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云吾梦虽然一直没能见着掌门古清,但也不觉无聊。因令狐轩时不时给他安排事做,如劈柴、挑水、洗衣、做饭、看门、打扫等等,以达锻炼之效。
这一晚,他受命于山门前担当‘守门童子’。
汨山夜晚清风雅静,蜜蜂采蜜,洒下点点粉末,为花间带来淡雅之气,萤火虫围灯环绕,密密麻麻,增深灯火之光。
此时,仙鹤已睡、人群晚息,除了幽雅的摇树风声与点点沙漏的花儿絮音,那是相当的寂静。
涔沄派夜晚的守门弟子一般都安排两个,与云吾梦一同守夜的是早就打过照面还动过手的左泊,他本也是个新人,对云吾梦误会解除后,敌意已除,此刻还一起守门,便将云吾梦当做自家人。
此刻他嘿嘿笑道:“云吾梦,你叫云吾梦吧!”
云吾梦点点头,左泊又道:“我叫左泊,我们在山门前较量过,你还记得吗?”
云吾梦回想起来,确有那么回事,以为左泊是在记仇往事,笑着赔礼道:“当初慌着想进入派中,才多有得罪,还望你见谅。”
左泊呵呵笑道:“我技不如人,有什么好见谅的,倒是你,还没入门就有那么好的身手,三两下就将我击败,你是被哪个师伯、师祖看中的?”
他看云吾梦还未入门便能轻而易举击败自己,心中暗自猜测云吾梦是被派中哪位高人指点过,所以才有此一问。
云吾梦笑道:“我哪有什么好身手,差点就被援救你的那位师兄给打败了。”
左泊愣了愣,“噢”声道:“你说的可是司徒师兄?”
云吾梦点了点头,现在回想起当初山门前的一战,若持续打下去,自己必然败北。
左泊道:“那有什么好比的,他本名叫司徒苑杰,从小在山中长大,深受师叔伯们的照顾、溺爱,身手自有一番造诣,但他平常横行无忌,又爱欺负弱小,好多人都怕他。”
云吾梦初见司徒苑杰时便没有好感,但万没想到他竟然这么惹人厌,连门中弟子也不喜欢他,不禁问道:“我看派中人个个循规蹈矩,他那样惹是生非,就没人管了?”
左泊四下张望,确定夜深无人,才悄悄的说道:“这你就不知道了,传言他爹爹夕日是派中的长老,地位颇高,后来为了灭妖邪、降叛徒而身亡,派中年长一辈念在他爹爹丰功彪炳,一生受人敬仰,故而对他的独子也就心存遮蔽,许多事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事在派中已成了公开的秘密,所以大家也就由着他、让着他。”
云吾梦微微摇头,他万没想到,这受世人敬仰的修仙大派也爱屋及乌、纵容私下,可叹这茫茫世间,何处有公平?
左泊见云吾梦沉默不语,嘿嘿笑道:“不过你也别那么在意,也不是没人能制他,好比后来迎接你入门的子净长老便是他的克星,派中唯一能让他皈依伏法的人。”
云吾梦初见子净之时,便觉他有一股威严,后来在派中两月,更了解到他在派中的威信是何等之高,道法了得不说,而且绝不徇私,帮理不帮亲,就算他的徒弟令狐轩犯错,也严惩不贷。
忽然,左泊稍微抖了抖,嬉笑道:“嘿嘿,人有三急,梦兄,你帮我看着点,我去开个大。”刚说完,便一溜即跑,看样子,是不知吃错了什么东西。
空中的月亮总是又圆又大,洒下徐徐光辉,点亮指路明灯,仿佛嫦娥越俎代庖,私自为天下有情人洒出爱的光辉。
云吾梦见山门前的百花幽草,在夜晚显得格外漂亮,隐约还能看到丝丝黄色粉末,好似花儿的眼泪,不知为谁而哭。
突然间,他看到一束影子慢悠悠的从台梯走来,步伐轻盈,难见起落,就好似夜晚魅鬼飘来一般,令他不得不加强戒备。
影子渐渐近了,伴随月光与花朵散发的微末黄光,云吾梦这才看清,那是一个人,一个淡然肃穆的女子。
当那女子在走近三分,云吾梦便能清楚的看见她,身穿紫罗裙裳,外套洁白轻纱,手中玉剑尚未出鞘,便能感觉到一股冰寒冷意。一双杏眼清冷彻骨,面容恍如玉面罗刹,头扎马尾如羽飘飘,形象丽质天成、出尘如仙,气质高贵而又忧郁,一副凌霜傲雪的气势给人一种可望而不可及的感觉。
这夤夜时分,竟有这等天姿绝色的美女在此徘徊,岂非与常理不符。
那女子虽然步履缓慢,但确一步步朝山门逼近,甚至无视云吾梦,欲朝派内走去。
云吾梦乃是守门弟子,负责不让派中弟子外出与不让闲杂人等入内,这女子他见所未见,而且又无言自入,不得不阻拦道:“姑娘请留步,仙家之地,不可擅闯。”
可那女子只是斜眼看了云吾梦一眼,续而又朝派内走去。
云吾梦突想:这三更半夜,擅闯仙门,必非善类,而且模样又美若天仙,与当初蝶精一般无二,难道是妖孽?
