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身后的女子如何知晓?她与湖山弄潮生又有何关系?白素疑窦重重,急待看个究竟,只见:围屏轻轻撤去,案桌收拾停当,左右侍从退离,一两个双髻婢女移了张书案过来。端坐琉璃榻上的中年男子随手一指身边的红衣少女,“绛雪,你来。”
红衣少女距白素虽远,白素却看得七分分明。仪容窈窕,轻盈如燕似蝶,性格聪明,透露天真烂漫。不是西子临凡,定是貂禅转世;明眸远胜玉环,纤腰赛过小蛮。若非重华气质,便应嫦娥灵顽。
红衣少女小声道:“主子,绛雪不敢。”
“怎生不敢?你若画得好,主子有赏。”
绛雪笑靥如花,娇笑道:“主子不要骗绛雪。”
“既是主子,自然不是戏言。”中年男子笑道,“你只管画来。”
绛雪卷起衣袖,流目一转,道:“绛雪若画得好,主子打算如何奖赏?”
黄衣男子指着案上一夜光杯,笑道:“赏你如何?”
“绛雪是丫头,怎敢要此贵重之物,只求主子许绛雪一件事。”
“哦,何事?”
“绛雪只求长久侍奉主子身边,望主子切勿再提将绛雪许人之事。”绛雪温情的明眸里是诚切的企盼。
“如此岂不委屈了你这可人。”黄衣男子笑道。
“主子答应了,就请出个题吧!”
黄桑沉吟了一下,“就以西湖胜景为题罢!不必拘泥实景实物,写意即可。”
“绛雪不才,勉力一试。”绛雪磨了墨,立时提笔作画,一柱香尚未燃尽,一幅画以完成。
“那小贱人虽有天香国色,靖南王却也只是个柳下惠。”白素身后的女声刻薄无比,“待找个机会我将她脸划个稀烂,还似不似这般娇滴滴地勾魂献媚?”
白素心道:你怎知得他偏是个柳下惠?这天下绝品的人儿他都瞧不上,难不成倒了龙阳?
“你不信么?”女声冰冷恶毒,“你道这靖南王放着个好好王爷不做,微服出巡杭州来看风水的?呸!他是在等他的老相好,干些悖离人伦荒唐透顶的勾当!”
白素心中“咯噔”一响。这女子怎生摸透自己心思一般,她口口声声咒骂的,可是杨弄潮?
正在这时,杨弄潮出现在猫眼视野。
黄衣男子兴致不减,笑道:“来得正好。杨庄主,且与我鉴一鉴这小丫头的笔法。”
杨弄潮咳了两声,左右两个丫鬟退出,黄衣男子仰头正视。
杨弄潮又使眼色与绛雪,黄衣男子道:“无妨。直说罢。”
杨弄潮这才恭恭敬敬地将手中画轴递上,躬身道:“主子,此词即是那江南第一才女白素所题。卑职已将其请到庄中,主子大可一见,若果与主子所思之人相去甚远,再打发不迟。”
“依你所言,那白姑娘果真与这画中女子万分神似,而非你依着这画选来佳丽唬本王开心?”黄衣男子见那画端题词,漫不经心道。
“卑职斗胆问一句:主子当日与画中人离别之景可曾有第三人目睹?那白素若非亲闻,怎猜得出‘玉林尽处箫声咽’?”杨弄潮似不死心,想唤起黄衣男子记忆引起巨大反响。
黄衣男子下榻沉思,踱到南窗,恰好在那猫眼迫处站定。绛雪神情怪异,虽是低头屏声,却如雪上打霜,方才的伶俐活泼失了九分,面部僵硬,浑身不自在地伫在一旁。
“那小蹄子掉进醋缸,淹死也好!”白素身后的女声刚落,一袭黑影自杨弄潮后旁旋风般欺进黄衣男子。杨弄潮怒喝道:“什么人如此放肆?”只听怪笑两声,却是抓走白素的女子。她何时离开,何处由这黑暗地室入那阁中,不得而知。
又不知何人将白素猛力一推,白素竟转了机关,正撞在黄桑怀中。“白姑娘,你……”杨弄潮不及多想,大叫一声:“眉儿,回来!”那黑影一窜,掀窗便逃。
蒙面女子与绛雪一齐落下去了。
乘这顷刻混乱,白素抬头打量黄衣男子,见他约莫三十七八,与玄晖同等身材,面目白净,锦袍宽袖,虽说不出十分的倜傥俊雅,但那清朗眉宇自然带出一种王者气度,令人生畏生慕,尤其鹰嘴鼻尖,白素见得甚是眼熟,若长在他人面上可谓尖溜溜如贼似猴,偏生他面上,相宜得有惑人之魅。
黄衣男子见她瞧得不眨眼,推知这青楼女子果真不怕见生,也无扭怩之态,爽朗笑道:“你便是白素?”
他的笑,绝不是一般的纨绔子弟的得意与轻狂,而具江湖剑客的豪情与自信,只是,待白素被这笑声惊回神来满眼愠色瞪着他,他的笑容立即凝固,颤抖的嘴唇发出了一个既甜蜜又酸涩的声音:“萼儿?”
白素再无犹豫,反手滑出一匕首,切向他的脖子。
杨弄潮惊呼之余哪里救得及?黄衣男子怎料这怀中女子稍一站定,便下毒手,只道是那心中所想的萼儿,也不退避,就待毙命,忽听两声锐啸,匕首与不明暗器齐齐震飞。杨弄潮奔至窗前大叫:“什么人?”匕首落下,那暗器插在黄衣男子身后,入墙三分。
白素身子晃了一晃,突然栽倒。
“她中了毒。”黄衣男子将白素扶在椅中躺下,走向南壁。“这是何物?好生奇怪。”黄衣男子正欲拔出,杨弄潮忙道:“主子小心,用这匕首掘开看看。”一面去拾地上的匕首。却见匕首寒光森然,俨然便是削铁如泥的利刃,忽然脸色骤变,慌忙跪倒在地。
“庄主何故如此?”黄衣男子自主接了匕首切向那暗器,刚一碰触,只听咔嚓一响,暗器掉落在地,成了两截。原来只是块巴掌大的圆贝,乳白色光泽,似是收藏的小饰品。
“这匕首上有字呢。”簧仪男子念道:“‘杨’字……杨庄主,是你的宝物么?”
杨弄潮面如土灰,忙道:“主子恕罪。方才掠走绛雪姑娘的不是别人,正是在下的顽劣小女,她素来胆大凶残,又善用毒,不知害死多少艳丽女子,属下将她禁足在家,本想严惩打杀,但属下膝下无儿,只此一女,几次三番不忍下手,以致她犯下如此滔天之祸,请主子许属下即刻将她抓回,任凭主子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