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莲心里慌得不行,不觉闭上了双眼,只觉一双粗大的手将她抱了起来,紧接着那猪鬃般的胡茬子扎在她的脸上,满嘴的酒气扑鼻而来,醺得她只想呕吐。她在惊悸中猛地从李宜龙的怀里挣脱出来,转身朝洞房外跑去,但发现外边的门已给挂上了。
当洞房外杯酒言欢之时,洞房内的闵香莲却别有一番心境。她心神不宁地坐在装饰得雍荣华贵的龙凤喜床上,望着窗外那一盏盏高悬的红“囍”字纱灯发呆。
洞房的门锁在她刚进来不久就给反挂上了。她犹如无助的笼中鸟给主人囚禁着。她现在感受到自己是欲哭无泪,欲死无门。母亲在世时,香莲曾在专门为大户人家女孩子办的私塾里读过书。记得那个头戴小帽,身穿玫瑰色长袍马褂,戴着老花镜的老学究,拿着一本《诗经》,摇头晃脑地吟诵着,“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那津津乐道的样子,曾引起她们女孩子的暗自发笑。
“先生,这‘关关雎鸠’是怎么回事?”一个女孩子不解地问。
老先生抬起头,用手正了正鼻梁上的花镜,有意卖弄地说:“这《诗经》可是字字皆学问呐。《毛诗序》说,‘《关雎》,后妃之道也’,是歌咏周文王妃太姒的。这‘关关’是雌雄二鸟互相应和的鸣声,这‘雎鸠’是雌雄情感专一的水鸟,古人称之为贞鸟。”
“先生,那‘窈窕淑女’是什么样子,‘君子好逑’的‘逑’字又是什么意思呢?”香莲不解其意,傻乎乎地问道。
“这‘窈窕’是容貌美好的样子,这‘淑女’就是温和善良的女子,至于‘逑’字嘛,是种书面语,作婚配的对象来讲。你们想想,这又漂亮又贤惠的女子,当然容易打动年轻小伙子的心了。”
香莲当即羞得捂上了脸。尽管她那会儿年龄小,还不懂得男女恋情之事,但毕竟朦朦胧胧地知道一些男女授受不亲的事了。
老先生言毕也觉当着女孩子说的一番话不妥,便说:“古人云:‘师其意,不师其辞’。我刚才所讲,你们不可不听,也不可全听。男女之事,并非一句两句便能说得清的。况且你们也没到听得清的年龄。所以,也没必要寻根问底。课下你们把诗文背下来就行了。”
香莲长大后,对私塾里学到的许多知识都忘却了,唯独对《关雎》的印象颇深。尤其和肖若聪相识之后,对这首诗的理解更深了。花前月下,他们曾共吟其诗,细品着美妙的韵味,
憧憬着婚后的生活。可谁会料到,半路杀出个李宜龙,让他们的一场好梦难圆。
香莲正在忧伤之时,门外传来哗啦的开门声。她不禁一惊,霍地站起来,戒备地盯着房门。莲花端着托盘从门外进来,里边放着热乎乎的饭菜。
“夫人,老爷让我给您送饭来了。”她轻声说道。
香莲这会儿的情绪糟透了,哪里还有吃饭的心思,便冷冷地说:“先放在桌上吧。”
莲花满心不高兴,便话里有话地说:“夫人,这样恐怕不妥吧。老爷吩咐让我看着你把这饭吃下去,您就给下人一个面子吧。”
“我今天要是不吃呢?”
“夫人,我劝您还是把它吃下去好。这新婚之夜,您如果没有点体力,如何能侍侯得了老爷呢?”
“放肆!”香莲对这话十分恼火,“你也是个女人,怎么能说出这么下贱的话!”
“可我说的是实话。”莲花也不示弱。“老爷的性情,我可是比你清楚的,他喜欢的是漂亮的女人,但是要听话。这个道理,不出两日,你就会明白的。”
香莲原以为莲花是个善解人意的女孩子,没想到一到李府便变成了另一副模样,心里十分生气,便一手打翻了她手中的托盘,饭菜和汤汁溅了莲花一身。
莲花本来就心里委屈,总以为是香莲夺去了她夫人的位置,现在又受到这般羞辱,便“哇”地一声嚎起来,推开屋门便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进来几个下人将地上的饭菜和打碎的碗碟拾掇了出去。香莲自感到晦气,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李宜龙只顾在府内迎来送往达官贵人,并不知晓洞房内发生的变故。等客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梁云贵才凑到跟前,悄声告诉了此事。他听后,脸色陡变,刚想往洞房那边去,莲花又跑来告状,眼泡红肿,哭得象泪人似的。他正没处撒气,反倒把莲花臭骂了一顿,说她不会办事,尽给他找麻烦。把个莲花吓得连口大气都不敢出,只是在一边抽泣。
他顿时烦燥透了,喝道:“哭什么!这喜日子都让你哭晦气了!”
