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不要离去,香儿要绿姐姐陪着香儿。”香儿满心欢喜,一把搂住绿霜,“香儿晓得绿姐姐一定会让着香儿,是么?”
“绿兮衣兮,绿衣黄裳。心之忧矣,曷维其己!”绿霜沉思的眸子里写进一丝不易察觉的忧郁。
然而天真的香儿只听到她的琴声,欢跃地跑开了。
“香儿,你的心意,绿姐姐会成全……”绿霜心底默默地说。
“绿兮衣兮,绿衣黄裳……”为何一直不明白,绿姐姐那时爱的就是黄桑!飘香屑黯然的神情渐渐平复,冷冷的笑声肆无忌惮地蔓延:“我将你挫骨扬灰,叫你死也不得安宁……你竟如此对我……哈哈哈!你最亲的人,白素,褐笙,我一个也未放过,你居然一点不恨我?绿霜啊绿霜,你以为……我会有半分的感激么?”
飘香屑讥嘲和怨讽着,突然瞪着一双绿眼,诡异的笑容爬上嘴角,向紫苏说道:“好徒儿,为师今日便将你的生身父母告知你如何?”
紫苏惊道:我不是孤儿么?
突地朱静尖叫道:“你们看!那人是否要坠崖?”
自烟雨楼遥望群山,满目秀色,最近一峰名为限月峰,峻峭如削,却在半尺腰段平向生出一崖,寸草不生,似那祭祀的方寸之台,承露的仙掌金盘,格外突兀。
众人齐齐望去,只见那崖顶上红光翻飞,依稀辨出是个飞奔的人影,正向绝壁断崖游动,大有轻生之意。
忽又听一阵凄厉的叫声,一个皂衣女子如白鹤一般从西湖岸边飞来,冲开众人,直冲向崖顶。
烟雨楼忽的又起了一阵箫声,波浪般袭过众人,袭向限月峰的崖顶,直追那女子而去。
正欲坠崖的红衣人忽然止了脚步,被这箫声清晰而紧迫的召唤迷了神魄,木然地停在崖尖,再进半步,落雁沉渊。
召唤和命令仍然紧迫,醉人的旋律强迫崖上的人俯首听命,紫苏突然感到一种莫大的恐惧,令她大汗淋漓的恐惧,虽不能视物,但在心底的莫名意识与四周人惊悚的氛围强烈地暗示她:那崖上的不是别人,正是赤月!
“天啊!”朱静惊恐万状,双手遮住了眼睛。
紫苏的心亦随着崖上的人一道坠下万丈深渊去了。
匆匆赶来的中年男子陡然僵立,那箫声的主人……一个蒙面女子已追上崖顶,仍是晚了一步,只见得一个红袍公子持扇急急唤道:赤月公子!原来坠崖的却不是红衣人,而是那痴疯的皂衣女子。那红袍公子则是段飞。段飞抱住赤月,硬将他从崖尖拽回,下来崖顶。
中年男子便是杨弄潮。杨弄潮眼睁睁望见皂衣女子双足一蹬,直落下去,一种说不出是悲哀痛苦欣喜亦或轻松的古怪表情僵在瞬间苍老的脸上。
“天意!天意!哈哈……”飘香屑疯狂地大笑,“原来他已然知晓了!紫苏,你险些失去了你的亲哥哥了!哈哈……”
“什么?”紫苏气血翻腾,险些昏死过去。飘香屑却道:“你义父苏南天便是你生父,你生母便是我的好姐姐,‘铃兰四芳’之一的梅雅兰,当年因钟情于你生父,被铃兰老人逐出门墙,一生颠沛流离,几度沦落风尘,最后死于战乱之中。”
紫苏听得这些似隔世的噩梦,心中对母亲的向往与对义父的崇敬陡然化为忐忑不安的怨恨,为何自己是个被遗弃的孤儿?为何父亲从未告知母亲的悲惨一生?哪怕只是留些许的幻象供自己遐想也好,可是更残酷的是……
飘香屑已看出她的不能自控的悲伤,继续冷笑道:“你道月儿何以叫我‘香姨’么?”
“你是他的……我母亲是……他,他……”紫苏再不能怀疑,亦不能言语,眼中只流出血泪。
“梅香,你好狠的心哪。”持箫的女子……蒙面的“绝姿”,与段飞一道将赤月从崖顶抓回,飞回烟雨楼,恰巧听到飘香屑的冷酷笑声。这一声“梅香”亲切而严厉,令飘香屑一颤。
“幽兰,你的声音越来越像师父了。”飘香屑挤出一丝笑容,“你来见我最后一面么?”
“可你越来越不像梅香了。”绝姿叹道,“二十三年前的梅香不会如此折磨自己最亲的人……他们是你看着长大的孩子啊,你明明是深爱着他们的,却叫他们生不如死……”
“你说的不错,他们是我最优秀的作品……所以……所以才要毁了他们!”飘香屑发出毛骨悚然的笑声,得意而狂妄。
紫苏血泪滚落双颊,“你令我来杭州所等的人,不是杀我义父的人,而是……”
“不错,我叫你等的人正是你的亲哥哥!本想叫你们自相残杀,看最杰出的人间悲剧,岂料天意安排使你俩错成痴缘,却是比我设想的有趣得多!哈哈……”
紫苏心头一酸,仍是哭不出声,渐渐连珠泪也干了,只远远听见有人走近,忽地一掌直贯向脑门!
紫苏的掌却再也劈不下去,走近的赤月已牢牢捏住她横在头顶的右手。“妹子,你若要劈,便劈死我罢!”
“不……”紫苏听得这声“妹子”比那飘香屑的琴弦还要剜眼剖心,凄惨地叫了一声,向后厥倒。
绝姿抱住她,冷冷道:“哼,天下的男儿皆是一样的无情负心。”
赤月与段飞皆打了个寒颤。绝姿的眼光太锐利,太冷,太教人看不透,只是赤月的表情完全麻木,眼珠动也不动地瞪着绝姿。段飞却不敢正视,想到方才的一幕,寒彻心骨。
原来,杨峻眉得知自己亲手杀了自己的生身母亲时,疯狂乱嚎数声,撕破那幅铃兰四芳的画卷,扔下悔恨交加的杨弄潮,奔出了兰心阁。一路上迷乱地狂奔,不知所在,只听到耳旁有个声音大声地斥责:你杀了你的生身母亲!你杀了你的母亲!你犯下的罪!你要偿还!你要杀死自己!你是罪人!
杨峻眉奔到西湖岸边,杨弄潮已经追上,却见她失魂落魄地跌向水中,不由慌神,只顾拉她,不料杨峻眉挣脱开他的手,反掷出暗器数枚,叫杨弄潮防不胜防。杨弄潮再追时,她已越过西湖水面,径向烟雨楼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