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野此刻是那般的静,除了飞舞的雪花,就只剩下一颗跳动的心了。雨虹还不到十七岁,恰是情窦初绽的年华。她曾对自己的未来有过无数次美妙的憧憬,向往着爱神会在某一个她意想不到时刻突如其来地降临。爱情像水晶般晶莹,像美玉那般纯净,会令她惊喜的发疯
进入十一月份,北平的气候明显凉了起来。雨虹早晨醒来,见窗外飘起了清雪。小小的雪花轻柔无力地飘逸着,犹如轻轻的柳絮,在北国的大地上飞舞着。她倏然想起林石老师前两天曾引用过的英国诗人雪莱的名言:冬天到了,春天还会远吗?她心里不由一热,顺手推了下还在酣睡的韩萍,说:“哎,快醒醒,你看下雪了。”
韩萍不高兴地翻了一个身,嘟囔着,“下雪有什么稀罕的,连觉都不让人家睡好,直是的。”
雨虹忍不住将手伸入她的被窝,胳肢她。韩萍终于憋不住笑出声来,连连告饶:“雨虹姐,别闹了,我起来还不行嘛。”
“快点,”雨虹催促道:“林老师不是说咱们今天要研究去南京政府请愿的事吗?”
“又是请愿,”她有点不耐烦地说:“当局把整个一个东北都丢了,咱们几个学生光请愿又能顶什么用。”
“韩萍,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呢?我们正是由于蒋介石不抗日,才这样做的。我们就是要逼蒋抗日,收复失地。”
“好,好,我听你的,这总行了吧。”韩萍一边穿衣服,一边说。
“等等,”雨虹从箱子里掏出一件毛坎肩扔了过来,说,“你穿得太少了,把这个坎肩加上。”
韩萍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说:“谢谢雨虹姐”。
她仅比雨虹小一岁,但从小娇生惯养,生活能力很差,总免不了让雨虹费心照顾。雨虹和韩萍匆匆梳洗打扮之后,又草草吃了些早点,便来到林石的房里。韩萍见同学们基本到齐了,不好意思地瞧了雨虹一眼。
“随便坐吧,”林石随和地说,并没有责怪她们的意思。
雨虹脸一红,找了一个靠边的位置坐下了,为的是能在侧面打量他,而不为他所知。她这些日子,见到林石总有点心慌意乱的样子,隐隐觉得已经偷偷爱上他了。他温厚而严肃,机智而随和,常常让她觉得无所适从。自从上次游香山后,她的心神几天都难以安定下来,尤其在无意之中见到林石老师的那一瞥,更让她心跳个不止。但事后,林石那种温厚和随和的眼神背后,却分明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东西,令她望而怯步。
那几天闲暇时,她总是烦燥不安地在纸上胡乱涂抹着什么,等醒过神来,方发现满篇写的都是两个字“林石”。她痴痴地凝视着这满页的字,泪水竟不觉模糊了双眼。
“雨虹姐,你看那个于波又来了。”韩萍凑到她耳边轻声说。
雨虹这才发现临窗坐的那个人。他头戴礼帽,身着米黄色风衣,金丝边眼镜的后面是一双精明的睛睛。他手里夹着一根纸烟,正在打量着屋子里的人。
“于波同志,人都倒齐了,你先说说吧。
“好的。”于波掐灭手中的烟,干咳了一声说,“同学们,在日本帝国主义侵占我们东三省之时,国民党军阀却在内地打中原大战。他们把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同胞。目前,中原大战刚刚结束,宁粤双方正在上海开什么和平统一会议。为了推动国民党政府抗战,东北民众抗日救国会组织东北民众救国请愿团,决定先去上海向国民党和平统一会议请愿,然后再去南京请愿。这是东北各界爱国人士组织的一次爱国行动,我们也要积极声援,坚决支持。在座的同学都来自东北,绝大多数都是共青团员,我们要集体参加到这项请愿活动中去。”
“于老师,这次活动能发动多少人参加?”韩萍站起来问道。
“我昨天到救国会去了,组织者讲,大约能有五六百人。”
“那么,这次请愿团的基本任务是什么呢?”雨虹忍不住问道。
“主要有三点要求:一、和会立即成议;二、立即完成统一政府;三、准备对日宣战。”
于波答道。他停了停,又说:“当然了,救国会的成分很复杂,有国民党、国民党改组派,
青年党、无党派爱国人士,以及共产党和进步青年。但是加入救国会的人在抗日和收复失地问题上的愿望是一致的,我们还是要积极配合这次行动。”
“救国会既然是个鱼目混珠的大杂绘,我们为什么非要同他们搅到一起呢?”韩萍不解地问。
林石笑了,说:“韩萍同学,‘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嘛’。我们共产党人在国家危急存亡之时,应当团结一切能够团结的力量,投身到抗日救亡斗争中去。救国会是一个爱国的抗日救亡团体,我们理应加强对它的争取和领导工作,并以这次请愿活动为契机,推动全国抗日民主运动的发展。”
“林老师,我们什么时候出发?”雨虹问。
“请愿团五日从北平出发,乘火车,估计七日晚到达上海。”林石说,“同学们看看还有什么问题,没有的话,大家就分头准备吧。”
雨虹和韩萍刚从林石那里出来,迎面见吕洪涛正站在雪地远远朝这边张望。一见到雨虹,他便一路小跑过来。韩萍眼尖,悄声说;“哎,那个东大的学生又找你来了。”
“真没意思。”雨虹心里有点不高兴,扭头便往回走。”
“哎,”韩萍急了,一把拉住雨虹的胳膊,小声说,“你也别太让人家下不来台,我看他挺不错的,有知识,长得又一表人材。”
“那你跟他谈好了。”雨虹冷冷地回了他一句。不知怎么的,那个吕洪涛越是向她献殷勤,她心里就越烦他那粘粘糊糊的样。
“你这人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韩萍生气了,狠狠地捶了她一下。
“雨虹,”吕洪涛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兴奋地说,“我听说你们也要参加南下请愿团。”
“嗯。”雨虹淡淡地说。
“太好了!我们可以结伴走。”
雨虹抬头看了看他那张冻红了的脸蛋,心里又好气又好笑。她真想大声说一句:“你可真是个傻小子!”
