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三桂虽然已经是快六十的人了,瞪起眼睛来依然气势如弓,让人胆怯。我是生生地被他吓了一跳。
“你是说,朱国治到云南来了?”
我点头:“是,不出意外的话,这几日就要到了。”
他皱着眉头:“派他来做什么……”
我说:“将军,这很好理解。将军是大清朝的开国第一大功臣,康熙自然不能轻易的强行撤藩,以免引起后世对他的恶评。所以,他就只能派人过来从点点滴滴瓦解大人的势力。大人您想,他朱国治为什么可以得到康熙的认可?并非他为官有多么精明,更重要的是他可以用一些莫须有的罪名排除异己,江南的奏销案和哭庙案,不都是因此而出的吗?皇帝明面上是派一个汉臣来辅助将军,实际上就是让他用各种阴损的手段瓦解将军。”
吴三桂看着我:“先生此言可属实?”
我笑笑说:“将军现在定时不能相信于我,没关系,这几日朱国治定会来云南上任。到时候您就会相信我了。”
他摇摇头:“先生认为,他会用何等招数逼本王?”
我说:“这很简单,将军现在的诸多兵马都需要依靠朝廷拨发的粮草供养,而粮草一般都是由朝廷的官员直接管理,并拨发给各地驻军或者藩王。朱国治一来,第一件事定然是贪污粮草,克扣军费,让将军的兵马无粮可吃,无钱可花,尝试用这个方式来让将军撤藩。”
吴三桂摆手:“他朱国治没有那么大的胆子,连我的粮草都敢贪污?”
我往前探探身子说:“将军,这话不能这么说。朱国治贪污的事情,别说皇帝,就连老百姓都人尽皆知,否则他也不会得个朱白地的外号。您想,康熙为什么要派个贪官来这边管理您的粮草?很简单,皇帝明知道他贪污,干脆就放手让他贪污。您这边粮草不够了,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条路削减兵力撤藩,另外一条路就是反了。但朱国治就在您的身边,反了,他肯定有很多理由可以在皇帝面前置您的死罪,如果不反,就只能听命于朝廷,乖乖撤藩。这是康熙皇帝的连环计,将军一定能想到的。”
吴三桂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这一条他一定可以想到,但是他应该想不到康熙皇帝如此卸磨杀驴的要他的撤藩。
他是不能撤藩的,我和小伶聊过这个问题,我也看过一些史料。吴三桂在三藩之乱之前,是一个非常仗义的人,几次叛变和他的关系其实并不大。比如第一次,他被判了明朝投奔了李自成,那是因为崇祯皇帝上吊了,他群龙无首,要是再坚持下去,势必就会损失惨重,自己的兄弟也会跟着身亡。第二次,他又反了李自成投靠了清廷,那是因为李自成抢了他的老婆,杀了他的家人,他一时间血冲头顶乱了心智,便希望让多尔衮帮他报仇。自从清兵入关以后,他勤勤恳恳,不但帮助清廷消灭了南明余党,杀了朱由榔,还恪尽职守的在西南边陲镇守三十年。说真的,这一点我是佩服他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吴三桂正在屋子里踱步沉思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一声探子的叫声:“报……”
他冲外面喊:“进来说!”
一个衣衫褴褛风尘仆仆的兵闯进来,连滚带爬的跪在地上说:“报大将军,云南信任总督朱国治前来上任,现在正在路上了。”
吴三桂大怒:“果然还是来了。他们到哪儿了?”
那兵说:“昨日里已经过了贵阳,贵阳的驿臣八百里加急告知的。如果按照现在的脚力,五日之内便可到达昆明。”
吴三桂强压着火气说:“行了,下去吧!”
那官兵退着走出去。他转过身对我说:“先生果然料事如神的异能人士,不出一屋,便知天下之事。那么先生看来,我们该如何应对?”
我摇头:“不应对。”
他看着我:“哦?此话怎讲?”
我说:“如果将军提前得知,并且做好应对的话,朱国治一来就会箭在弦上,到处提防。将军如果目前并没有相反的意思,那么大可不必有所举动。等他来之后,让他觉得将军已经冰释前嫌,愿意和他携手揽腕,以放松他的警惕。这样他也就不会给康熙皇帝说什么,我们才有足够的时间做一切准备。”
吴三桂点点头:“妙计,先生妙计啊!”他拍了拍我的背:“先生能来帮助本王,的确是本王的一大幸事。不知先生现在何处居住啊?”
我说:“我也是刚到昆明府,现在还没有住处。”
他笑了起来,说:“那先生干脆就上山,搬到我这将军府如何?”
我本想答应,但忽然想起外面还有小伶,便有些犹豫。吴三桂悠然说:“先生莫不是看不上本王这府宅?”