莲花强忍着泪水,掩面从后门溜了出去。
香莲在洞房里哭了一通,方发觉肚子咕噜噜叫了,但饭菜已让她打翻,想吃也吃不成了。莲花的一席话又把她气得浑身直打哆嗦。她这会儿才体味到今非昔比,自己的命运已完全操纵在别人的手心里了。哀莫大于心死。她如今可谓:不知魂已断,空有梦相随。
正当她坐在婚床上胡思乱想时,李宜龙醉醺醺地走进洞房,“砰”地将门关上了。闵香莲一阵战栗,霍地一下站了起来,瞪大了眼睛,注视着他酒气熏天的样子,真叫可怕。
他得意地笑着,嘴里念叨着“心肝”“宝贝”,摇摇晃晃地向她这边走来。香莲心里慌得不行,不觉闭上了双眼,只觉一双粗大的手将她抱了起来,紧接着那猪鬃般的胡茬子扎在她的脸上,满嘴的酒气扑鼻而来,醺得她只想呕吐。她在惊悸中猛地从李宜龙的怀里挣脱出来,转身朝洞房外跑去,但发现外边的门已给挂上了。
“让我出去,让我出去!”
她惊叫着,拼命地摇晃着房门,但随即身后的那双大手又将她拦腰抱将起来。她低头一看,这是一双毛茸茸的大手,像是一介武夫的大手。她更像是一个打了败仗,孤立无援的俘虏,在任人摆布。
“别害羞,女人都要经历这种事的,我的宝贝。”
“放开我,我不愿意!”她踢蹬着腿,想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
“这可就由不得你了,哈哈。”他任凭香莲踢腿挣扎,狂笑着抱着她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像扔棉花似的将她抛到了婚床上。
闵香莲卷曲着身子,不敢看那张近在咫尺的铁青、长满胡茬的方脸。他一把又将她拽到身边,粗鲁地去剥她的衣服。
“不,我不!”她惊恐地喊着,往床边缩去。
“啪!”一记耳光狠狠地抽在她的脸颊上,她只觉两眼都冒出了金星,脸上火辣辣的。
李宜龙两眼射出可怕的目光:“难道我娶你是为了作摆设看着玩吗!你不要以为你是高贵的公主,到了李家可就由不得你了。”
她胆怯了。她明白在李宜龙手里,反抗是无济于事的。莲花先前的话没有错。他需要的是漂亮的女人,但要听话的。婚前,他的那番许诺不过是种让她就范的手段,一旦落入他的手里,是没有什么道理可言的。她坐在床上,捂着那火烧火燎的脸颊,闭上眼睛,两滴豆大的泪珠滚落下来。
李宜龙用手托起香莲的下颏,说:“你哭了,我的美人”
“……”
“小宝贝,只要你能把我伺候好,我是不会亏待你的。”
他开始粗鲁地亲吻她,揉搓她。她呆呆的,像个木头人似的任由他摆布。他进而性急了起来,把她平放在床榻上,开始剥她身上的衣服。她停止了无谓的反抗,闭紧双眼,只感到他一边剥衣服,一边还贪婪地抚摸着她的肉体。李宜龙愈发惬意起来,他站床头上,欣赏着香莲的雪白的裸体,开始脱自己身上的衣服。
香莲从紧闭的双眼中滚出两行泪珠,象是捆绑在屠场上的一只羔羊在等着任人宰割。她猛然感觉到这个男人像座大山似的压了上来。
“啊!”她声嘶力竭地惨叫了一声,便昏厥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香莲才睁开眼睛,发现躺在身边的李宜龙鼾声如雷,睡得像条死狗。那黑乎乎的胸毛,随着他的喘气颤动着。她想翻个身,但下身有种撕裂的疼痛。刚才的那幕情景又闪现在眼前。一种羞辱感油然而生,让她产生了一种杀了他的冲动。
结婚,对有的女人来说可能是一种解脱,但对她来说,却像是一场灾难。记得母亲活着时,就曾对她说过:“香莲呐,娘这一辈子可是命苦啊,嫁了你爹这样的男人,吃喝嫖赌抽,
五毒俱全,好好的一个家,弄到他这一辈也给败得差不多了。等我死了以后,这个家还不知会是个什么样子呢。要真到那时,可就苦了你了。”
香莲当时听了这话,还不以为然,总觉得天无绝人之路。她想,女人总是要成家的,只要能够把握自己,将来嫁个好男人,就没有什么值得犯愁的事情了。谁知,母亲当初的话竟不幸言中。她一脚迈进了李家,便受到了如此的境遇。
“难道女人长得漂亮是罪过吗?”她心里不平地想,“事已至此,与其做男人的玩物,还不如让男人做你的玩物。一不做,二不休,索性也玩他李宜龙一把,到时,也让他尝尝受愚弄的滋味。人嘛,应看透了,人生在世,还不就是一眨眼的时光。”
香莲有些厌恶地用手将他的腿挪开,谁知,他的一只手又搭在了她的胸前,她想推开,可那只大手却抓得更紧了,嘴里还叨叨咕咕地说些听不出个数的梦话。香莲气得使劲捶了他的身子一下,他懵懵懂懂地睁开眼睛,伸出手来想楼住香莲,但香莲却像逃避瘟疫般地一闪身躲开了。
“你躲着我干什么?”他似醒非醒地说,“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夫人了,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过来吧。”他说着,一把将香莲揽了过来,伸手去摸她那一对丰满的乳房,随即又将嘴凑了起来,趴在她的身上吮吸了起来。
“哎哟,疼死我了。”香莲使劲推开他,嗔怒地说,“我究竟是你的老婆,还是你的老娘!”