他忙抽出铁剑,拦住那女子道:“姑娘,不说明来意,实难放你入内,还请退出门中。”他本来想的是与之动武,但而后又想到,这里可是涔沄派,哪个妖孽不要命敢擅闯此地?还是先弄清状况再说。
那女子冷声道:“你是新入门的,不认识,不怪你,但你在敢用剑指着我,休怪我不客气。”
这女子声音阴冷,恍如在威胁一般,而且言语之中还带着一丝愤恨,也不知是她心有怒气还是本来就脾气大。
云吾梦浑身打个冷颤,不知为何,他竟然对这个女子有种不安感,手中铁剑就顿在了那,似一座铜像,只有那么一个姿势。
女子见他并无收剑之意,脸上如添霜雪,让那本来就冷漠无情的面容变得更加孤傲喝人。
只见蓝光微闪,在黄月之中泛起异彩,云吾梦只觉一缕重物将他奋力弹开,连忙移身几个走步,站稳方位,与那女子保持一定距离。
反观那女子,手中长剑已然出鞘,泛起一层蓝光,印出她的面容幽幽蓝蓝,又添三分肃穆之气。
两人距离数丈距离,两剑相对,神情异常严肃。
月光之下,清冷无双,长剑深印对方的容颜,刻下铭心的记忆。
看似形同陌路,但确隔海相惜。
夜晚的风霜吹散柔情,激起优柔的冷漠。寒冬不再严寒、夏日不再酷暑。
“当”
清脆而又沉重的剑声在次打破林间的寂静,两人激剑而斗,在月下又增添一分火花之光。
云吾梦且战且退,只觉那女子每一剑都带有一股冷意,逼得他仙气难行,剑气难出。而更重要的是,他深能感觉到对方并没有使出杀招,显有且战且让的意思。
“森罗幽光”
云吾梦只好使出以掌力催动的道术,旋出一道幽光打去。
可那女子不避不闪,一剑刺出,带着一阵蓝气,聚于剑尖,猛然推出,化解了幽光,并续带一缕蓝色剑气反冲向云吾梦。
云吾梦惊骇之下,一个后空翻,剑气从远而去,直打到一颗巨树之上,续而冲入天际,而那巨树虽未倒下,确多出一缕贯穿的圆孔。
很显然,那女子的剑气威力在于贯穿,以点为目标,而非范围性爆炸,若云吾梦没有躲过的话,难免身上要多个大窟窿。
观望二人,一冷一惊,一静一急,都没有再出招式,但剑之光芒确冉冉不灭。
这时,从门边传来声音道:“云吾梦,住手,别打了,自己人、自己人。”
来者正是人有三急的左泊,他带着满脸笑意道:“沐师姐,您下山归来了?”
这位冷若冰霜的女子对左泊微微点头,也不多说二话,猛一扭头,便朝派中走去。
这一扭头,直飘出一股幽兰之气,百里飘香,招蜂引蝶。云吾梦闻之色变,脑海之光一闪而过,一种异样的感觉涌上心间,惊穆之意刚下眉头、又上心头。
正当他发愣之时,那女子突然转过身来,用责备的口气道:“对了,你叫云吾梦是吧,奉劝你一句,没事不要拿剑去威胁你不想伤害的人,否则你将追悔莫及。”说完后便转身离开,背影透着无限凄凉,在月光之下,孤寒寂寂。
云吾梦突然觉得被一种莫名其妙的怅然若失感包裹,像丢了什么东西,心情极度失落。
左泊汗颜道:“我才走开一会,你就跟人打起来了,真不让人放心,你可知道她是谁?”
这左泊简直在问废话,若知道那女子是谁,还用得着打起来吗?
左泊继续道:“她叫沐若水,身份与司徒苑杰差不多,传闻他父亲也是夕日的派中长老,后来战死,出生便没了爹娘,被掌门抚养长大。以前还挺活泼的,不知为何,后来就成了一个冷美人,成日闷闷不乐、郁郁寡欢的。”
云吾梦轻轻“噢”了一声,表情之中没有惊讶,没有诧异,只有疑惑、冥思和一丝丝无名的悲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