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儿撒起娇来,使劲摇晃着他的胳膊。黄毛犯了难,说:“你以为我不想哇,可总得找个机会吧。当年张作霖给朝廷招编,一下子当了新民府游击马队管带。如今朝廷垮了,谁还会招编咱们呢?”
张作霖领几千人马住进了奉天城,给占据神仙岭落草为王的黄操以不小的震动。他心想,乱世出英雄,他张作霖先前不过是个土匪,他能出人头地,咱爷们差啥呀。翠儿在山沟里也呆腻了。先前的那种前呼后拥的新鲜感早已不见了。毕竟是巴掌那么大的一块地方,还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除了一百多号粗野得像牤牛似的光棍汉,连个人毛都见不到,活得也太没滋味了。晚上,两个人躺在被窝里,闲得难受,除了干那种事,就是琢磨能换上一种活法,也能风风光光地站在世人前潇洒潇洒。
“黄哥,你说张作霖他能有多大的能水,连东三省总督都围着他屁股转。”一天,翠儿坐在黄毛身边,一边对着镜子描眉,一边冲正在剔牙的黄毛说。
“哎,这张作霖可不是个凡人。你别看外表粗鲁,可论心劲儿,东三省没几个能鬼过他的。他能从一个土匪起家,成为东三省总督的座上宾,没两下子能行吗!”他一本正经地说。
“哼,我看你也不比他差多少。干啥像憋死牛似的窝在这里。”
“哎,这可是神仙岭,风水好着呢。”
“屁!”翠儿将嘴噘得老高,“人家跟着你一回,总不能老呆在这个破地方呀。”
翠儿撒起娇来,使劲摇晃着他的胳膊。黄毛犯了难,说:“你以为我不想哇,可总得找个机会吧。当年张作霖给朝廷招编,一下子当了新民府游击马队管带。如今朝廷垮了,谁还会招编咱们呢?”
“这还不好办。如今他张作霖得意了,让他招编,咱们不就抖起来了。”翠儿自作聪明地说。
“哎,你别说,还真是这个理儿。他张作霖干过土匪,总该偏向点咱们吧。不过,谁能给咱们搭这个桥呢?”他犯了寻思。
“这有何难,打发小顺子带上点金银珠宝和人参鹿茸到奉天城去见见张统领不就得了。当官还不打送礼的呢,他张统领总不至于不领这个情吧。”
“那就让他先去试试?”他将信将疑地说。
几日后,小顺子兴冲冲地从奉天城赶了回来,对黄毛说:“黄哥,张统领说了,乱党到处兴风作乱,又成立“奉天联合急进会”,公然与督帅作对。眼下用人之际,欢迎大哥前去奉天府商议此事。”
“太好了!”他兴奋得手舞足蹈,决定当即动身去会会张作霖。
张作霖一身戎装在他的公馆里接待了黄操。他坐在太师椅上,叼着一个烟袋,眯缝着眼睛问:“你是哪儿的人呢””
黄操连忙离座,谦恭地说:“奉天海城人。”
“哦?那咱们还是老乡呢。”
“是吗?”他佯作不知的样子,“那我就太荣幸了!”他现出一种受宠若惊的欣喜状,媚笑着。
其实,黄操本是辽阳人,为了跟张作霖套近乎,才有意说成海城人的。果然,张作霖马上态度就热情了许多。他详细询问了黄操许多个人的情况,然后才转到招编的问题上。
“你现在有多少号人?”
“一百四十多号人。”
“哦,”他点点头,“配备的都是什么家伙?”
“大小枪枝二十多,还有的就是大刀片子和长枪了。”黄操以实相告。
“这样吧,等会你先领五十条枪,两千发子弹,收编的事嘛,等过些天再说,可以先跟着我干,我张作霖绝亏待不了你的。”
“谢谢张统领。”他感激地说。
这时,门外走进来一个副官,在张作霖耳低语几句。他的脸色陡变,大骂:“反了!赶快派人去清剿。这还了得,他妈了个巴子的。”
“是!”那副官领命而去。
张作霖转过身对黄操说:“你看看,简直没有一天不生出点事的。这不,连咱们老家那儿都不安全了。刚才得到报告说,驻海城巡防营帮统从奉天押解军火路过沙河镇时,让一伙龟儿子给抢了,丢了一百多条枪和三万发子弹。”
黄操吃惊不小:“都是些什么人,胆子这样大?”
“还能有谁,都是些亡命的革命党。他们组织起奉天联合急进会,为首的叫张榕,到处煽动造反,应和南方革命党,他妈了个巴子的,老子一定要除了这个心腹之患,要是再这样下去,那还了得!”
黄操连连点头:“统领大人说得对,我听说孙文的民国临时政府要搞什么北伐,还把东北的民军编成了北伐第五军。我看要早点下手,把他们的头子干掉,东北才能太平。”
“赵督帅也是这个意思。明天晚上,奉天城有重大行动,你回去挑选五十个机灵点的,埋伏到奉天西关待命,到时听我调遣。”
“是,统领大人,我黄操从今个起鞍前马后给您效命,有什么吩咐,您尽管吱一声,小人万死不辞!”
“好,够哥们!我张某就喜欢你这样讲义气的人。这样吧,你明个晚上就跟我去赴宴,保准你有好戏看。”
第二天下午,黄操让小顺子将五十个便衣带到西关埋伏好,自己便赶往张公馆。张作霖送他一把德国造手枪,让他做随从。他没想张统领这般信任他,感激得恨不能立马跪下来给他磕上两个响头。他随张来到西关平康里德义楼,方知道是参议总长袁金铠宴请张榕和张作霖。他有些迷惑不解,悄悄问道:“统领大人,这张榕可就是奉天联合急进会的会长?”
