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十年后的逐鹿城,有太多的事情已经被人们丢到记忆里最不为人知的角落,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彻底遗忘。
没有人会去刻意铭记一场失败的战争。
逐鹿城皇宫,高大的宫墙在地面蒙下一道宽敞的阴凉,可那些身着宫衣,来来往往像是在找什么东西的太监们,面色却并不怎么好。
找到他一定要先狠狠教训一顿再说。
年老的总管想着午间皇上的阵怒,心里这样想,眼里的焦急却并不比旁人少多少。
“你们听我说”,他叫住身边匆匆走过的另一队太监,“那小子在宫里住了十年,有太多地方可去,你们把各处边边角角,一个也不要放过,细细搜查。”
正说话间,面前的宫门骤然大开。
总管身边几个入宫不过一年的小太监看着那驾披着锦纱珠玉的宫辇,都不自觉的向后微微退了一小步,低头问安。
总管方才正在考虑别的事,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等到回神,宫辇已近在眼前。
“刘公公”。
宫辇里传来声音,听着应该是个女孩,年纪还不大,声音清脆。
“奴才在”
总管听到这声音,里面做的的人断然不会怪罪自己一时失礼,只是……
他暗自抬手摸了摸下巴那几根自十年前入宫以来一直精心呵护至今的胡子,微微一叹,向前走去。
然后只看到,面前朱红色的宫墙。
“长公主呢?”,他疑惑的回头,身后那几名正在捂嘴偷笑的小太监顿时正了颜色,伸手指了指宫路的另一边。
总管看着那辆向着**方向渐行渐远的车架,庆幸之余不忘踮起脚尖向着那个方向,大喊一声:“长公主,怎么今日,不揪奴才的胡子了?”
宫辇在远处顿了顿,然后从里面伸出一个脑袋,果真是名小姑娘。
那小姑娘满面通红,小脸此时像是受了什么委屈,气鼓鼓的像是一个苹果,看着十分可爱,总管却只觉得有些怪异。
然而还没等他出声发问,从小姑娘身后伸出一只细皮白净的手,将小姑娘拉进车辇。
车辇继续起驾,向着皇城更深处行去,宫道上只剩下小姑娘带着强烈不满的喊声。
”刘公公,你的胡子,我明天一定会一根根拔掉的!”
刘总管听着这句话,心有余悸之际,却又想起方才看见的那只白净的手,想要迈步赶上去,想了想还是转身,向着前宫走去。
一名小太监看着刘总管这幅样子,疑惑问道:“总管您这是去干嘛?”
正在郁闷的刘总管没好气的看他一眼:“回房睡觉!”
“”那那位小祖宗呢?不找了?”
“找?”刘总管看着这个小太监,终于确认对方不是故意调侃而是真心发问,一叹气,继续走自己的路。
一只手指着身**辇消失的方向。
“那小王八蛋就在那里面,你要是有能耐把他揪出来,这总管的位子,我不当了,你来!”
走了半天的路,刘总管身旁再无他人,他回房,拿出床板下一壶藏了多年的酒,自斟自饮。
皇上的家事,傻子才会去多管!
舒宁宫前,那辆宫辇停了半晌,周围方才抬轿的宫人早已散去多时。
珠帘揭开,是那只细皮白净的手。
先从宫辇里款款而行踏上宫门前地面的,是名年纪看来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年。
这少年细皮嫩肉,看着便不是寻常人家养的出的公子。
只是此时,眉头紧皱,不知所思何事。
珠帘再次被揭开,又从里面走出一名穿着白衣红裙的少女。
“樊洛,之前为什么不让我拔掉刘公公的胡子?”,那少女耸了耸鼻子,看着少年问道。
被叫做樊洛的少年回头,看了一眼她,回答:“刘公公就剩那么几根胡子了,平日里宝贝得跟什么一样,你别总是欺负他”
少女哦了一声,低下头嘟囔:“可是以前父王也很宝贝他的胡子,还不是让我拔了好多。”
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樊洛无可奈何,看着面前睁大双眼看着自己的长公主:“他是公公,你要是给他拔光了,他就真的连哭都来不及了。”
也不知道长公主究竟懂了没,总之关于胡子的话题,就此为止。
樊洛向着舒宁宫门走去,长公主在原地发呆,直到樊洛快要走出门,才突然想起了什么,出声追问:“樊洛,今天在北城门遇到你的时候,你在那里干嘛?”
樊洛止步,回头,看着长公主,一笑。
我在那里看城墙,然后觉得城墙很好看,然后就多看了会。
言罢,离去。
笑得好勉强……
偌大一个管事房内,只有寥寥数人,其中还有很大一部分是今日轮休的太监。
樊洛就这么走了进去,有几个人抬眼看了看他,虽有些许惊喜却并无多言,只是多看了一会,就翻身睡觉。
樊洛不管不顾,一路向管事房内院走去,然后停步在一扇敞开的房门前。
有一个人在喝酒,自斟自饮,看着好不逍遥自在,喝得好不寂寥幽怨。
樊洛走过去,坐在那人对面,拿起酒壶向自己嘴里灌了下去。
那人的眉头皱了皱。
樊洛放下只剩半壶酒的酒壶,看着对面眉头拧成一团乱麻的刘公公,不满的说:“不过喝你点酒而已,至于吗?今天还刚刚帮你救了你的胡子。”
救我的胡子?
刘公公冷哼一声,抚摸着自己的胡子说:“那能算是救?胡子没了,又不是人死了,再长就是!”
樊洛听懂了刘公公的话,低头喝酒。
刘公公看着眼前这个心事重重的少年,一叹气,开口问道:“你今天又去看城墙了”?
樊洛点点头,算是默认。
“觉得城墙怎么样?”
“很好,很漂亮,就是城墙上那个大大的“唐”字让我看着很不舒服。”
“樊洛啊”,刘公公不知想起了什么,像是喝醉了酒一样,红着脸搂着樊洛的肩,“当年你爹,也是这么告诉我的,可他没想到,他死了后,救这座城的,正是他最看不过眼的唐人啊!”
樊洛极其认真地看着刘公公此时那张像猴子屁股一样的脸,终于明白一件事。
不管是真是假,这位素有千杯不醉之名的刘公公,今日几杯酒下肚,却把自己灌成了一滩烂泥一样人事不省的地步。
喝醉了多好啊,说过的话扭脸便可以不认,不管世事再怎么乱也可以唯我独清,哦不,是难得糊涂。
樊洛感叹一番,然后将刘公公倒在桌子上的身子搀起,着实费了一番力气,才将刘公放在床榻上,又替他脱了鞋子,转身离去。
关门之时,刘公公睡梦中的梦话穿过门板传出。
皇上在找你呢,他很心急的样子……
樊洛哑然,然后一笑,合门,轻步退出。
出了管事房大门,他揉了揉被刘公公故意压酸的肩膀,向着皇城正中那座大殿走去。
一边走一边嘟囔:“这小孩子的身板,还真是不够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