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正走着,前方人潮却拥挤起来!
往前走几十步,前面在开工,几十个壮丁正在劳作,路人都从御街旁边绕行,可是马车却无从通过。元栎摆摆手:“我们还是从别处绕吧,这里乱成一团遭。”夏天没雨,离工地还有二三十步距离,烟尘早就遮天。
元栎拦住旁边的行人:“大哥,打扰!借问这附近可有路绕行?”烟尘顺风吹来,元栎忙掩住口鼻。
“咳咳。你们是新来的吧,朝廷,咳咳。”话还没说完二人都被烟尘包裹。“御街大修,想要绕路就从那边。”路人伸手指向左边,说罢路人忙掩着鼻子走开。烟尘飘走之后三人都急忙拍打衣服。干燥的黄土沾在衣服上,随手一拍就腾起粉尘。
元栎大口吸气:“走,那边去。”领头走到旁边的小巷子里,果然也有一些推车从这巷子出来。元栎他们一头扎进巷子里。旁边房屋都是土坯房,少有几个是青砖房。大约还没城中心,内城附近应该都是青砖大瓦了,元栎心想。
转过巷子口出来,就看到从南边运石头的车络绎不绝,在城北边大岗上取土的车紧跟在后。人声鼎沸,运石头的路被取土的挡了,一群大老爷们儿正在那吵架,一群大汉声音太大,引得四周看热闹的人都围过来。
人群永远都是最爱看热闹的,看到吵起来,倾刻就围的水泄不通。元栎他们被堵在路边,又无法前进。
矮脚虎推他前边的人:“你快走,看什么看,挡了爷爷的去路。”他前面的回过一个白眼:“乡巴佬这可是汴京,天子脚下你想干嘛。”矮脚虎的凶猛离开山寨之后就不复存在,被人骂之后,表情尴尬。
元栎大声道:“众位乡亲们,让路则个,在下还有急事。”硬的没人吃,软的更没人理。元栎三人被晾在当场,无人理睬他。他们三个被动的看起热闹。
人群中的大汉,个个脸红脖子粗,吵到激烈处纷纷搬出对方祖宗。惹得围观人叫好,看起来他们二拨人互看不惯很久。
一番吵闹,惊起路边的瓦子。瓦子里的书匠今天正准备讲红拂女夜奔,才刚刚站上台,还没开讲,外面就吵吵起来,台下的听众可不耐烦了,交头接耳向外望去,离旁边近的二三个更是离席走出来。
衣食父母都走了,那还了得。书匠赶快向下面的茶小二使个眼色,茶小二将手下的铜壶放在桌上,随手将抹布搭在肩上,走到门前,将帘子放下,望外头一看。呵,可不得了,取土的和运石头的人马上就要干起来。
大热天的,运石头的都是敞着怀,运土的也都掳着袖子,汗津津,皮肤发亮。一群老爷们你推我,我推你。每一推旁边的人群就发出哄响。
起哄之间有个瘦小男子,官样打扮冲进人群中,想要分开众人。岂料他手无缚鸡之力,反而站立不稳。元栎笑道:“看看这瘦猴儿想干嘛。”
旁边人见瘦小男子过来,都笑起来。言语很是不恭。元栎听到,此人姓郑名开字东源。
听得旁边人嘻笑道:“就是他老爹不早逝,那老猴儿也推不开这些人。”
“瞧你说的,那就不会有圣上开恩给个工部小官。”
“瘦猴儿也倒霉才刚上任就遇到圣上要大改造汴京城!”
