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这匕首是她的了?这香……也是她的么?”黄衣男子望着晕迷的白素,并无怪罪之意。
“白姑娘中了小女的无色无味之毒,迷了心智,也许她并无加害主子之心。这香味却不知从何而来。”杨弄潮小心翼翼地观察黄衣男子脸色,若黄衣男子知白素是真心想杀他,恐怕杨弄潮连十个脑袋也不够砍。
黄衣男子陷入了沉思。那断断续续之香分明来自白素身上,只是她如何藏有如此之香?救自己又是何人?
“杨庄主,方才你说此女子即是为我这雪中送别图题词的白素,更有可能便是睹这画中情景的第三人?”黄衣男子抬头盯着杨弄潮。
“正是。”
“你出去罢。待这姑娘醒来,我自有话问她。”黄衣男子丢下匕首,走向白素。
杨弄潮收起了匕首,正要退出,又听黄衣男子猛然记起的声音:“那绛雪小丫头,你可替我带回来。你女儿之事,我可不予追究。但日后可得管教管教。”
虽无威慑之怒,却是绵里藏针。杨弄潮心领神会,立即退出,命庄内数名高手追捕大小姐,务必将绛雪毫发无损地带回。“眉蝎子,你好大胆!竟敢抓执法使,还不放手!”黑暗中阴沉的女声有如撕裂玉帛的一声轻响。
杨峻眉一颤,惊得七魂出窍,这声音,难道是……
“绝心大人,是您么?”杨峻眉抖抖索索地问。
“眉蝎子,你燃灯看看,我是谁?”
杨峻眉伸手摸到密室的开关,却听得黑暗中传来先前白素听到的断断续续的歌吟:“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是谁?”杨峻眉大喊一声,歌声戛然而止。
灯亮,杨峻眉眼前的绛雪早已扑将过去,制住了那团黑影。
“是你!居然是你!十多年不见……你仍是那个小姑娘,呵呵……呵呵。”黑影干瘦如柴,笑时齿缝间咯咯作响,似那十年的饿鬼猛见生人,恨不得上前咬绛雪一口。“好,好。还有个嫩丫头,是你的狗吧?模样倒不如你俊啊,不然……咳咳,不然你就算不用砒霜毒死她,也要刺瞎她的眼吧?就如当年你毒死李秀兰那般……”
“住口!”绛雪与杨峻眉同时怒喝。
“嘿嘿……”黑影渐渐抬头,披散的乌黑长发间露出一双贪婪的眼,赤脚上锁着百斤重的铁链,腕上披着寒森森的铁镣,俨然一个被囚禁的女犯。
“你那梅姐姐如今已经埋在沙漠里了吧?想她生前与我争锋,还我失师父的恩宠,她却背叛师门,遭情郎遗弃,不得善终,真乃苍天有眼,呵呵。”
“杀了她!”绛雪已不再是绛雪,而是冷血无情的绝心。
“杀了她!”绝心再次命令道。
杨峻眉也曾逼死数十位美人,折磨女子的手段谙熟于心,这一刻却犹疑了,迟迟不肯上前。这女人的眼角和唇边不时泛出一丝漪涟,仿佛电击一般牵动自己的灵魂,竟让杨峻眉生出莫名的恐惧。
“你再不动手,我便叫她吃了你!”绛雪手起一刀,剖开杨峻眉的肩,珍珠甲的结带恰好被切断,削去肩上皮肉一片,连皮带肉仍给那鬼魅般的枯槁女人。
杨峻眉惨痛抽搐,却是不敢吭声。“你这小蹄子,你这****!你方才在那男人面前的丑态我看尽了!你敢动我分毫,我定将你挫骨扬灰!”黑衣女人破口大骂。
“死到临头还嘴硬!”绝心“啪啪”煽她两耳光,恶狠狠地掐住她的脖子,笑道:“我今日便将幼时受你的冷眼、嘲讽、欺凌一发讨回来!”右手扬出利光,插进她胸口半寸,却是一把短刀,薄如冰片,寒气逼人。
“绝心大人!”杨峻眉叫道,“那短刀可是千面狐的?”
绝心皱了皱眉:“那个没用的东西,提他作甚?”
“死了吗?”杨峻眉大惊失色,谁能杀了千面狐?七色?
“你再罗嗦,我即刻叫你去地府见他!”绝心手中光刃一闪,不知何时已抓过杨峻眉的肩,剖开她的衣衫,只见雪白一段酥臂上赫然刺着“杨柳”二字。
“你是谁?你究竟是谁?”黑衣女人发疯似的喊。
绝心咯咯笑道:“这杨柳二字你可记得?死在她手上,你可有怨言?”将杨峻眉一推,正落入黑衣女人利爪之中。
“你爹可是杨弄潮?你,你叫什么名字?”黑衣女人急促的呼吸声伴随着剧烈的痛苦呻吟令杨峻眉感到一阵恐慌,这个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底下密室的女人,为何十多年来自己毫不知晓?她是被父亲关在此处的吗?父亲的用意何在?她难道是……
可怕的设想与猜测蹦进杨峻眉脑海,杨峻眉仔细端详这苍白瘦削的女人,她深凹的眼眶几乎浑浊灰暗,颧骨似要刺破肌肤,与自己心中的那人相去甚远,绝不可能是她!不可能!
黑衣女人似乎觉察到杨峻眉的眼神不对,嘴唇刚要蠕动,猛见绝心手中另一柄短刀欺近杨峻眉后背,不禁冷气倒抽,圆目惊骇,忽的抓住杨峻眉的手,将插入胸口的利刃奋力一推,顿时气绝身亡。
杨峻眉握住刀柄的手,冰凉。倒在面前的女人圆睁着渴望、凄凉与幽怨的眼睛望着自己,却是死不瞑目。
“没用的废物!”短刀“咣当”一声落地。
绝心甩下这冷酷的声音,离开了冰冷的石室。
杨峻眉仰头望着头顶洞开的一丝光亮,那个绝心,果真是人吗?竟像扔弃狗一般将自己遗弃了。她才是真正的魔鬼,吃人的血魔,自己不过是跳梁小丑,不是七色,不是囚徒,连条狗都不是。黑衣女人说的一点不错,眉蝎子,眉蝎子,你与千面狐都不过是她手心的一枚棋子罢了。杨峻眉苦笑着按住伤口,喉咙被血卡住,猛然一阵眩晕。
该死!体内的毒……发作了!绝姿大人还未回来么?难道要死在这里?四周阴冷如冰窟,杨峻眉又触上那石床上死人的目光。沉重的铁链缠绕她周身,黑色长发与鲜红的血纠结在一起,污了一身包裹的黑衣。那目光里的惊恐与绝望,悲哀与渴求,痛苦与眷念远甚杨峻眉此时复杂的心境,就连恨,也比杨峻眉恨得纯粹刻骨。杨峻眉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