张作霖冷冷一笑:“没错。没想到他还真的敢来,真是活腻了。”
黄操豁然明白了,这无疑是一次鸿门宴,弄不好,血可是要迸到身上的。想到这儿,他不禁摸了摸怀里的那只德国造手枪。
宴会搞的很排场,桌面上山珍海味应有尽有,美酒佳肴色彩斑斓。袁参议总长满面春风,频频举杯祝酒,言称愿与奉天联合急进会携手合作,以保东三省一方平安。
张榕不知有诈,在席上大谈响应中华民国临时政府号召,铲除清廷余孽,使清帝不敢东归,建设满汉联合共和政体的高论。
黄操立在张作霖的身后,将这一切看得真真切切。只见张统领不动声色喝着酒,不时也插上两句。张榕显然没把这个土匪出身的统领放在眼里,并不愿和他搭话。张作霖佯作不知,他端起一杯酒说:“张会长,这一笔写不出两个张字来,我张某是个大老粗,只知道带兵打仗,谁是谁非也不大清楚。以后还请张会长多多指点。”
张榕并没有举杯,淡淡地说:“张统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到现在还是个保皇派。我劝你应当审时度势,别作历史的罪人。”
张作霖并不生气,反而哈哈大笑说:“那个宣统小皇帝还能在金銮殿上坐几天,我他妈了个巴子哪有功夫保他呀!”
张榕一愣:“这是你的真心话?”
“我张某吐口唾沫,落到地上都是钉,你还不相信?”
袁金铠见状,忙把话头接过来说:“二位都是东三省的杰出英才,只有深明大义,携手合作,才能保我东三省不受外人染指。”
张榕不以为然地说:“袁兄,此话差矣。这东三省是我中华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满汉都是一家兄弟。我看只有响应中山先生的号召,统一中华,振兴中华,我们的国家才有救。”
袁金铠面露不快:“张会长高谈调论,我不敢苟同,如今急进会到处煽动造反,搞得东三省鸡犬不宁,民不聊生,又作何解释呢?”
张榕义正辞严地站起来:“急进会绝非袁参议总长所言。我们所做,皆是随人心,顺民义之举。起义队伍每到一处都发布安民告示,颁布军律,严禁奸淫妇女,杀戳满人,掠取财物,倒是官府的士兵借机到处烧杀抢掠。这又作何解释呢!”
张作霖见两人都有不悦之色,忙站起说:“今日,赵督帅委托袁参议总长宴请张会长和我,意在弥合我们过去造成的不愉快,以同心同德共建东三省的和平。我看咱们还是好话多说为妙。来,我提议,为我们大家的精诚团结干杯?”他说着举杯伸向张榕。
张榕有些不情愿地与他轻轻碰了一下杯,袁金铠也将杯子伸了过来碰了碰。三人一饮而尽。
袁金铠掏出怀表,看了看说:“哎呀,实在对不起,赵督帅让我晚点去他府上一趟,你看都过五分钟了,实在对不起,失陪了。张会长,咱们后会有期。”他说罢拱手施礼,便匆匆离座而去。
张榕见宾主先行告退,内心有所不悦,便说:“张统领,我也公务在身,今晚的酒宴就到此为止吧。”
张作霖笑呵呵地说:“不忙,不忙,这酒可是要喝透的。咱们聚到一块也不容易,来,我再敬老兄一杯。”
张榕无奈,只好再喝上一杯。黄操见张统领这般热情,越发摸不着头脑了。这个张作霖葫芦里究竟卖得是什么药?席间,张榕试探张作霖的口气,有意利用他的实力策应北伐。而张作霖则含糊其辞,有意回避实质性问题,搞得张榕很不愉快。
他们又喝了几杯,张榕执意要走,张作霖也不再相留,二人并肩走出德义楼。黄操以为没事了,悬着的一颗心才落了地。方才,他的精神高度紧张,他的手也一直摸着腰里的手枪,以防不测。可张榕显得很正常,真的大出黄操所料。他不明白部署伏兵,意在何为。
他路上正在想着,猛然从身后传来三声枪响。他的脑袋嗡得一下胀得老大,大叫一声“不好!”便拔出枪来,却见张榕已倒在了大街上,回头一看,只见两个黑影一闪便消失在胡同里。
“抓刺客!”他大喊一声便要去追,却听张作霖骂道:“混蛋!你懂得什么,这都是革命党干的。你快去把你的人带来。搜寻剪发易服之人,给我见一个杀一个,不许跑掉一个!”
黄操猛然省悟到自己差点没干一件蠢事,连忙跑去西关找小顺子他们了。
当晚,在张作霖的指挥下,奉天省城一片刀光剑影,急进会机关报编辑田又横被杀。黄操领着一伙人在大街上横行,专门找剪发易服的人,来不及躲避的人,无一幸免,阵尸街头,惨不忍睹。
张作霖又派兵闯进张榕住宅将家属带走,财物也洗劫一空。
黄操,对小顺子说:“早就听说张统领心狠手辣,我算是开眼了。他明明要杀张榕,却笑脸陪他吃饭。这招儿我可是学不会的。”
“黄哥,我听说张统领有句名言叫作‘要当官,先当胡子,后招安’。以后,我们只要跟他干,说不定也能捞他个一官半职的。
“你他妈的官瘾倒不小呢。张统领是那么好伺候的?我看透了,这东北王迟早是他张作霖的。跟他干,干好了,没亏吃,要是干砸了,恐怕连脑袋都要保不住的,还是小心点为好。”
黄操想起宴席上的事,心里还有余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