我赶紧摇头说:“这是天大的好事,学生本当答应,但奈何学生在外还有一表亲妹妹和我同住,如果搬进来恐怕……”
他笑起来:“原来是佳人牵绊,无妨无妨,如此的话……”他想了想“本王后街有一处府宅,原是陕西提督王辅臣的府宅,如今他镇守平凉,这宅子也就空了下来。如志远先生不嫌,我即刻差人打扫,酉时之前定能搬进去。”
王辅臣我知道,死的有些惨,最后是被下人在喝醉之后,往脸上一层一层的蒙湿牛皮纸把自己给闷死了。我还是有些犹豫,毕竟那是一个死鬼的房子。
见我迟迟没有说话,吴三桂问我:“先生还有什么考虑吗?”
我赶紧拱手施礼:“回将军话,将军的安排学生自然万分喜欢,但是担心王大人有朝一日回归……”
他脸色一沉,摇头说:“先生多虑了,马鹞子受了康熙的恩惠,现在早已一心为大清办事,很难再回我这平西府了。”
我摇摇头:“将军不必失落,据我所致,王大人不日定将回到先生麾下,为先生杀敌立威!”
他眼睛突地睁大:“先生是说王辅臣还能回来?”
我说:“王大人不但会回来,还会在康熙十四年跟随将军一起征战沙场,成为将军账里的总管大将军。”
吴三桂拍手大笑:“如此甚好,如此甚好!不过既是康熙十四年才能跟本王一起征战,那现在还有三年时间,先生自然可稳住他的府宅,等过些时日,我再差人给先生找一处住所就好!”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我也不能再拒绝,我拱手施礼,一揖到地。
他赶紧伸手把我扶住:“先生免礼,先生免礼。先生是通古论今的神算子,我一介武夫,如何受得起此等大礼。”
我抬起头,不再客气,说:“谢将军。”
他忽然想起来:“对了,交谈甚久,还不知道将军名讳呢!”
我一抱拳:“学生姓蔡,名志远。”
他点点头:“原来是志远先生。那么志远先生,老夫有一建议,不知当讲与否。”
我说:“将军折煞我,快请讲。”
他说:“我这账中现在还有左堂军师一职空缺,先生可否助我?”
我点点头:“我这次来就是来辅佐将军的,只是这军师职位太高,学生担心无力担此重任。”
他哈哈大笑:“先生客气了!以先生的手段,就算是当我的大将军也绰绰有余啊!先生只管放心去做,就算有纰漏,不还有本王我吗?”
我说:“那学生就感谢将军了。”
他一摆手:“哎~~本王自幼便愿与有识之士结交朋友,先生之后可不必再妄自菲薄,如若不弃,我们兄弟相称如何?”
我赶紧摇头:“我怎敢与将军称兄道弟?”
他一皱眉:“莫非是先生嫌弃不成?”
我看着他的脸,心想翻脸比翻书都快啊,赶紧说:“小弟不敢,那今日起小弟就拜下将军您这个哥哥了。”说完,倒头便跪。
吴三桂赶紧把我扶起来问“刚才闻听兄弟还有一表妹,不知现在何处?”
我摇头:“刚才兵丁把我抓来的时候,她可能有点害怕,早就跑了。”
吴三桂大怒:“这群不会办事的狗奴才。人来!”
门被打开,几个兵丁跑了进来:“奴才在!”
吴三桂说:“我跟志远兄弟结下朋友了,从今天开始他就是本王府的左堂军师,你们务必要尽心尽力!”
几个兵丁哗啦一下跪倒一片:“尊将军命!小的给左堂军师有礼了!”
我还没感受过别人给我跪下是什么滋味,顿时大窘:“众兄弟快快请起!”
几个兵丁没人敢动,将军看了一眼:“起来吧!之后左堂军师的命令你们也要听从,知道了吗?”
兵丁们齐声高呼:“奴才领命!”说完,纷纷站起来。
吴三桂看了看:“刚才,是谁抓的军师啊?”
几个官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说话。我赶紧出来打圆场:“哥哥这是要做什么?”吴三桂说:“谁抓的人,谁负责把刚才那位姑娘找回来,如有半点闪失,格杀勿论!”
我赶紧说:“跟他们没关系的,不过他们帮着我找也有好处,要不哥哥,我跟他们一起出去寻找吧?单独他们出去,就算我妹妹看到了也不敢出来的。”
他点点头:“也好,那兄弟就快去快回,今晚府里摆下酒宴,为兄弟和贵亲接风洗尘!”
我拱手谢过,转身往外走。几个兵丁跟着我也走了出来,吴三桂还在看着,大家都没敢说话。忽然,他叫了一声:“孙四九,你先来一下,我有话跟你交代。”我转过身,看到刚才抓我时为首的那个兵丁赶紧跑回去。吴三桂又冲我挥挥手:“兄弟你先去,一会儿我就让他过来,我得跟他交代一下你府宅的事。”
我答应了一声,转身离开。
走出大门,兵丁们都围了过来,其中一个说:“军师,刚才没伤到您您吧?我们眼拙手笨,实在没想到您是仙人附体,若是有得罪,您可得放过小的们。”
我摆手:“没事没事,大家都是出来混饭吃,将军有命你们也不敢违抗,都理解,都理解。”
兵丁们说:“军师大好人啊,以后跟军师,我们一定尽心尽力。”
我点头跟他们致谢。
正说着话,那个叫孙四九的兵丁跑回来了,一过来就说:“军师,刚才实在是愧疚啊,没伤到您吧?”我摇摇头:“放心吧,你那两下我还伤不了。”孙四九赶紧点头:“是是是,军师神人之躯,岂是我等小人可以匹敌的。”我笑了笑说:“刚才将军找您什么事?”孙四九一愣:“没什么,还是跟小的叮嘱您宅子的事。放心吧军师,我已经跟老妈子都说好了,他们已经过去收拾了。”
我点点头:“那我们去找我妹妹吧!”
