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曾几次到宜龙商行找他,但他不是推拖有事,便是草草将她打发走。有一次,莲花气得破口大骂了李宜龙,还是梁云贵好言相劝,才把她送了回去。路上,莲花就曾咬牙切齿地对梁云贵说过这样的话,总有一天,她要把李宜龙的房子点着了
“夫人,不好了,后院起火了!”柳眉跌跌撞撞地跑进屋来,把正搂女儿在被窝里说话的闵香连吓了一跳。她霍地坐起来,匆匆披上衣服跑到院里,只见后院厢房火光熊熊,将黑夜映得一片通红。
梁云贵嘶哑的嗓子喊着:“快来人呐,救火呀!”
李宜龙也气急败坏地冲出房门,指挥着家人忙着灭火。火是从后厢房的门窗烧起来的,显然是有人故意纵火。他绕到后院墙,冲梁云贵喊道:“你快派人守住这一带,小心让纵火贼跑了。”
梁云贵不相信纵火人这会儿还躲在院子里,只是答应着,并未往心里去。附近的邻里见到火光,也纷纷担着水桶,端着脸盆前来帮着灭火。好在火势还不大,一会儿功夫便给控制住了。李宜龙这才松了一口气,回身一看,那梁云贵根本就没把他的话当成一回事,而是混杂在救火的人群中穷喳呼,不由得气不打一处来。他狠狠踢了他一脚,骂道:“你是干什么吃的,敢把老子的话当作耳旁风!”
梁云贵吓了一跳,忙不迭地说:“老爷,都怪下人一时疏忽,没有找到放火的家伙,我这就去官府报案。”说罢抬腿便走。
“回来!”他喝道,“等你去,黄瓜菜都凉了。”
“宜龙,”香莲走过来说,“事情既然发生了,光埋怨又有何用,好在发现得及时,还没造成大的损失。”
李宜龙觉得这事太蹊跷,便自言自语地说:“这会是谁干的呢?”
他将他所熟知的人又在脑海里滤了一遍,也没理出个头绪来。
他走近那间过火的厢房,只见门窗均已烧毁,房里堆积的货物也化为灰烬。谢天谢地,这大火没有烧及正房,否则,这百年大宅可真的要毁于一旦了。他转过身,对下人说:“赶快清理一下现场,把那些没过火的货物转移出来。”
他正待走开,只见不远处的人群一阵骚动,有人在喊:“抓到放火贼了。”他为之一振,忙拨开人群往前走去,见几个巡警抬着一个不能动弹的男人走进了李府大宅。
“李大人,”为首的巡警施礼道,“方才,我们见您府上火光冲天,便赶了过来,见您家后院墙角下有个人在地上爬,我们将他捉住讯问,他紧闭嘴,什么也不说。手下的人气不过,狠狠教训了一番,他才承认是他放的火。我们便把他带来,请李大人发落。”
他心里一喜,忙说:“多谢诸位弟兄见义勇为,捉拿纵火人犯,解我心头之恨,快请客厅吃茶。”
“李大人太客气了。您今日尽管不再为官,但我们弟兄和您的感情还不差。再说,这也是我等份内的事吗。”
一番谦让后,那几个巡警还是给让进了客厅。
他悄悄嘱咐管家:“好好伺侯着,临走,每人赏他五两银子。”
“记住了,老爷”。他应声而去。
李宜龙这时才顾得上观察这个放火的人。只见他面目清秀,二十几岁的模样,
身着石青色长袍马褂,头戴瓜皮小帽,从外表看,绝对不像是纵火犯。他好生疑惑,让人将这个面露惶恐之色的人抬到上屋的一间空房子里,他要亲自审问。
那人在被抬走的那一刻突然发疯似的大喊:“你杀了我吧,我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会告诉你的。”
他嘿嘿一笑:说不说,没关系,不打不成交,咱们交个朋友嘛。”
那人拼命挣扎着,可还是给人拖走了。下人将那人架到一张椅子上,为防他乱动,还用绳子将他捆到了椅背上。
他慢悠悠地进屋,手里端着个水烟袋,笑吟吟地说:“今天你到我这里作客,是咱们上世修来的缘分。我看你像是个读书之人,不像鸡鸣狗盗之徒,今天不意光临寒舍,想必也有一番感想吧。”
后生紧闭双目,好像什么也没听见的样子。
“不要作出目中无人的样子嘛,我一向喜交读书人做朋友。别看我本人一脸的络腮胡子,像个武夫,可我也曾是个读书人啊。”
那人依旧不吭气,但神情却多了几分恐惧。
李宜龙压住心头的怒气,还是笑容可掬地说:“我们素昧平生,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做出这等害人之事,实在令我百思不得其解,你能向我袒露一下因由吗?”