“宝贝,只要你一心一意跟着我,是什么,我都不在乎的。”李宜龙的手又伸过来,厚颜地说。
他的手像把木梳似的在她雪白的肌肤上梳理了一遍。他的目光像猫的吞头一样,又把她的身子舔了一遍。香莲静静地躺在床上,将脸侧向一边,默默地忍受着这个男人像发情的公狗一样,喘着粗气,又一次占有了她身子。
她的新婚之夜就在战战兢兢之中度过了。当这个男人心满意足地搂抱着她,折腾着她时,她已无言无泪,只有心在滴血。
第二天,面色憔悴的她挣扎着起床时,只感到浑身散了架似的。她坐在梳妆台前,注视着自己那张疲惫不堪的脸,泪水又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多少年后,尹莉莉在听我给她讲述我姥姥结婚时遭遇的事情,气得像疯了似的。她说:“你姥爷也太不是个东西了,怎么不把女人当人看!要是换上我,哼!那天晚上,我就拿刀宰了他。”
“哎,可别,若是我姥姥真的那么干,那该是多么大的损失。”
“狗屁!我看是少了个祸害。”莉莉火气十足地说。
“别激动,你听我讲嘛,如果那样,这个世界上就不会有我的妈妈雨薇,没有我的妈妈,就不会有我……”
她憋不住笑了,狠捶我一下,“没你咋了,地球又不是不转了。”
我故意卖弄地说:“如果真的是那样,中国起码就将少了一个三流的作家,尹莉莉小姐就将少了一个白马王子了。”
“张诗剑,你也别太自我感觉良好了。我尹莉莉小姐可从来没说非嫁你不可的。”
我嘿嘿一笑,挖苦道:“莉莉,别那样刻薄行不行。我知道你根红苗正,有个在省城当市长的老爸,你还是个堂堂的硕士研究生,你的妈妈也不大乐意找我这个平民子弟。不过,你也别忘了,可不是我先高攀你的,我这里可有你的万言情书为证啊。”
我本来说的是玩笑话,莉莉却当了真,眼圈立时就红了。害得我低三下四地说了不少小话,还许愿请她吃一顿“肯德基”。她这才破涕为笑。
在肯德基餐厅,她一边吃,一边得意地说:“这还差不多。告诉你,我尹莉莉可不是闵香莲,尽受你们男人的欺侮。我要是到了你们张家,你可不许耍男人的威风。”
“莉莉,你这是哪儿的话。我张诗剑别的优点没有,就是知道疼女人。你要是嫁给我呀,
叫我天天跪着给你洗脚都成。”
“去,别耍贫嘴,我看你多少也沾点你姥爷的劣根性。”
“得,我这可是让你抓住话把了。幸亏我还不是秦桧的子孙,可毛主席他老人家说了,我可是属于‘可以教育好的子女’呀。”
“你有什么证据?”她憋不住笑了。
“为了表明我的诚意,从明天起,我就节食。”
“为什么?”莉莉不解地睁大眼睛。
“你没听宋代柳永讲‘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销得人憔悴’吗?”
“好哇,你又在卖弄学问了,简直是班门弄斧。你难道不清楚本小姐是古代文学的硕士生?”她笑着从我手中抢过一只鸡大腿,说:“既然如此,就从现在做起吧,省得你‘信誓旦旦,不思其反’。”
“苦哇,”我作出无可奈何的样子,“先前,我姥爷还有一个大宅,可到了我这儿,连个吃鸡大腿的权利都没了。”
尹莉莉听了,乐得前仰后合的,说:“这叫自作自受。哎,说到古宅,我想起来了,你姥爷可真有手腕,他不光把你姥姥搞到手,而且还把那个古宅收归己有。你说,这是阴谋,还是阳谋?”
“莉莉,你这样说,可有点屈了我姥爷了。我姥爷的为人狡诈不假,但单就这件事而言,他也没有多大过错。如果闵熙岱不是个放荡不羁的败家子,这闵宅也改不成李宅。不管如何,这肉总算烂在了锅里。否则,‘城头变幻大王旗’,这闵宅还不知姓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