“瘦猴儿给公学老师脸人画王八有一套,遇到几个好汉那可就没本事了。”几个人的一番话,勾勒出郑开的形象。元栎笑眯眯的打量人群中的郑开,拉扯一阵他的头巾已歪,上身尽湿。大汉们看郑开来之后更起劲,郑开愈发无法控制局面。
郑开听着人群中的,呼喊心中恼怒,放他这啥都不会的新手在这个职务上他什么也不会,早就厌恶跟这群大汉打交道,这群老粗一点都不懂城里的规矩。
说来也怪圣上,那天圣上雨夜过后突然要出行去趟丞相家。本来不用上朝,又赶上下雨,手下的卫士长没料到这事,早上当班的时候还穿的是皇上昨天刚刚新赐的衣服。
衣服倒也不贵,就是他手下的人都跟他一样,穿上新衣服本想气气派派,宫里的公公们传来话要他们即刻准备,皇上准备去宫去丞相家。
一班侍卫忙去拿刀,各自拎着兵器,护上皇上的轿子就出发。雨刚过,宫里都是铺好的青石板,水漏下去后可能就点石子,皇上也在宫里待的久,突然忘了宫外头还是农村这回事,坐在轿子里,也没看外面。
宫外大路泥泞,虽然早年修的砖石路现在一经雨也泥泞不堪。侍卫们个个都甩了一腿泥,汴梁做为帝都的日子久了,前些朝代都曾有所修缮,尤其是先皇在位的时候,曾有过大修。
早些登基的时候圣上对汴梁还算满意,像圣上祖上也不过是在村子里的泥地里打滚。但坐龙椅坐多就坐出一身娇气,下轿,见到手下人的个个一腿泥,心中有些不快。
刚刚好丞相出来,见到皇上手下个个都半身泥,忙着手下人拿出汗巾,给众将官擦身子。圣上嘴上倒是没说什么,只是那天跟丞相聊天的时候满脑子都是外面的泥地。过几天就传出圣上要求将汴京城的主要道路铺上青石板,尤其是御街。
郑开他正管西潘楼街,他头上的官是一个近花甲的老家伙,老家伙老了早想告老还乡,可惜他儿子这几年在地方仕途不顺,朝中有人好做官,正需要他在中枢撑几年,他也就撑着不走,倒是皇上几次暗示他,他也装做不懂,只向皇上表忠心,皇上不好撵他,也就由着他。
这老头领命后就将他的任务交给剩下这几个小官,一个人管几个街区,郑开就被分到这里。他这条路也算是大路,这路上人来人往很多,郑开一不在意,人流就乱了,运土的人要从这里面走出去,运石的人要进去,摩摩擦擦三天两头打架。
今天更是离谱,一天都打三次,这已是第三次。郑开此时已没力气拉动他们,但也不好坐在旁边喝茶,只好动身。郑开虽厌烦这群大汉脾气燥、嗓门大、不懂礼法。这会儿他们开吵,郑开也要做足样子,只好在人群中拉住汉子们。
这一会吵得声响越大,四周全是围观的人,人头攒动,正月十五看灯也没这么多,一整条街因为他们都闹腾着。元栎发现街边做生意的,卖布的,卖油的,卖胭脂的,卖蟋蟀的,卖猫笼的,卖针线的,卖糖人的,全都聚拢过来。
他们三人寸步难行,元栎与浪里白条对视:“只好先等一下。”元栎说完却爬上旁边的墙头,坐在墙上看的津津有味。浪里白条长叹,拉住二人马匹。
做为大家中心的几个大汉,在万众瞩目之下好像变得更威武,个个胸膛挺得老高,声音更大,流下的汗更多。像台上的说书人,普通人总是不放过一刹那成为众人焦点的机会,这几个人表演的更卖力。
茶小二钻进人群里:“你们几个乡下汉,不要再吵啦,城里被你们搞的乌烟瘴气。”
“直娘贼,话多。”一个大汉一把推倒茶小二,口里啐啐念叨。茶小二大怒,像他们这种大瓦子关系到大家的娱乐生活,一般说个什么大家都会给一点面子,该乱的场面也会静下来,刺头也不敢太张扬,若不哪天给他们来个禁入,那他们可就没曲子听了。
不过这回被推倒在地,看来是没什么效果的,外来的土汉子们真个是不懂事。茶小二大骂道:“你们这群乡巴佬,敢在这里闹事,直娘贼。”
元栎听到此话摇摇头头,茶小二说这话太不理智。自己又没个好身手,就不要惹事。不过也是仗在自己是京城人,才敢这样说话罢。元栎坐的高,一切事情尽收眼底,他小时候就很爱坐在墙头看放学之后的群架。
茶小二话才说完被乡下汉又推了一跤,一屁股坐在地下。里旁边有几个好事者随即冲着瓦子大喊道:“老板,快出来,快出来,你家小二被打啦。”
郑开心都揪起来,这小二是说书人的侄子,看的跟说书人自己亲儿子一样。这小侄子为人伶俐,平日来将这店里打点的很好,众多客人都很满意。这下要出大事啦!郑开忙对四周人大吼:“你们不要喊啦。”却没有人理他,更多的人是看他的笑料。
元栎蹿下墙头,欲上前,矮脚虎拉住他:“大哥,我们初到此地,这些事我们还是不要掺和。”矮脚虎给他个眼神,元栎点点头,返回墙头。
说书人好人似李靖附身,将店里的人都叫出来,几个打杂的伙计抄着凳子走来。气氛静下来,那群老爷们都瞧着说书人。
众人目光都集到说书人身上,说书人只觉得他自己李靖附身。他侄子被推倒在地,其实只是被推倒在地而已。旁边围观的人们唯恐事情闹不大,生怕事情太小,都叫道:“快来啊,打你干儿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