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腊月二十八,离着大年三十儿就是两天,木府忙成了一团,林佐一向是觉得这些东西无聊的,此刻正坐在老北风里双目无神地看镖师们操练,木怜夕从身后过来,身后跟了一个小孩子。
“林佐,雷老三说这孩子根骨不错,你好好带带他!”木怜夕把小孩儿往他面前一推,“来,木彦,叫师父!”
“师父!”小孩儿冲他一抱拳,声音脆生生的。
“哟,你还真把他给弄回来了啊!”林佐被吓了一跳,一抬头看清眼前的状况急忙站起身来,他像是想去抱抱小孩儿,但站起来才发现好像站着以他和小孩儿的身高差更抱不到他,所以他又坐下了,将小孩儿扯过来上上下下地看了看,“叫什么?木彦?”他抬起头来看着木怜夕,眼睛亮亮的,眼里又惊又喜,带着笑音道:“你还赐他木姓啊,我都没有!”
“哟,怎么,嫉妒啊?”木怜夕笑,冲他一扬下巴“给你,你要吗?”
林佐还未回答,小孩儿倒是先冲林佐一抱拳,一本正经道:“不知师父尊姓大名?”
“哟,”林佐一乐,把他往自己身边一揽,手在他头上摸了摸,“记住啊,你师父和你一样,姓木,大名木木佐!”
小孩儿瞪大了眼睛。
“噗!”木怜夕在一旁笑出声来,“哟,木木佐!您这名字还真霸气,怎地,这是要入赘木家啊?”
“要吗?”林佐抬头看她。
“不要。”木怜夕撇嘴。
“唉——那行吧。”林佐叹了声,他看了看怀里的小孩儿,“那你要不?”
“要!”小孩儿大声道。
“得嘞!”林佐把小孩儿往自己怀里一揽,“那以后小木彦就跟着师父混吧!”林佐猛地往前做了一个冲拳,语调扬着,“师父教你打架!”
小孩儿看他做的那个冲拳眼睛一亮,紧跟着就做了一个,“好!”小孩儿脆生生地应了一声。
木怜夕:“……”
“你喜欢小孩儿啊?”木怜夕挺惊异,照以往林佐这个性子,能开口和你说句话都不错了,现在竟然还能开两句玩笑了。
“那是相当喜欢!”林佐笑着将小木彦抱起来在空中悠了一圈,又将他放到地上了,嘴角还扬着,随口道:“小孩儿多干净啊!”
木怜夕愣愣地看着他,他的那个动作险些让她湿了眼眶,记忆里,木远卓好像也这样陪她玩过。
“嗯。”木怜夕强压下心中的感伤笑笑,“那就好,一开始我还担心你不会带他呢。”
“怎么会?”林佐没回头看她,声音里却听得出很愉悦,他摸了摸小孩儿的头,“你要不要吃东西?那个点心好不好吃?”
小孩眨巴眨巴眼,疑惑地歪着头,“点心?什么点心啊,师父?”
“诶?”林佐眉头一皱,在他脑门上不轻不重地弹了下,“你脑子吓傻了,吃了我的点心都不记得了?还是说不想认账啊,我又没让你赔!”
“我是真不知道什么点心啊。”小孩嘟起嘴,揉着额头委屈地说道。
“可你明明吃了啊。”林佐坚持。
“可我明明就不记得。”小孩儿嘟哝道。
“那你记不记得我?”林佐终于察觉出事情不对,指着自己问小孩儿道。
“记得啊,你是我师父!你叫木木佐!”小孩儿大声咯咯笑着回答,“你不是刚自己说的吗?这就忘了?哈哈,师父是个笨蛋!”
林佐:“……”
“他这是…”林佐瞪着小木彦,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回过头来看着木怜夕。
木怜夕却并未回答他,只叫了一声,“青儿。”
“哎,小姐。”青儿走上前来,对她行了一礼。
木怜夕把木彦往青儿那推了推,手在他肩膀上轻轻捏了捏,“木彦,你先跟着这个姐姐去逛一逛好不好?这里可大了,让这个姐姐带着你四处看看。”
“嗯,好!”木彦模样乖巧地应了声,又冲着青儿一抱拳,小脸儿一本正经,“姐姐好,我叫木彦!”
“哎哟,你好你好!”青儿对这小孩儿也是没有什么免疫力,急忙弯下腰摸了摸他的头,“跟姐姐走好不好,姐姐带你去玩儿。”
“好,木彦听姐姐的!姐姐你真漂亮!”木彦大声应道。
“哎哎哎,谢谢啊!”青儿乐得一时找不着北,“那小姐…”她回头看定木怜夕。
“去吧。”木怜夕对青儿摆摆手。
“奴婢告退。”青儿行了一礼,林佐就在她前头,她没敢抬头,低着头轻咬着嘴唇转过了身子。
小木彦被青儿牵着,边往前走边模样可爱地回头摆手,嘴里脆生生地喊道:“师父再见!木姐姐再见!”