他见雨虹依旧对他很冷淡,尴尬地笑了笑,低下头搓起手来。
韩萍咯咯地笑了起来,说:“吕洪涛,你怎么像个大姑娘似的。”
“我……我有话想跟雨虹说。”洪涛憋红了脸,吞吞吐吐地说。
“哦,这么说,我就是个多余的人了。”韩萍现出不高兴的样子说,“那我就失陪了。”她说完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大步走开了。
雨虹伸手接了几片飘落的雪花,漫不轻心地问:“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你看到我给你写的东西了吗?”他怯生生地问了一句。
“是它吗?”雨虹从衣袋掏出来说,“我正想把它还给你呢。”她说着将那封情书递到了他的手上。
洪涛有些失望地看着她说:“雨虹,自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爱上了你,你让我爱得发狂,你让我夜不能寐。爱情激荡着活跃的情绪。它可以使死亡的心复活,它可以使沙漠里有人居住,它可以使爱人的幻影重新显现……”
雨虹打断了他的话,说:“我想你一定外国文学学得不错吧。”
“你怎么知道?”他有点惊喜的样子。
“我听你的话有点耳熟,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其中有一句话是取自大仲马的小说《红屋骑士》。”
雨虹扫了他一眼,又说:“那本书我曾看过了两遍。”
吕洪涛的脸立时便红到耳根,真恨不得将地下裂开一条缝,能让他钻进去。他返身便走。
“请等一下。”雨虹赶了上来,与他并肩往前走。
“吕洪涛同学,原谅我刚才说的话刺痛了你。可我又不得不这样做。爱上一个人是他自己做人的权利,这没有什么值得责怪的。可爱又是双方的事。我实在无法强迫我的心去爱你。尽管我知道你也是个不错的青年。这只能算是我们的缘分不够。我相信,你会寻找到自己爱情的。我们做一个好朋友好吗?”
她说着,友好地将手伸出来。吕洪涛这会儿的眼里已噙满了泪水。他紧紧地攥住雨虹的手,动情地说:“雨虹,我理解你,我会永远记住你的。”说完,他便大步走开了。
雨虹静静地站在雪地里,望着远方的天际,发起呆来。她的脑海突然闪出一个念头:那个吕洪涛若是换上林石老师就好了。她想到这儿,脸儿羞得绯红,急忙将两手捂在脸上。
原野此刻是那般的静,除了飞舞的雪花,就只剩下一颗跳动的心了。雨虹还不到十七岁,恰是情窦初绽的年华。在此之前,她曾对自己的未来有过无数次美妙的憧憬。她向往着爱神会在某一个她意想不到时刻突如其来地降临。它像水晶般晶莹,像美玉那般纯净,令她惊喜的发疯。而在她终于寻觅到时,却又些胆怯了起来。她害怕将心里的话吐露出来,害怕遭到他的拒绝。他若一旦拒绝了她,那她可就一点退路都没有了,那该是多么尴尬的事情呀。
雪花依旧纷纷地落着。她的心上也落上了一层雪花。
北平车站笼罩在不散的阴霾下。当雨虹几个女同学在林石的带领下走近车站广场时,猛然觉察出一股阴森森的气氛。一队队军人和警察如临大敌地布置在车站的周围。几个政府官员模样的人正在劝说学生们回去。情绪激昂,愤慨的学生们将他们几个团团围住,慷慨阵辞,
说到激动处,居然声泪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