“……”
“我李宜龙向来不强人所难,能饶人处,且饶人,可你总得给我一点面子嘛。你把我的房子点了,照理说,我马上就可以给你治个罪,杀了你,可我并没有这样做。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呀。”
那人终于忍不住了,睁开眼睛说:“火是我放的,不关别人的事,你要杀便杀,要剐便剐,痛快点好了。”
“我问你,你我并不认识,你出于何种动机干这等蠢事的呢?”
“因为我恨你们这些有钱的人。”
“笑话,有钱的人并非我李某一家,你单单烧了我家,这又作何解释呢?”他脸色阴沉下来,“看来你是不想说实话了。不过,想必你也多少知道点我他的手段。在官场上,像你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可最后没有一个不开口的。我看你一个白面书生的样子,恐怕是吃不了皮肉之苦的。这样吧,我就这个样子把你锁在这间屋子里,你什么时候想通了,我什么时候再给你饭吃。”他说罢抬腿走开了。
他走回客厅时,那几个巡警在喝了茶,又拿了银两之后,已心满意足地离开了。临走时还留下话,若是那个小子还不说实话,就交给他们哥几个好了,保准能撬开他的牙缝。
李宜龙见香莲在客厅里,便说:“你怎么还不去睡觉。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我现在哪里还有心思想白天的事呀,我在想是谁指使人放的火呢。”
宜龙坐在太师椅上,打了个哈欠,说:“我越琢磨这事越奇怪,没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谁会冒死干这等绝事。”
香莲听这话有些不是滋味,便说:“李宜龙,你可把话说清楚,别指桑骂槐的,以为人家听不出。”
“哎,我说什么了,你干啥心惊。”他脸色难看起来。他本来是无意出此话,可香莲却误解了他的意思,以为他是在指那个肖若聪让人放的火。可话又说回来了,他把若聪搞得那么惨,这事也并非没有可能的。
“谁心惊了,我看你这是借题发挥,没事找事。”她毫不相让,语气也高了起来。
梁云贵闻声忙从外边进来,解劝道:“老爷,夫人息怒,都是那个挨千刀的放火贼惹二位生气。等会儿,我一定要好好地收拾他。”
香莲没好气地说:“你别在这里充好人了,以为我不知道你过去干的好事,两面三刀的家伙。”
“哎哟,夫人,您这话我可就承受不起了。我指天发誓,在背地里,我从来就没说过夫人的一句坏话。”他委屈了不得的样子。
“这么说,是我冤枉你了?”她两眼一瞪,以一种嘲讽的口吻说。
他眨眨眼睛。偷偷看了夫人一眼,说:“您还是骂我两句好了。”
香莲用鼻子哼了下,说:“我问你,今天发生的事,是否和肖若聪有关?”
梁云贵一愣,抬头睨了夫人一眼,又看了看老爷的表情,小心翼翼地说:“下人说不准,
不敢妄加评论。”
“看看,我就知道你是个老滑头。”她不屑一顾地说。
“不过,下人看似乎不大像。”他又把话收了回来。
“说说理由。”李宜龙不禁来了兴趣。
香莲的脸色也平静了许多。
“这个肖若聪忌恨老爷不假,可我总觉得他不大像能干这号事的人。再说他现在千里之外的京师大学堂读书,不大可能千里迢迢派个人来这儿放火。”他振振有辞地说。
“那你看会是谁干的呢?”
“下人不敢妄自瞎说。”他连连摇头,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但说无妨,咱们哪儿说哪儿了。”李宜龙用眼神鼓励他。
“对,你就直说吧。”香莲也来了兴致,“梁管家,坐下来讲。”
“谢夫人。”他随手挪过一把椅子坐下了。
李宜龙和闵香莲都急于想听听他的推断,让梁云贵好生得意。其实,在火刚烧起来的那一霎那,他的脑海里便晃过了一个人的影子。这个人便是莲花。他最清楚老爷和莲花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