了蓝黑色的双拳，看起来如此平淡地穿了过去，连带着那双拳头，连带着圣域鲛人的自信，一并穿了过去，最后只剩下两道细细的乌光，来到了圣域鲛人的身前，刺进了他的胸膛。
宁锦年和鲛人都从空中飘然坠下，落到了祭祀所的石台上，沧明泪接住了宁锦年。
此时的宁锦年已经看上去没有那么红了，但七窍之中都流出了细细的鲜血，看上去分外可怖。沧明泪只有一只手，还要扛着宁锦年，看着那重伤落下的鲛人，只得恨恨踢了两脚。
献祭所在崩塌，或者说整个地底在崩塌，十阶的强者在地面上战斗都足以开山裂石，在这狭小的地下恐怕引起了更糟糕的结果。
沧明泪头顶落下来巨大的石块土块，还好他身手敏捷一一躲过，没有忘记来时的方向，扛着宁锦年头也不回地再次钻入了青石板铺就的甬道。
整个地下都在震动，而且就像是冰块裂了个缝，一开始并不明显，但越裂开速度越快，这片地下开裂的速度也越来越快，震动更加巨大，本来深深嵌进土壤牢不可破的青石板也有了松动的迹象，沧明泪扛着一个人，奔跑的速度根本赶不上情况恶化的速度，但他总不能抛下宁锦年。
随意给自己加了几个简单的辅助法术，但水相本来就不以速度而以灵活多变著称，在这单一笔直的甬道内根本没有优势可言。
他只能跑，被活埋在地底下的死法太难看了，他不能接受。
……
……
御书房一震。
老皇帝眼前的茶水轻晃，沿着边缘洒了几滴出来。
花瑟正欲上前擦拭，又是剧烈的一震，她整个人都被推到了后面的书架上，书歪歪扭扭倒了几本。
老皇帝皱起了眉头，老丞相和老元帅皱起了眉头，正在和财政大臣交锋的帝望心也皱起了眉头，当然不是因为花瑟，而是因为，所有人都感受到了这巨大的震动。
一团黑影突兀出现在御书房中，在老皇帝耳边轻语了四个字：“寝宫方向。”
花瑟离得近，所以能隐约听清。心中百转千回，有种隐隐不好的预感，却抓不住头绪。夜城平原极少地震，更何况是这种程度的震动。那团黑影大概就是一直暗中守护老皇帝的十阶术帝强者，一个普通的地震难道还要术帝强者来汇报？
怎么都透着不寻常的意味。
帝望心极为识时务地躬身告退，却还是在巨大的震动之中乱了步伐。
老皇帝在黑影的护卫之下勃然起身，屏退一众大臣，花瑟急忙搀扶住了。在这剧烈的摇晃之中，就凭老皇帝的身子骨，走不出几步恐怕就要殡天了。
整个皇宫都在晃动，而正如那黑影所说，震动的中央在老皇帝的寝宫。御书房的侍卫很快弄来了御辇，花瑟扶着老皇帝上了御辇之后，就混在庞大的宫女侍卫的队伍里，然后悄悄地消失不见。
她走避人耳目的偏僻小路，虽然不一定更近，却能放开自己的速度。
好在一路宫女侍卫都在地震中恐慌，没人注意到她，一路疾行至寝宫之时，老皇帝的御辇还未能赶至。见到宫中的宫女侍卫，只说老皇帝让自己先行回来看个详细。
那些宫女侍卫只知道这位女官深合圣上心意，却并不知道个中缘由，没人多想，任由花瑟在宫中一个殿一个殿的跑，大家也都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然而除了地面在晃动，整座寝宫毫无异常。
难道要到地底下才能一探究竟？
抱着这种自嘲的想法，花瑟又转过一个偏殿，然后视线里闪过了一抹不同寻常的蓝色。
本来前进了几步的花瑟环视了一圈，发现没人注意，悄悄地退到了那座偏殿后面。
偏殿后有座废弃的枯井，为了防止有人意外掉进井里，上面压了块沉重的大石头。而此时此刻，在那块石头下面，露出了几缕花瑟再熟悉不过的，蓝色头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