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志远跟我说这些话的时候,浑身一抖一抖的,极为兴奋。后来我看他说到这部分的日记,字体也是龙飞凤舞,看上去应该是用很短的时间快速完成的。我其实有些害怕,便借口说要去厕所,跑到隔壁的会见监控室找大夫。大夫说:这段他说过很多次了,每次一说到这里的时候,他都特别激动。我们原来还害怕他复发,但每次都这样我们也就不在意了。
我问大夫:“你们都听过他讲全部吗?”
那大夫摇头:“反正我是没时间,真要让他在那儿讲的话,估计一年都说不完。我们还得工作啊!”
我理解他,并不是谁都有时间愿意陪着一个精神有问题的患者一聊聊很久的。
我从隔壁回到会见室时,他正双目圆睁,等待着我回来。一看见我进去,他满脸兴奋的问:“上完了吧?”
我点头:“上完了。”
他说:“下次来吧肚子腾干净,要不然我这儿说到正精彩的时候,你跑了,我跟谁说啊!”
我问他:“你平时不给自己讲吗?”我问这话的原因,是因为我刚才看到过有自言自语的患者正努力地与自己聊天。
他瞪了我一眼:“你还真以为我是神经病啊?哥,我真啥事儿都没有。现在这社会,就是容不下有奇怪经历的人。”
我说:“但你们博物馆的人也没进这儿来啊。”
他特别藐视地白了我一眼:“刚哪儿到哪儿啊?他的事儿我还没说到呢。我真跟您说,要不是他吵吵着要退休,估计早就被关这儿来了。我就是嘴闲的,憋不住就说出来了。”
我打开手机录音机:“接着说吧。”
我(这里说的是蔡志远)看到吴三桂扑过来了,心里想这家伙毕竟是久经沙场的将军,掌力肯定比一般人都夸张啊!想到这里,我赶紧默念小伶教给我的心咒,在他扑过来之前的一瞬间,我消失在了他面前。
吴三桂其实并没有想杀死我,他只是想试探一下我到底是谁的人,所以并没有用全力。也正因为如此,当他扑到我面前时,我虽然凭空消失,但他也在那一瞬间收回了手掌。
我浑身冷汗,要知道我从小伶那里学会的仅仅的是隐身术,而不是瞬间位移。真要拍上来,其实我还在那里站着。
他慌了,举着双掌来回在屋子里看,不时还揉揉眼睛。终于,他想起来昨天晚上兵丁们跟他说的我一瞬间就消失的事情,转身大喊:“孙四九!”
昨晚抓我的那个叫做孙头的兵丁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进门便拜:将军您找我?
吴三桂一转头:“昨晚你们抓那人时,是怎样的情景,快快如实说来!”
孙四九点头,唯唯诺诺地说:“我们在院子里看到的是两个人,一男一女。后来他们翻墙跑了,我们就追出去,结果快追上的时候,男的就不见了,找了很久也没找到……”
吴三桂打断他:“可是凭空消失?”
孙四九说:“正是。”
吴三桂点点头:“那是什么人?”
孙四九又摇头又摆手:“将军,我们的确不知。昨晚兄弟们也看到了,大家都说可能是神人,今天见到的时候,大家都不敢上前呢!”
吴三桂一怒:“胡说!这世上哪里有鬼神之说?”
孙四九吓坏了,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将军恕罪!小的们之前从未见过此情此景,今日是头回遇到,也不知道那人的来路,也只有瞎说几句。请将军饶命!”
吴三桂不耐烦地一摆手:“行了行了,出去吧!”
孙四九逃也似的连滚带爬地出去。吴三桂背着手,在屋子里踱步,看看这里,又看看哪里。最后毫无收获地坐下喝水发呆。
我觉得时间也差不多了,想着再闹下去他就该不敢让我在他身边了,便使了个心咒,又出现在屋子里。那时他正瞪着眼往外看,我一下子出现在他面前,顿时给他吓的一哆嗦。
他突地站起来问:“你是什么人?”
我双手抱拳,欠身施礼:“将军,学生刚才真的没有骗你,我的确就是一个在家苦读的学生,这些年跟神人学了一些奇门遁甲和测字看卦的本领赖以度日。”
他问:“那你来此到底所谓何事!”
我说:“学生的确是在家中预见到将军未来的一切。小人只是一介穷书生,没钱养家糊口,总得找个安稳的靠山改变一下现在的局面,这才来投奔将军的。”
“这么说……”他迟疑了一下“你刚才所言都是真的?”
我点头:“若有半点虚假,任凭将军处置。”
他点点头,忽然脸上有了些微笑:“仅凭刚才先生的说法,我是定然不敢相信的。朝廷随有撤藩的谣言,但世子在京城迄今为止也没有给我传来一点真实的消息,老夫所听到的,皆是说不清来路的风言风语。但刚才看到先生隐去身形,也便有些相信了。既是如此,先生可否再跟我讲一讲目前的时局?”
我拱手道:“我特别愿意跟将军讲,但将军是不是可以赏学生一杯水,刚才孙头在外面抓我的时候我刚打算喝水,就被拘押到这里了。”
吴三桂点点头:“先生请坐!”说着,给我倒了一杯茶。
我一扬脖子咕咚咚全都喝完,也不管这水里是不是做了手脚。之后,我放下水杯说:“谢将军赏。既然将军愿听小的说,那我就全盘托出。”
他一伸手:“先生请讲。”
我清了清嗓子,回忆了一下之前翻看的几张小伶给我的书说:“前日里,俄罗斯公使在康熙大殿内大放厥词,说他们的沙皇要大清国年年进贡岁岁称臣,但康熙皇帝当场就驳斥了俄罗斯公使,并让侍卫们将其赶出宫城,不日遣返。说这些话的时候,平南王和靖南王都在场,世子也在场。”
吴三桂点点头:“这事我知道,二位将军到我这五华山,也是为了此事而来。”
我接着说:“康熙在金銮殿告知二位将军和世子,说朝廷并无撤藩之意,让三位放心。并且在下朝后,索额图大人还带着世子觐见了太皇太后孝庄,太皇太后也说并无撤藩之意,让世子通禀与您,这些将军想必都已经知道了。”
吴三桂说:“我已经收到应熊的八百里传书,这我也知道。”
我说:“那我就说点将军不知情的。二位将军和世子下朝之后,带着明珠去宗人府面见了正在大牢里的朱国治。这朱国治一直和将军不合,甚至举报将军有策反之心。”
吴三桂摇头:“所以他才进了大牢,这时节,朱国治应该已经是被斩首了。”
我一摆手:“将军,朱国治进大牢并非是此事。而是他任江苏巡抚时搜刮无度,被皇上知道了。但在康熙看来,朱国治并非百无一用,顺治期间,他为朝廷大兴文字狱,杀害了很多有异见的人,平了江南一带的不稳定,所以皇上不能以贪污的罪名把他关起来,如果是贪污的话,皇上真得杀了他。”
他看着我:“你是说……”
我点点头:“皇帝把朱国治关入大牢,明里是为了给三藩看,朝廷不会撤藩,凡是说三藩坏话的都是如此下场,暗地里,确是为了保护朱国治,不为将军的人所暗杀。”
他有些尴尬,点头道:“本王怎会做那种龌龊之事。你接着说。”
我站起来一拱手:“将军,据我所知……朱国治不但没死,而且被拍到云南,来做云南巡抚来了。”
“你说什么?”吴三桂怒目圆睁,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站起来俯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