众兵丁点头哈腰的跟着我走。
小伶其实根本不用找,我被抓到平西王府之后,她一直就跟在我身后。虽然她到现在为止到底是什么物体我是真没法解释,但至少她身上还是有些道行的,所以偷偷跟踪个谁一点问题都没有。我在想,有这一身本事,到现代去当个律师,抓个小三什么的,简直是易如反掌。
出将军府不久,一拐弯我就看到了小伶。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又换装了,刚才一身青萝衣裙已经换成了男装,还不知道从哪儿找出来一撇胡子粘在嘴上。我想耻笑她,因为每次我看电视的时候,看到这样的男扮女装都想耻笑一番,眼瞎才看不出这是个女人好吗?果然,她坐在刚才我被抓的哪个茶摊上,周围一堆人对着她偷偷指指点点。
我转头对孙四九说:“不用找了,我看到她了。”
孙四九也看到了不远处茶摊上的小伶。他喜形于色,一脸巴结地看着我说:“没想到军师神明,小姐也是乖巧伶俐啊,这易装术,轻易都没人看出来!”
我看看他:“你这不是看出来了吗?”
孙四九自觉说话有毛病,赶紧打了自己一个耳光:“瞧我这臭嘴。军师,我刚才没根本没看出来,我这不是顺着您的目光仔细看,才发现有点形似的吗?”
我看着他瞬间出现五个指头印的脸:“别真打啊,电视里不都是象征性打打的吗?”
孙四九一愣:“电视里是……军师的朋友?”
我知道跟他解释电视是什么又得费神,干脆点点头:“是我以前一个书童。”
孙四九赶紧点头,又是一脸献媚:“军师果然名门出身啊,连书童都深熟这人间世故。”
我拦着他:“行了行了,你们别拍马屁了。你们就跟这儿等吧,要不然一会儿见我跟你们一块儿过去了,又给吓的鸡飞狗跳的。你们就远远看着,别过来了。”
孙四九一脸为难:“要不我跟着过去伺候军师和小姐?”
我看了看他,知道刚才肯定是吴三桂派他来监视我的,现在如果让他远离,反而招惹吴三桂的怀疑,这狗东西,真是难得他的信任。于是就干脆说:“行吧行吧,就你自己,其他人呆着吧,别搞那么大阵仗,别说一个女流之辈,你们这堆人往一起一凑,我都害怕。”
孙四九的为难转瞬间化为乌有:“得令!”
小伶刚才其实也是看到我了,只是我身边有一大堆官兵,她不敢贸然行动。一直到我走到她的身边坐下,她看到孙四九点头哈腰倒茶的样子,才稍稍有些放心。
我看了看孙四九,说:“孙头,要不您那张桌子要杯茶?”
孙四九转头看旁边的桌子,用目光丈量了一下两张桌子的距离,觉得说话肯定能听得到,便点头道:“没问题没问题,您二位聊着,我就不打扰二位了。”
看着他坐下,我回头看看小伶,说:“得了,胡子摘了吧!没什么危险了。”
小伶脸一红,低头把胡子摘下来。我说:“哎哎哎,你这谁跟你教的啊,我要没记错的话你应该没看过电视吧?”
小伶摇头:“看过,之前每天晚上吴大叔都会看电视,他那屋没空调,有时候热了就搬着电脑到东厅打地铺,我大概看过几眼。”
我说:“那你就学会这么点儿啦?你没觉得你这样儿大家都能发现吗?”
她说:“小伶也是着急的紧,没办法才这样的。也是怕官兵抓我。”
我嘿嘿笑:“以后再看电视,看点儿那有文化有水平的,这伪装,傻子都看出来了。”
小伶点点头,低着头不说话。
我说:“得了,走吧,回去吧。将军给咱赏了大宅子了,咱今儿可算是有点儿住,有饭辙了。”
小伶抬起头看着我:“远哥哥怎么……”
我说:“哎你就别问了,回头慢慢跟你说怎么回事,我这次来的目的,不也是帮助将军的大业吗?”说这话时,我特意压低声音,并且背着孙四九冲她眨眨眼。
小伶明白这是我的缓兵之计,虽然不知道我的目的,但还是配合道:“恭喜哥哥随了心愿,这真是大好事啊!”
我点头:“可不是么?走走走,咱这就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