林佐对着他也摆摆手,嘴角情不自禁地挑着,木怜夕也摆了摆手,看着那小孩儿,她的嘴角也不自觉地挑了起来。
小孩子好像就有这样的能耐,大人之间金戈铁马的纠纷争斗,小孩子一个甜甜的笑就能轻易将其化作乌有。
两人跟多年磨合出来的老夫老妻似的,一时都没有说话,一起目送青儿带着小木彦走远,空气里只有呼呼的风声,两人相并立着,却也并未觉得尴尬。
木彦牵着青儿的衣袖,走路一蹦一跳的。林佐和木怜夕两个人看着他小小的背影,嘴角上都挂着无意识的笑。
直到青儿带着木彦转过一道弯,再也看不见了,两人这才同时转过头来,视线一对,也不知道是谁先没忍住,眼梢一弯,紧接着两人就是一阵笑。
木怜夕在老北风里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她不得不弯下腰去,林佐也在笑,虽没有她笑得那么夸张吧,但在他以往的表现中,这就属于特别开外挂的了。
两人站在老北风里乐了一会儿,本来都快停下来了,也不知怎的,就启动了奇妙的心灵感应,两人又是同时回头,对视一眼,“噗!”木怜夕看了他都没一秒,就又弯下了腰去。
林佐转到她身前,在她背上拍了拍,他自己也笑着,但没木怜夕笑得这么严重。
终于等到木怜夕笑够了,抬头往他这看过来,林佐也看她,又是四目相对,木怜夕看着他嘴角不自觉地一挑,林佐急忙扭过脸去,伸出一根指头指着她,“行了啊!”
“哈哈!”木怜夕又笑了两声,“好傻啊你!”
林佐:“……”
木怜夕站直身体,轻轻揉了揉肚子,觉得笑得都肚子疼。
她一抬头,就看到离她半步远的林佐。
这是木府,等级制度森严,一般来说若没有危险,侍卫是绝不能站在主子身前的,更何况还是这么面对面站着。
再说这两人在木府大庭广众之下就这么站着……
木怜夕皱了皱眉头,身形往后一退,几乎是瞬间,她就感受到了从林佐身侧掠过狠狠冲向自己的老北风。
她没站稳,雄赳赳气昂昂的老北风险些将她掀一个跟头。
“当心些。”林佐一把扶住了她,温热的皮肤透过衣料烙在她的皮肤上,他的声音近在耳边,却因为和了风,听起来跟从天涯尽头传来一样,特别有种江湖儿女的代入感。
“啊,好。”木怜夕站稳了身形。
原来他方才过来就是为了给她挡风的。
木怜夕觉得自己心中咯噔一响,紧接着漫开的就是由心而发地想微笑的感觉,那感觉很微妙,时隐时现的。她果然又将嘴角挑起来了,“谢谢啊。”她道。
“嗯。”林佐应了一声,放开了手。
曾被林佐握过的地方瞬间暴露在冷风里,没了温热的温度,空落落的,让木怜夕心中也跟着一阵难受。
“你是给他吃什么药了吗?”林佐看着她。
“啊,不是我给他吃的。”对于林佐忽然冷下脸来进入正题,木怜夕仅是愣了一瞬,紧接着就跟上了他的思维,“是雷老三,听风阁的人喂的。”
“喂那个做什么?”林佐的眉头轻轻皱了皱,那种可以让人失去记忆的药对身体没什么好处,特别还是这种正在发育中的小孩子。
木怜夕正了神色,“这小孩儿根骨不错,原本听风阁是想留着自己用的,都接受过系统训练了,谁知阴差阳错就被那人看上了。”木怜夕往前走了两步找了个背风地,“虽说现在来了这,但那些人嘛……”木怜夕顿了顿,换了副不屑的语气,她撇了撇嘴,“他们小心得很,所以就喂了点儿药直接将他记忆给消了呗,反正也不是什么好记忆。”
“嗯。”林佐点了点头,眉头却疑惑地皱起来,“都已经接受过系统训练了?”
“啊,我也没多问,不过也就是近期吧,不是从小养起来的孩子。”木怜夕回道。
林佐反而笑了,淡淡道:“那那时候还吓成那样。”
“那么大的事儿呢,毕竟一十二岁小孩儿。”木怜夕替木彦抱冤,可抱着抱着她突然想到点儿什么,话锋一转,猛地抬起头来盯住林佐道:“诶,咱俩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多大?”
林佐抿了抿嘴唇,像是有点儿不好意思,咳了一声才道:“十二。”
“操。”木怜夕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由衷地说出了自己的评价。
她第一次感觉一个字居然可以概括自己那么多那么复杂的心情。
“不是。”林佐也瞪着她看了一会儿,最后终于没绷住乐了,“林家堡那地方就不是人呆的地方,从那里训出来的人都不是人,那都是狗。”
木怜夕一本正经地看着他,手指在他下巴上挑了挑,“来,狗狗,叫两声。”
林佐:“……”
“哎哟,你这智商啊。”木怜夕叹了声,“时时刻刻把自己往坑里埋。”
“我这不是逃出来了吗,还没等他们把我训出来呢。”林佐抿着嘴唇云淡风轻地笑道。
木怜夕看着他一时觉得语塞——
看看人家这觉悟!
看看人家这心理承受能力!
看看人家这……
大脑构造。
没逃出来的都被训成狗了,但我不是狗哦,为什么呢?
因为我逃出来了!
哎呀呀,小哥哥,你这逻辑严密得竟然让我无话可说。
“行吧,你开心就好。”木怜夕都无奈了,她又在他下巴上勾了勾,她突然觉得有点儿心疼,以前还不觉得林佐这个人怎样怎样,但现在,特别是看他笑的时候,这种感觉就格外明显。林佐这个人惜命,却好像并不怎么懂得爱惜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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